夜冗長而又寧靜，無夢！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皮膚表層微微灼熱，房間里散發(fā)著一股清新?lián)浔堑幕ㄏ?，掩蓋掉昨晚濃到深情處的桂花味。

    陳博長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貼在后背的體溫蕩然無存，顯然人已離開多時了。

    他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失落，懊惱，興奮和不安，各種感覺混合在晨醒又朦朧無緒的腦袋里，攪得他一團亂。

    這紛亂復雜的思緒還沒理清，鼻尖再次竄來一股好聞的清香，背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驚得他立馬坐直了身體。

    病床上空無一人，護工陪著陳母到樓下走動，床邊站著另一個人，一身白大褂，彎腰正擺弄著一盆花期正盛的蘭花。

    “馮齊！”

    距離醫(yī)生正式上班還有一個小時，他沒想到馮齊這么早會出現(xiàn)在病房。

    馮齊轉(zhuǎn)身，用紙巾擦了擦手：“你醒了？”

    陳博有些不好意思，剛想說些什么，忽而察覺馮齊眼睛向下偏移，停在他胸口處，眉心微微抽了抽。

    陳博低頭一看，胸前兩顆扣子敞開，露出大片光滑白嫩的皮膚，赫然可見幾處斑斑點點的吻痕。

    他立馬裹緊睡衣，從沙發(fā)跳起來：“我去換個衣服！”

    陳博在衛(wèi)生間手忙腳亂換好了衣服，簡單洗漱一番，壓制住有些心虛的情緒走了出去。

    馮齊正翻看著陳母的病歷，臉上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似乎剛才那一幕不曾出現(xiàn)。

    陳博尷尬地搓了搓手，與這位老同學屬實好久不見了，人家又幫了他這么大一個忙，確實應(yīng)該有所表示：“馮齊，謝謝你！”

    馮齊合上病歷，嘴角向上揚起：“不必客氣，陳博，我們之間不用這么生份！”

    陳博也笑了笑：“這次多虧了你幫忙，我家沒什么親戚，那天晚上要不是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事情都過去了！”馮齊安慰道：“阿姨現(xiàn)在各項指標都正常，只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就可以了?！?/br>
    “嗯！”陳博點點頭：“改天一起吃飯，真誠表達我的謝意！”

    “好啊！”馮齊抱著雙臂，眉眼生花：“吃什么？”

    陳博啞然，請對方吃飯這個想法還未規(guī)劃成形，被突然這么一問，一時又答不上來：“你，你想吃什么？”

    馮齊露出燦白的牙齒：“如果你不介意，就由我來訂地點如何？”

    “當然可以！”

    馮齊笑了笑：“今天我有臺手術(shù)要做，明天下午，可以嗎？”

    “可以！”陳博點頭，對方三兩句間，便將一場還未成形的飯局落實到位，不愧是當年學校的頂尖學霸。

    馮齊手指勾過來一個保溫盒：“來的路上打包了兩份營養(yǎng)粥，現(xiàn)在溫度剛好，你好像比以前瘦了許多，要多注意身體，別累著自己！”

    “謝謝……”

    陳博話說一半，但見馮齊佯裝不悅，只好大大方方接過盒子。

    馮齊重拾微笑，看了看手表：“到點了，我得回去上班，下午再過來看你……和阿姨！”

    陳博心里暖暖的，工作原因，那幾年缺席了很多次高中同學聚會，慢慢的，也就和很多人失去了聯(lián)系，包括馮齊！

    他和馮齊其實并不是很熟，屬于泛泛之交。

    馮齊高中是全校有名的學霸，當時個子不高，黑瘦得像個猴子，但人家智商頂尖，每次考試都能超出第二名一百多分。

    高三那年暑假開學，馮齊仿佛去趟韓國，又或者是偷偷打了加強針，個子直接竄到一米八，眉眼舒展開后，皮膚也白了很多，帥帥的有點像吳彥祖。

    做為曾經(jīng)的高考狀元，醫(yī)科大碩博連讀的高材生，大家都以為馮齊一定能在大城市混得風生水起，誰知他竟選擇留在小城市這所醫(yī)院，一待就是三年。

    陳博從小屬于被動型人格，馮齊平時又沉默寡言，他們之間交集不多，有一次體育課馮齊崴了腳，是陳博背他去的校醫(yī)室，那次之后兩人關(guān)系拉近了不少，但并沒有到深交的程度。

    所以，這次馮齊爽快答應(yīng)幫忙，母親住院期間又多次探望，用藥和治療上全程跟蹤，真的讓他從心窩里覺得溫暖倍加。

    第二天下午，陳博早早將母親所需物品安排妥當，醫(yī)院下班時間剛過沒多久，他便接到了馮齊的電話。

    醫(yī)院門口，馮齊跨坐在單車上面，筆直的大長腿穩(wěn)穩(wěn)踩在地上，一身休閑衣打扮，渾身透著一股青春陽光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間，陳博恍惚覺得回到了高中校園時光。

    “我們要去哪？”

    馮齊指了指身旁另外一輛自行車：“跟我走！”

    陳博跨上車，久違的熟悉感，工作后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都要騎單車，但都是為了趕地鐵、拼時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么愜意、自在、而又愉悅的純享受風景。

    老家這座城市建在半山腰，傍晚的山風清涼、舒爽，政府有意將這個地區(qū)打造成旅游城市，綠化做得有模有樣。

    陳博沒騎多久就猜到了馮齊意圖，他們路線正朝著高中校園前行。

    果然，進入到栽種成排梧桐的街道，馮齊停在一個巷子口，正是高中時期的小吃一條街，飯點時間，現(xiàn)在生意依然火爆。

    他們停好車，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向其中一家拉面館走去。

    十年的時間，老板沒變，風格沒變，甚至感覺耳邊嘈雜的聲音都是當年同一群人。

    拉面端上來，清湯素面之上依舊飄著韭菜和幾片牛rou。

    馮齊遞過來筷子：“嘗嘗，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陳博吃了幾口，面條彈性十足，湯汁鮮美醇香，那時正處于長身體階段，每次吃飯都要加面加rou，一個月有一半的生活費都交代在這家店里。

    長大以后，也嘗了很多珍饈美味，但每每還是會懷念起當初的味道。

    馮齊一口氣吃了多半碗，鼻頭微微冒出細汗：“還好，味道沒變！”

    陳博也拍了拍肚子：“好飽！馮齊，你知道嗎？上學那會我?guī)缀趺刻於紩磉@家店吃面，甚至有想過將來盤下它，再弄幾家分店做大做強，把自己打造成一代商界奇才！”

    馮齊笑了笑：“這個想法不錯！”

    “那時候真是很傻很天真！”陳博自嘲道：“不過，也很快樂！”

    面館出來，旁邊就是曾經(jīng)就讀的高中校園。

    馮齊抬了抬下巴：“想進去嗎？”

    “能進嗎？”陳博看了看門口嚴陣以待的保安，以前沒少和這些大叔們斗智斗勇。

    雖然現(xiàn)在是校園開放時段，可以一個小時進出自由，但僅限于學生，不包含社會閑雜人等。

    很顯然，他們屬于后者！

    “試試看！”

    馮齊眨了眨眼，大搖大擺向門口走去，陳博只好緊隨其后，混合在一堆學生中間。

    他倆身高異常顯眼，與十六七歲的少年相比，在人群中很是扎眼，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后一聲大喊：

    “哎！你們兩個……”

    陳博瞬間打個激靈，像被老師當堂點名，還沒反應(yīng)過來，胳膊就被人抓住，風一般卷進一條小路。

    校園很大，當?shù)刂攸c高中，管理相當嚴格，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踏進教室上晚自習。

    落日余暉斜照在cao場上，耳邊余音裊裊的讀書聲，說不清的歲月靜好！

    cao場，白天是活動場所，晚上是戀愛圣地。

    那時候，在cao場上牽牽小手，吹吹晚風，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當年，他也牽過一雙小手，很柔很軟，他們繞著cao場看星星看月亮，上升到政治哲學、詩詞歌賦，后來覺得實在太沒意思，愧對瓊瑤阿姨，就各回寢室洗洗睡覺去了。

    沒想到多年后，夕陽西下，落霞滿天，陪著他再次壓cao場的，竟然是當年赫赫有名、沉默內(nèi)向的學霸同學。

    陳博不自覺輕笑兩聲，過往如同一幅幅美妙的畫卷展現(xiàn)在腦海。

    馮齊看著他，饒有興致：“陳博，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會一個人傻笑！”

    “有嗎？”陳博難掩笑意：“可你變化好大！”

    “哦？”

    陳博用手比劃了兩人目前身高差距，又在自己肩膀下方比了比：“那時候的你，到我這里，還記不記得你受傷那次？我背著你跨越半個校園去醫(yī)務(wù)室，現(xiàn)在，你比我都高出半個腦袋，想再背著你跑也跑不動了！”

    馮齊聞言一笑，上前一步半蹲下身體：“上來！”

    “干什么？”陳博詫異。

    馮齊扭過頭，輪廓分明的五官異常堅定：“換我來背你，以報當年一背之恩！”

    “不用了！”陳博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長大了，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馮齊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深深看了一眼陳博的背影。

    夜幕落下，月亮比以往更圓一些，照亮兩個人眉眼。

    他們走累了，尋著一個臺階坐下，馮齊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在掌心敲了敲，敲出一截煙遞過去：“抽嗎？”

    陳博露出訝異的眼神，隨即夾出一根煙，就著馮齊手中的打火機點燃：“我真的懷疑我以前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假馮齊”？”

    馮齊也點了一根，緩緩吐出煙圈：“如果你愿意，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人能有很多面！”

    “馮齊！”香煙入肺，久違的辛辣：“你這么好的條件，在一線城市絕對如魚得水，為什么選擇偏安一隅？不會覺得無趣嗎？”

    “大城市有繁華，小城市有寧靜，各有千秋，我本身也不太喜歡快節(jié)奏的生活，況且……”馮齊頓了頓，“一個城市太大，就不容易遇見想要遇見的人！”

    陳博瞬間來了興致：“這么說，你留下來是因為一個人？”

    馮齊不置可否，笑而不語。

    “什么樣的姑娘能得到你的青睞？”陳博好奇心上涌：“那姑娘一定聰慧過人，美若天仙吧？”

    “還不錯！”馮齊笑了笑：“就是人有點傻！”

    “口是心非！”陳博挑了挑眉：“等你們結(jié)婚那天，我一定送一個大紅包！”

    “恐怕不行！”馮齊收起嘴角。

    “什么意思？”

    馮齊看了陳博一眼：“他好像有喜歡的人！”

    陳博沉默了片刻，又問：“她結(jié)婚了？”

    馮齊搖搖頭。

    陳博爽朗一笑，手掌重重拍在陳博肩膀上：“兄弟，只要她沒結(jié)婚，你就有機會爭取，你等了她這么久，總得讓她知道，萬一她最后選擇你了呢？”

    馮齊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陳博：“你真覺得我可以試試？”

    “為什么不能？”陳博堅定地說：“愛情面前，人人機會平等！”

    馮齊點點頭：“以前我覺得我喜歡他是死路一條，沒想到這條路竟然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不管是什么原因使他改變了方向，我都很開心有這樣一個機會，陳博，我可以給出承諾，也可以辦一場婚禮，我希望你可以參加！”

    “當然！”陳博豪氣噴出繚繞煙霧：“你的婚禮我一定到場，我可以做伴郎！”

    馮齊沒有多言，默默在心底替對方改掉一個字！

    “哎！誰在那里抽煙？哪個班的？給我站?。　?/br>
    遠處傳來一聲暴喝，兩人均是一愣，隨之而來便是不斷靠近的腳步聲，手電筒的強光交叉照在臉上。

    他們趕緊滅了煙頭，相望一眼，會心一笑，緊接著撒開膀子便沖進茫茫夜色之中。

    校門口是必經(jīng)之路，陳博仍有些驚魂未定，探著腦袋尋找契機準備溜出去，哪成想馮齊又是大搖大擺向門口走去。

    “馮醫(yī)生，辛苦了！路上慢點！”

    門口保安熱情的給馮齊打招呼，陳博一臉吃驚：“你……”

    馮齊笑著替他合上下巴：“我偶爾會過來給學生做一些常規(guī)檢查，也會進行一部分心理輔導，其實跟他們挺熟的！”

    陳博無奈嘆了口氣：“馮齊，你真是變了！”

    “陳博，今天謝謝你，陪我做了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確實，如果十年前的今天，對于眼里只有學習的馮齊來說，抽煙、翹課、逃跑，絕對是目無校紀，大逆不道的行為，也許人壓抑久了，總得找個渠道宣泄，只不過馮齊這場遲來的叛逆，整整晚了十年！

    “陳博，你還記不記得畢業(yè)那年，同學錄上我給你留言的內(nèi)容？”

    陳博想了想，隨即壓下眉頭：“當然記得，別人都是成段成段的寫，就你小子嫌麻煩，只寫了兩個字：再見！白白浪費一頁紙！”

    馮齊笑了笑：“字不在多，有情則滿，陳博能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回去路上正好經(jīng)過醫(yī)院，陳博想順道過去看一眼母親，馮齊堅持要上去打個招呼，他也就沒過多推辭。

    等到病房門口，里面?zhèn)鱽砬逦恼f話聲，平時這個點母親已經(jīng)睡下，而如今卻是聊得正歡，從聲音不難判斷出里面人是誰？

    陳博遲疑了一會，正要推門進去，突然門從里面被人拉開，簡奕簫一臉冷傲站在門口：“你回來了？”

    陳博點點頭，不去看他臉色，側(cè)身鉆進屋里。

    馮齊看了看門口余下不多的縫隙，也想擠進去，哪知剛抬起腳，簡奕簫移過去身體，將門口徹底堵死，鏡片后那雙眼睛不可一世：

    “馮醫(yī)生，天色不早了，病人需要休息，你請回吧！”

    馮齊冷冷看他一眼，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轉(zhuǎn)身離開了。

    簡奕簫看著離去的背影，眼神由冷傲變得陰鷙，嘴角微微抖了抖，再轉(zhuǎn)過身時，又不留痕跡換上一副柔和的笑容，如冬日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