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殘留的影像到此結(jié)束。

    琳再次睜開雙眼時，意識已經(jīng)回到了倉庫，眼前的依然是微笑著的男人，不過已經(jīng)不是過去那個神秘的存在，而是成為了他主人的先生。

    “我竟然......真的.......”琳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武器，嘴巴發(fā)苦。

    他沒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悲慘遭遇，還真是自己一手造成。

    盡管先生承認并沒有詳細說明要付出的代價，但“比死亡痛苦百倍的地獄”之類的話他還是能聽懂的，結(jié)果當時瀕死的他還真的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答應了，最后親手把自己送進這么一個恐怖的怪物手里。

    而且他連絲毫質(zhì)疑是否偽造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與靈魂殘留的觸碰，封存到心底的模糊記憶也慢慢蘇醒，和幻象中所見的一切完全相符。

    “但先生，為什么......我把這一切遺忘了？”

    “你當時無論是rou體還是精神都已經(jīng)到達極限了，與我交易的，是被我喚起的死后靈魂?！毕壬忉尩溃冻龊突孟笾邢嗤臏睾臀⑿?，“初死的靈魂被喚醒時相當脆弱，猶如初生的嬰孩，只能根據(jù)本心行事，不會有任何的謊言?！?/br>
    “同時也與嬰孩一樣，難以產(chǎn)生有意義的記憶，必須通過靈魂觸碰等特殊方式，才有可能喚起模糊的印象?！?/br>
    “.........”

    琳垂下眼簾，先生的話讓他想起曾的關于靈魂的書籍，其中提到過“死后靈魂”，當時的他還不是很明白，但親身經(jīng)歷過后就能理解那種感覺了。只是這個解釋證明這影像不止是真的，而且把自己送給先生還是他真實的意思，讓他內(nèi)心的苦澀更重。

    “琳，你后悔作出這個選擇了嗎？”先生看出仆從的低落，眼角垂得溫柔。

    “......是的，我很后悔?！?/br>
    琳遲疑了一下，還是苦笑著承認了自己的想法，看到無知的自己就這樣賣身給一個不知深淺的怪物，讓自己遭受仿佛永不結(jié)束的折磨，舌尖就被洶涌的悔恨籠罩，苦得發(fā)痛。

    “復活的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晰地知曉交易的后果，我愿意給予你再一次選擇的機會?！?/br>
    先生低聲問道，深深看著眼前的精靈，沒有絲毫不滿或責備。

    “你希望終止這項交易嗎？”

    琳抬起頭，直視著男人墨黑得光線都無法反射的瞳孔，臉色變得復雜。

    “終止的話，我會怎么樣？”

    “若交易終止，你將恢復成冰冷的尸體。”先生平和地回答，“當然，僅僅是短刀并不足以支付這段復活時間的代價，我會繼續(xù)保留你的原始尸體，但你的靈魂會被解放，在靈魂離體的瞬間將回歸虛無，同時失去所有復活的機會?！?/br>
    “你將獲得永恒的安寧，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復活不存在的靈魂?！?/br>
    “.......”

    琳握住短刀的指尖收緊了，沉默地盯著老舊刀鞘，嘴唇顫抖了一下，卻說不出話。

    他理應毫無疑問地，是想解脫的。

    在被先生虐殺時，他曾一遍遍地哀求過先生殺死他，也無數(shù)次浮起自殺的念頭，實際上在自己的房間時也試過各種各樣的自殺方式，但除了濺了自己一身血，痛苦不堪地倒地抽搐外，一點作用都沒有，漸漸地他連嘗試的心思都沒了，打算麻木地忍耐所有痛苦活下去。

    如果是剛到先生這里時有這樣的機會，他說不定會在恐懼下立即選擇死亡。

    但現(xiàn)在有直接解脫的機會在眼前，他卻怎么都說不出口，吐不出“終止交易”這幾個簡單的詞。

    ——他不想死。

    他內(nèi)心深處無論如何都不想死。

    所以當初成為奴隸的他，才能頑強地從無盡的饑餓和毒打中活下去，成為卑微的黑市傭兵也能艱難地生存，最后即使聽到可怕的代價，也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根沾滿自己鮮血的木杖，妄想著一線生機。

    一切都是為了能活下去。

    “我....還想活著，先生。”

    過了許久，琳痛苦地閉上眼，用盡所有的力氣，將最后的答案吐出。

    這個混賬怪物肯定是故意的，他的想法早已被對方看透，一切都在對方計劃中，只是現(xiàn)在的他，確實沒辦法無視這個誘惑，尤其是已經(jīng)好不容易經(jīng)歷了這么多痛苦后。

    “很高興你選擇繼續(xù)交易，我的仆從。”先生露出溫和笑意，雙手拄著木杖輕輕一敲，一道熾熱在精靈小腹的yin紋上流轉(zhuǎn)，讓患得患失的琳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夾緊插進三xue的道具，臉又紅了起來。

    “我已經(jīng)向你開放這道咒印的所有權(quán)限?！?/br>
    “作為yin紋的基本效果依然不變，但將交由你自由喚醒，你可以在任意時間喚醒yin紋的效果?！毕壬f著，示意琳一試。

    “我可以自由使用？”琳瞪大了眼睛，如平常那樣集中精神，小心地激活了一點yin紋，果然傳來了酥麻的快意，和之前被先生允許使用時別無二致。

    “但我不建議你在非必要時使用，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產(chǎn)生性癮，若過度使用yin紋會導致癥狀加重，過去曾有不得不全天候激活咒印才能保持清醒的仆從，最后連催動到最大的yin紋都無法滿足，不久便在瘋狂的rou欲中精神崩潰，我不希望你步他后塵?！?/br>
    “呃.....好的，先生。”

    琳悻悻地放棄腦中以快感麻醉自己的美妙計劃，先生說得沒錯，這東西和那些讓人上癮的媚藥沒什么不同，他可不想因為這點動搖而把自己弄壞。

    “除了這項用途外，它也能暫時增強你的靈魂之力，讓你能更清晰地看到靈魂殘留中的景象，再觸碰一次短刀試試?！?/br>
    “嗯......”精靈再次閉眼，像剛才那樣將意識滲入刀中，很快便退出，向先生點點頭。

    “這次清晰多了，我能看到表情，聲音雖然還是比較模糊，但能聽見?！?/br>
    “是的，這就是仆從鑒定倉庫物品的方法，你掌握得很快。”

    先生微笑著說道，手掌往上，一根細長分叉、猶如嶙峋鹿角的物體憑空出現(xiàn)，表面猩紅液體流淌，鮮活得仿若活物，明明只是根斷角，卻瞬間散發(fā)出驚人的壓迫感，看到這東西時琳差點嚇得倒退一步，幸好身體下意識保持了仆從的禮儀，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琳，你想知道為什么需要進行鑒定嗎？”

    “嗯.....有點。”琳小聲回應，他一開始就有這個疑惑了，只是被自己的回憶打岔，還沒來得及提出，“先生是只和瀕死者交易嗎？”

    “不是，我不輕易復活應死之人，尋找仆從時是特例，一般都會在對方神智清醒時進行交易?！?/br>
    “那對方應該已經(jīng)說清物品的情況，不然不清楚價值的話，先生也不會交易?！绷蘸V定地說，他不覺得這個混賬怪物是會輕易吃虧的存在。

    “當然，我必定在知曉基本價值后才會進行交易，以我的能力，絕大部分的假物都能看穿?！?/br>
    “這樣的話，為什么還需要鑒定？”

    “客人并非全能全知的真神，而我也不是，琳?！?/br>
    先生放開了指尖，那根鹿角輕盈浮起，變成了如指針般的平浮狀態(tài)，在空中無規(guī)律地旋轉(zhuǎn)顫動著，似乎是想嘗試奔向某種地方，在這個位于虛空的城堡里卻迷失了指向。

    “我只能利用我的知識，結(jié)合客人所述的情報，定下交易品的基礎價值，大部分物品——像你的短刀，都是我基本了解的事物，但偶爾也會出現(xiàn)上限遠高于我想象的事物，就像我手中的‘側(cè)坦利之瞳’的殘片。”

    “瞳？......這不是鹿角嗎？”琳迷惑地看著眼前的東西，除了那一下悚人的威嚇，怎么看都是鹿角而不像眼睛。

    “客人和我一開始也這么認為，我感應到其中強大的力量，認為是出自那個世界某種上古魔獸的尖角或鱗甲，便與對方達成了交易。但當我將此物帶回來，交給當時的仆從鑒定后，他驚恐地向我報告他所見的不可思議的景象，而即使只是觸碰到靈魂殘留，也讓他的眼睛產(chǎn)生難以痊愈的損傷，花費了接近半年時間才復原?！?/br>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后，我發(fā)現(xiàn)這確實是屬于生物的一部分，但并非鹿或類鹿生物的角?！?/br>
    先生聲音變低，他重新握住了紅角，將角斜著放。

    “這是神秘生物——巨人‘側(cè)坦利’，漆黑瞳孔中的一縷血絲?！?/br>
    “?。　?/br>
    琳張大了口，震驚地看著那比男人手掌還大不少的“鹿角”，如果這不過是眼睛的血絲，他根本無法想象那巨人的本體到底多大了。

    “這就是鑒定的意義，琳?！毕壬砰_了紅角，讓那物消失在空氣中，重新以雙手拄回自己的木杖，認真地看著精靈還在驚訝中的面孔。

    “我雖然以靈魂的痛苦為食，但我并非正常生物，無法在不食用靈魂殘留的情況下，看到蘊藏其中的影像。”

    “也就是說，由我親自鑒定的話，無論是否美味，我都必須吃下所有的靈魂殘留，才能了解到物品的過往。不得不承認，我雖非特別挑食，但也并非什么味道都能接受的饑不擇食者，其中也會有不少令我厭惡的味道?！?/br>
    “所以先生需要不用吞食、只要觸碰殘留就能看到往昔的仆從幫忙處理?！?/br>
    琳嘆了一口氣，他已經(jīng)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是的，你的短刀是例外，其余的物品上會有我留下關于交易的標記，你揭開灰膜時便能知曉?！蹦腥宋⑿Γ@得和藹而友善，“若你能尋到物品的特殊之處，經(jīng)我確認后會給予你相應的獎勵，包括免除當天作為食糧的義務?！?/br>
    “那如果鑒定完，沒有異常的話？”琳看上去也不怎么雀躍，先生的行為總是對等的，給予的獎勵越高，代表做到的難度也越大。

    先生輕輕拿過精靈手上的短刀，將它放回架上，在短刀觸碰到架子的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鑒定結(jié)束，無特殊情況報告，請直接將未覆膜的物品放至架上即可，我會將其移到城堡的收藏室存放，未鑒定完者請重新覆上膜放回，注意不要弄混?！?/br>
    “好的，先生。”

    琳點頭，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先生.....收藏室是？”

    “正是我現(xiàn)在要帶你前往的地方?！?/br>
    先生含著淡淡的笑意，向大門的方向邁步，琳眨了眨眼，也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個神秘的怪物，離開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