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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沙漠圖蘭在線閱讀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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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蓋文德里克睜開了眼睛。

    自己變得不同了。雖然意識到這點,但完全無法說出究竟哪里不同。過去的自己是什么樣子?一點也想不起來。

    但是感覺真好。

    身體變得輕松,感覺也更加敏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主宰著一切!多么美妙!

    要去追捕獵物。

    腦海中毫無預(yù)兆的出現(xiàn)了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我去追捕獵物。至于什么是獵物,為什么追捕,又怎么會有這個想法,蓋文完全不想追究。

    追捕獵物,是追捕而不是撕碎。

    感到了獵物的氣息。蓋文覺得熱血沸騰。

    如果他還有熱血的話。

    安德烈摩菲漫步在小鎮(zhèn)上?;蛘哒f,曾經(jīng)是小鎮(zhèn)的廢墟上。

    這個叫做圖蘭的小鎮(zhèn),得名于附近同名的油井,曾經(jīng)著實繁華過。不過這里也和全世界無數(shù)毀于核戰(zhàn)爭的土地一樣,已經(jīng)成了一處死城。倒是那油井的井塔鋼架,居然挺了下來,破破爛爛矗立在沙漠上,像是黃金毯上的一根尖刺。

    那就是摩菲的目的地。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M16的彈夾是滿的,腰間還有一把貝雷塔9毫米,摩菲要去見的人數(shù)量不會超過兩個,武器也絕對不會更先進,雖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不至于有多么危險。而有利可圖的生意,多多少少總有些風(fēng)險的,真那么安全就不用選這么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不是嗎?

    摩菲一點也不擔(dān)心。

    蓋文德里克正在玩貓的游戲。

    看過貓捉老鼠么?貓總是要把老鼠玩耍個夠,才肯吃掉。

    把獵物追到絕路,再給點希望,讓他繼續(xù)跑。在他以為逃脫的最后一刻,執(zhí)行最后一擊,傾聽那絕望的哀號。

    多么美好,他立刻決定喜歡這個游戲。

    抬起頭,有獵物的氣息,在上面。

    他向上蜿蜒行去。

    地面上滿是腳印,篝火的灰燼還有余溫,一切都顯示,有人在這個廢油井宿營。但是四周都不見人影。

    安德烈摩菲握緊了M16半自動步槍,打開了保險。

    背后背包里的貨物挺值錢,并且因為是違禁品不容易搞到而越來越值錢。花錢買是拿貨,殺人越貨黑吃黑一樣是拿貨,雖然沒多少人有膽子挑戰(zhàn)他們這些拿著正規(guī)軍的裝備物資賺外快的兵油子,尤其是在大多數(shù)人都得靠他們走私才能搞到冷兵器之外的武器的情況下。

    井塔的陰影里有什么在發(fā)光。安德烈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一把54式卡在鋼鐵的夾縫里,金屬槍身反射著陽光。

    舊54式半自動步槍,型號古老已經(jīng)退役的兵器,只在黑市上流通,在沒什么槍械的蠻荒地帶價格不菲,配置三棱刺刀,能夠近身搏斗,沙漠的強盜和走私犯都喜歡用。

    只有槍,沒有人,甚至沒有尸體。

    無論軍人還是罪犯,絕對不會丟棄的就是武器,沙漠匪徒殺死了敵人也一定會帶走對方的武器,甚至有寧可丟失水也不能丟失槍的說法。

    沒有血跡,也沒有打斗痕跡。

    真讓人不舒服,他討厭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感覺。

    彎下腰想看仔細,隱約聽到腦后風(fēng)響,幾乎是出于本能,摩菲立刻就地一個側(cè)滾,鋼鐵鏈條一樣的機械手臂從井下伸出,前端的尖刺正好扎在他剛剛停身的地方。

    一擊不中,那手臂,因為關(guān)節(jié)太多更像是軟體動物的觸手,拔出尖刺,調(diào)整位置,準備再次進攻。

    摩菲立刻后退,瞄準機械關(guān)節(jié)開槍。子彈打在金屬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觸手縮了回去。只停頓了片刻,更多的觸手從井口冒出來,好像是鋼鐵做的蘭花,不,或許捕蠅草更合適。

    摩菲轉(zhuǎn)身就跑,觸手呼嘯著一下伸長,迅速抓住了他的腳踝,一下將他拖倒,并極快的向后拉去,沖擊力大的幾乎讓他眩暈。只是一瞬間,他已頭下腳上,與那不知名的東西面面相覷。

    M16從身上滑落,掉了下去,許久也沒有傳來落地的聲響。

    那東西應(yīng)該是機器人吧?若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像是鐵做的海膽,主體像蛇一樣,被覆著鋼鐵甲片,無數(shù)的機械觸手從主體伸出,撐在井壁上支撐龐大的身體,讓人聯(lián)想到蜈蚣和刺猬的混合體。

    這樣的東西長著一顆人頭。

    包裹著鋼甲,口鼻都切除改造,連眼睛也有一只換成了電子眼,閃著暴虐的紅光。卻還有一只人的眼睛,饒有興味的盯著倒吊在半空的摩菲。

    摸索著掏出貝雷塔瞄準,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就被觸手打飛,摩菲感到頸后被什么擊中。

    他失去了知覺。

    蓋文德里克后悔了。

    這個獵物拿的玩具隱約喚起了不好的感覺,讓他一不小心下手太重了。

    獵物和他不一樣,很脆弱的。

    希望沒弄死了,死掉的獵物不能用的。

    為什么不能用?他不想考慮。自從醒來后,思維變得簡單多了,那些和我無關(guān)的事,完全不需要去想。

    不用思考,只要跟著腦中的聲音去做就好。

    拖著剛剛捕到的獵物,德里克擺動身軀,無數(shù)觸手配合無間,像蜈蚣或是蛇一樣,沿著坑道向下爬行。

    一、

    艾瑟兒科拉討厭沙漠。

    空氣永遠干燥,白天可以烤熟雞蛋,晚上可以凍掉鼻子,更可恨的是,你永遠別想找到一塊能夠遮蔭的地方。

    對于她來說,陽光中的紫外線是足以致命的威脅。事實上,如果她沒有涂上大量的特制防曬霜,再把自己包得跟木乃伊一樣嚴實,現(xiàn)在早已全身灼傷,燒成煮熟的火雞一樣了。

    要不是她只差這五個學(xué)分就夠分數(shù)跳級,才不會接受什么野外考察。不,早知道地點是沙漠中央的話,她說什么都不會接受。

    回頭看看落后的同伴,遙遠的沙丘上一個小黑點掙扎移動。明明行李大部分背在自己身上,這個叫吉米埃利奧特的男性搭檔實在是……,不,算不上搭檔,他完全是個要照顧的男孩。受不了,明明比她還大兩歲。

    無數(shù)次想過干脆放棄,明年再考算了,但是艾瑟兒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凡是她決定要做的事,一定會成功,從她九歲第一次跳級考上中等部開始就是如此。

    漫漫黃沙,天際一片云朵飄過,夕陽仿佛染了血。沒有飛鳥,沒有仙人掌,連昆蟲都沒有一只,完完全全的死地。從前的沙漠可不是這么死氣沉沉的,艾瑟兒以博學(xué)多才稱霸年級,讀過許多奇奇怪怪的舊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以前的沙漠可是養(yǎng)育出過騎馬打遍天下的游牧民族。

    艾瑟兒研究近代史的時候相當感慨!

    毀滅一個世界需要什么樣的災(zāi)難呢?

    答案很簡單,什么災(zāi)難都不需要!世界末日的預(yù)言年年都有,人們樂此不疲,但是末日從來就不會在一天內(nèi)發(fā)生。能源危機、人口飽和、溫室效應(yīng)、冰川融化、臭氧層空洞……崩潰從來都是一點點累積。今天這里地震,明天那里海嘯,后天哪個核電廠爆炸,人們對于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總是不那么關(guān)心的,捐點款派個救援隊,日子還是照樣過。污染會被海水稀釋,環(huán)境的自凈能力很強,哦,太好了,還是煩惱明天我們吃什么吧。

    自然報復(fù)人類,人類報復(fù)自己。

    有限的資源和無限增加的人口,還有人們那永無止盡的欲望,當所有的國家都有大批的人無法生活的時候,戰(zhàn)爭就無可避免的成為了最終手段。一個國家內(nèi)部的種族沖突,在利益的牽扯下成為了其他國家發(fā)泄國內(nèi)人民壓力的渠道,又成為其他國家爭奪世界話語權(quán)的契機。反正什么打擊恐怖主義啊人道主義救援啊,理由一抓一大把。想發(fā)一筆戰(zhàn)爭財?shù)膰揖蜕匡L(fēng)點火,于是火球越滾越大,最終把所有人都卷進去燒了個焦頭爛額。

    某一天,某一刻,某個人,不知道是深思熟慮還是一時錯手,按下了一個按鈕。

    然后?沒有然后了。人類儲存的核武器足夠把地球炸毀好幾遍。

    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用了七天,人類毀滅世界只要按個按鈕就行了。

    四分之三的土地變成了沙漠,活下來的人不到十分之一。

    民間把這個叫大災(zāi)難,至今官方的稱呼還是核戰(zhàn)爭,艾瑟兒不知道哪個稱呼更準確,而且她覺得不管是災(zāi)難還是戰(zhàn)爭,其實一直都還沒結(jié)束。

    包括糧食在內(nèi),資源更加緊張了不是嗎?所以接著打吧!工業(yè)癱瘓槍支成了奢侈品?沒關(guān)系,冷兵器也一樣好用!人類的歷史就是戰(zhàn)爭史,曾經(jīng)有人假設(shè)人類是外星人制造的終極生物武器,其實搞不好那才是真相吧。

    還是有些設(shè)施保留下來了,包括生物工程實驗室什么的,當然這時候所有的活人都是士兵,所有的資源都歸政府。所以為了適應(yīng)遍地輻射污染的環(huán)境,培養(yǎng)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人類基因改造成為了最受歡迎的研究項目,基因改造人種如雨后春筍一樣的誕生。

    艾瑟兒就是其中一種的后代。

    更高的智商,更強的體能,更好的恢復(fù)力,最重要的是,能夠一定程度抵抗核輻射,遺傳特征穩(wěn)定,幾乎是最成功最普遍人數(shù)最多的一種。艾瑟兒的基因得天獨厚。而和優(yōu)點同時遺傳的還有缺陷,先天性的白化病和卟啉癥,白頭發(fā),紅眼睛,光敏性皮炎,周期性貧血,新人種的出現(xiàn)導(dǎo)致了人工卟啉制劑和咖啡一樣普遍。偶爾也有幾個用人血代替,因為這個時候人命已經(jīng)不那么值錢了。

    開戰(zhàn)的理由越來越多,領(lǐng)導(dǎo)人如同戲臺上的角色一樣變幻,各種政權(quán),各種口號,各種正義,在爭斗中互相吞并,或者在爭斗中繼續(xù)分裂。混戰(zhàn)了兩百多年,相對穩(wěn)固的陣營形成,如履薄冰的和平到來。

    所有政權(quán)都是軍事化管制,未成年人統(tǒng)一進軍校,拋開種族政治立場國籍宗教信仰地方保護主義等等人為的劃分,從生活方式到社會結(jié)構(gòu)到經(jīng)濟水平甚至思維方式,其實大家都沒什么區(qū)別。

    兩百多年來一直如此,也許兩百年后還是如此。

    這就是我所生活的世界,艾瑟兒這樣對自己總結(jié),世界大同的崇高理想最終以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達成,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的嗎?

    吉米埃利奧特在風(fēng)沙吹起前的最后一瞬間,撲進了臨時營地,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沙漠里的風(fēng)沙能把人活活撕碎,破舊的小屋,簡單修補一下,很簡陋,卻是唯一安全的地方,至少它有四面能擋風(fēng)的墻。

    體力一向不是吉米的強項,只背著行李長途行走就已經(jīng)超出了負荷限度。不過他似乎沒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能算作強項的樣子,就這點而言吉米總是非常自卑,尤其是帶著那副黑框眼鏡,四眼田雞差點替代了他的名字的時候。這樣說來他倒也自卑成了習(xí)慣了,不會太過難受。

    小屋里早已有了先到的人,除去剛剛卸下背包的艾瑟兒,還有兩名青年。一個黑發(fā)黑眼,看來是東方人;另一個金發(fā)藍眼的,好像花花公子的封面人物,正在對艾瑟兒獻殷勤。

    “你還好吧?”黑發(fā)的青年走過來,遞上一杯水,吉米感激的一飲而盡,稍稍恢復(fù)了點力氣。

    “初次見面。我叫鐵鷹,高等部三年級。那邊的是馬克奧利佛,一樣是三年級。你們也是來參加野外考察的吧?!?/br>
    黑發(fā)青年微笑著自我介紹。

    “艾瑟兒科拉,中等部四年級,完成了這次考察就跟你們同年級了,那邊那個躺著的是我不成器的同組,吉米埃利奧特。別看他這樣,也是高等部的,和你們同期。”

    艾瑟兒抖落著銀白色短發(fā)里嵌著的沙子,平板的回答。

    “希望我們相處愉快?!?/br>
    呼嘯的狂風(fēng)吹著沙粒掠過,狼嗥一樣。

    風(fēng)沙在天明前停止了。

    鐵鷹爬坐在屋頂上,大地安靜而黑暗,然后漸漸東方出現(xiàn)一點白色,景物顯出了輪廓,橘紅色的太陽一點一點爬出地平線,照亮一望無際的沙漠。

    鐵鷹喜歡太陽,他的名字就來源于陽光中搏擊長空的雄鷹。雖然父母起名字時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但還是讓他覺得陽光很親切。當然沙漠里的陽光絕對超過親切的強度,能讓人聯(lián)想到煮熟的雞蛋黃從而產(chǎn)生可愛的情緒的時間段,也只有早上那短短的一小會兒。

    所以他申請最后一班的守夜,在同伴都還在休息的黎明前最黑的時候,一個人爬上屋頂,裹著毯子等待日出。

    “救我!”

    微弱的呼喊聲弱有似無,輕輕隨風(fēng)飄蕩,鐵鷹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

    “救救我!”

    倒塌的房屋陰影里,不知何時站著個少女,灰白色的頭發(fā),同樣的色素淡薄的眼睛,望向鐵鷹,眼神蒼白的如同她身上不知是連衣裙還是床單的織物。

    “請救救我!拜托!”

    太陽完全升起的剎那,少女消失了。

    通訊器雜音很嚴重,不知是太陽黑子還是什么的干擾,教導(dǎo)員遲遲沒有出現(xiàn),其他參與考察的同伴也不見蹤影。值得慶幸的是水和食物還充足,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打算放棄考察,畢竟學(xué)分非常難掙,額外的五個學(xué)分對于吊車尾的學(xué)生來說,簡直是救命的稻草。

    圖蘭鎮(zhèn)和其他戰(zhàn)爭毀掉的地方一樣荒涼。居民躲進地下室希望逃得活命,但是地表的食物和水源都被污染,不是死于爆炸,就是死于輻射疾病,或者活活餓死。受害的地域如此廣大,以致于無處可逃,更沒有可能得到救援,因為全世界都遭受了同樣的毀滅。戰(zhàn)爭的規(guī)模和使用的武器的高級,讓發(fā)起戰(zhàn)爭的物種自身陷入了完全的絕望,同時也將地球上其他的物種拖著陪葬。污染近乎消失的現(xiàn)在,行走在這塊死地仍讓人莫名感傷。

    人類還真是擅長自我毀滅的生物。

    不過馬克奧利佛不會沉浸于這種無聊的情緒。這樣的地方是他發(fā)財?shù)乃凇?/br>
    人這種動物有種奇怪的劣根性,即使是逃命的時候也往往會帶上很多不必要的東西。躲藏在地下室的時候黃金難道比面包更有用嗎?但是抱著錢死掉的人到處都是。也有把東西埋起來希望以后有機會拿回來的,當然最后東西還在,人卻尸骨無存。所以挖掘這樣的死地,總能有點收獲,就算貨幣早已作廢,黃金白銀寶石這類的東西永遠都有價值。

    不,馬克不是盜墓賊,馬克是很有道德的挖掘者。他至少會挖個坑,把死人骨頭埋好,心血來潮的時候還會念上兩句禱告詞。他可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雖然他從來沒有受過洗禮,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的虔誠。給予死者簡單的葬禮,難道不是順從神的旨意?所以收取報酬也無可厚非,反正死人也不需要這些。

    只是今天的收獲有點特別。

    扒開淺淺的沙土,伯萊塔9mm半自動手槍黑亮的槍身反光,刺痛了馬克的眼睛。

    保險已打開,彈夾是滿的。

    他們這個等級的學(xué)生還拿不到這樣的武器,除非是走私的黑槍,不過最有可能的理由是,這是指導(dǎo)員的武器,因為手柄下面淺淺的刻著A·M,而且這是軍方標配的型號。

    原本以為只是遲到的指導(dǎo)員,或許在他們之前就到達了,而且碰到了不得不丟棄武器的狀況。那一定是相當糟糕的狀況,而且馬克又發(fā)現(xiàn)了背包。

    放在井架的鋼鐵支架下面,半埋在沙土里的背包,包里還有兩個備用彈夾,和一包包裝好的白色粉末。馬克用指甲挑出一點,嘗了一下,呸的一聲又吐掉。

    好東西,值錢的好東西,但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是錢,金子或者其他值錢的東西才是馬克的任務(wù),這玩意是另一個家伙的活計。

    該死的!

    馬克把粉末藏進自己的背包,思考著,暫時還是回到集體行動比較安全。

    傍晚的營地,場面混亂。

    “只留下了一支槍,表示指導(dǎo)員身上至少還有一把武器,或許只是遺失?!?/br>
    “連背包一起遺失?里面還有水!誰會在沙漠里丟掉水?”

    還有白粉。馬克在心里補充。

    “或許…是…因為沙暴…才…?”

    “沙暴早停了。而且這里不就是目的地嗎?要避風(fēng)的話也該在這里附近啊。早就該和我們匯合啦!”

    “現(xiàn)在胡亂猜測也無濟于事?!?/br>
    “對,都別瞎猜。那么我們要怎么做?是去搜救,還是發(fā)出信號等待救援?先說好,發(fā)出信號意味著放棄考察分數(shù)哦,要是其他組的人完成考察的話我們就全是零分了?!?/br>
    “什么時候了還在乎分數(shù)?”

    “我是無所謂,倒是你們這些家伙少了這幾分不會留級嗎?”

    “那個…通訊器…呃…信號不良……”

    “我們得把指導(dǎo)老師找出來。不能丟著不管?!?/br>
    “真熱血。你有武器嗎?我倒是有把高周波的小刀。”

    “我現(xiàn)在有手槍了。”

    “我們非找他不可。考察分數(shù)需要指導(dǎo)員簽名,要求援的話也不可能只說我們在這迷路了吧?”

    “咦……那個……我們迷路了嗎?”

    “做正義使者之前麻煩先考慮下自己的能力?!?/br>
    “我們到這里超過二十四小時,有人見到過其他人嗎?這地方有古怪!”

    “情報太少,無法正確的判斷。”

    “有人同意放棄考察么?”

    “我們非把指導(dǎo)員找到不可。沒有指導(dǎo)員參與的考察不予承認,當然也沒有分數(shù)。”

    分數(shù)果然是學(xué)生的命根。

    “怎么找?”

    最實際的問題問出來以后,世界就和平了,一片安靜。

    幽暗的隧道向下延伸,馬克拿著槍開路,排成一排的四人一點一點的下降。

    這個井絕不是什么油井。井壁上嵌著的像是升降機,纜線已經(jīng)斷掉,看來很久前就無法使用的樣子。順著應(yīng)該是維修用的扶梯向下爬,鋼筋吱嘎作響,配上吹的起風(fēng)發(fā)出的嗚嗚嚎叫,讓隧道看來更像怪獸的巢xue。

    為了應(yīng)付未知的狀況,每個人都各自收拾了行李,能找得到的武器、還有照明用具都放在能隨手拿到的位置隨身攜帶,輜重則放在作為營地的小屋里。馬克甚至帶上了那個背包,裝了些食物和水。

    上面的井口只剩下小小的一點,下面仍然是漆黑的一片,就在他們覺得這井深不見底時,頭頂由遠及近傳來奇怪的敲擊聲。

    鋼鐵的海膽樣的怪物,極快速的俯沖下來,夾帶著看似是人的生物。

    鐵鷹本來是殿后,現(xiàn)在首當其沖,避無可避,迎面撞了上去,順勢攀上了應(yīng)該是頭部的地方,那怪物旋轉(zhuǎn)了一圈,觸手像飄帶一樣四散飛舞。

    艾瑟兒縮身躲到扶梯下,卻被飛舞的觸手纏住。雖然她抓住了刺向她的尖刺,避免了被刺中的厄運,但也被拖著離開了扶梯。吉米靠她太近,緊跟著也給卷在一起,手忙腳亂的對付纏過來的機械臂。

    馬克迅速地鉆進了身邊的通風(fēng)口,拼命地躲進深處,但那段通風(fēng)道是傾斜的,不知是不是幸運,他順著管壁滑了下去,鋼鐵鏈條恰好擦著他的頭發(fā)掠過,打在管壁上發(fā)出“?!钡囊宦?。

    巨大的鋼鐵毛蟲呼嘯而過,飛快的游進無垠的黑暗中。

    二、

    馬克落下的地方像是廚房。

    幾腳踢飛了通風(fēng)口的柵欄,馬克跳出來打開軍用手電,觀察四周。櫥柜緊閉,爐灶上都落滿了灰塵,地下墻面和櫥柜上四處有可疑的黑色污跡,角落里結(jié)了蛛網(wǎng)。

    空氣干燥寒冷,帶著地下特有的陰涼,卻不渾濁,而且比外面沙漠上干到有沙味兒的空氣濕潤許多。或許附近是地下水,馬克這樣想著,而且很明顯,這里的通風(fēng)設(shè)備還在工作。

    灶臺對面是半人高的弧形吧臺,再過去是小型球場一樣的大廳,一排排整齊的擺滿桌椅,看來足可以讓幾百人同時就餐。

    角落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的影子一閃而逝,

    或許只是錯覺。馬克找到了電燈的開關(guān),毫不意外的已經(jīng)失靈。

    馬克小心的穿過成排的桌椅,手電光束的盡頭,樹木的枝丫仿佛張牙舞爪的妖怪般撲面而來。

    仔細一看,整整一面墻壁都是玻璃的落地窗,上面還積存了一些污漬。而玻璃的后面,是馬克做夢也不會想到能在沙漠見到的東西。

    那是樹,很多很多,很大很大的樹。

    短暫的驚訝后,馬克吹了聲口哨。

    太空旅行會準備專門的植物溫室提供氧氣食物等等,后來地面上很多封閉設(shè)施也會采用這種生態(tài)艙技術(shù)。不過能長成森林的生態(tài)艙,馬克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來是相當規(guī)?;牡叵略O(shè)施。VIP的秘密避難所?

    當你挖上幾年墓地,你就會知道地底下有什么都不算稀奇。以前的盜墓常常寫,在地下會碰到僵尸妖怪之類的。馬克從沒見過僵尸妖怪,倒是見到過各種各樣的機關(guān),或者說是武裝防御系統(tǒng)。噴火的機器人、發(fā)出激光的地板、無差別掃射的機關(guān)槍等等等等。

    這樣的規(guī)模,或許還會留下幾個機器人什么的吧。說不定還有武器庫,和不知道死光了沒有的士兵?

    戰(zhàn)前政府建的?或者私人建的?如果是私人避難所這個規(guī)模應(yīng)該能發(fā)一筆大財,如果是政府建的,估計只能撿一點破爛貼補家用。

    那也無所謂,馬克攥著手槍,悠閑的漫步,反正已經(jīng)下來了,隨便逛逛也沒什么損失,這么想著,他覺得輕松多了。

    艾瑟兒和吉米被擠成一團,像是榨汁機里的兩塊甘蔗。

    怪物飛快的下墜,攪散的空氣化成狂風(fēng),艾瑟兒大聲叫喊著,讓吉米去拔她插在靴子里的短劍,聲音在風(fēng)里連自己聽來都打著顫,和他們的人一樣被吹得搖搖晃晃。

    吉米只是死命的抱住她的腰,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死心吧,指望他幫忙是我不對。艾瑟兒認命的騰出一只手,努力彎曲身體,自力更生準備自救。

    就在艾瑟兒剛剛摸到短劍劍柄的時候,那怪物突然轉(zhuǎn)了個彎,身體折成了九十度,順便加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回旋,鐵臂糾纏得更緊,高速度的動作讓艾瑟兒有種坐上了云霄飛車的錯覺。

    我討厭云霄飛車,艾瑟兒這樣想著。更糟的是吉米的胃頂住了她的膝蓋,她半曲著身子被纏得死緊,好不容易夠到的短劍根本拔不出來。

    從她這邊看過去,吉米的臉色已經(jīng)發(fā)青,咬著牙關(guān),好像一張嘴就會嘔吐。

    “拜托不要現(xiàn)在吐,”艾瑟兒默默地祈禱著,“但愿他別吐在我身上?!比缓蟠蜷_了短劍的高周波開關(guān)。

    半邊靴子幾乎立刻成了粉末,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小片皮rou,但是纏住她的鐵臂也因此被切斷。

    完全不顧傷口,艾瑟兒以rou眼難以看清的速度斬斷糾纏的鐵質(zhì)觸手,像是切斷雜草。轉(zhuǎn)眼間,怪物帶著光禿禿的半片鐵甲奔進黑暗,原本擠成一團的少男少女,自由落體式跌在水泥地上。

    由于慣性,他們向前滾了一大段距離。吉米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一整天最討厭的飛行訓(xùn)練課,爬起來的時候腿腳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好一會兒分不清上下左右,胃里一陣陣的翻江倒海。幸好肚子是空的,所以只是干嘔,沒有吐出來。

    他們落下時離地面已經(jīng)很近,因此沒有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險。但是從高速移動的物體上掉下來,翻滾碰撞是絕對避免不了的。吉米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隱隱作痛,還沒有回過神來,已被人抓住領(lǐng)口提了起來。

    少女滿臉怒容,衣衫凌亂,瞳孔因為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下微微有些開大,虹膜染上一層紅光,虎牙從因為憤怒而微微張開的嘴唇露出,手中的短劍仍舊發(fā)著嗡嗡的低鳴。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家伙,也不想知道!”少女幾乎是在低吼,“既然我倒霉跟你分在一組,拜托你盡點搭檔的義務(wù)!我不是你媽!不是你的保姆!不要總指望我照顧你!自己的命自己保護!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給我打起精神來!”

    “對…對不起…”

    吉米低下頭,發(fā)現(xiàn)她右腳的靴子少了半邊,露出半截小腿,小腿外側(cè)大片鮮紅的傷口以rou眼看得見的速度愈合,幾乎一瞬間就覆蓋上了白生生的光滑皮膚。

    “別給我支支吾吾!”少女貼得極近,吉米可以清晰地感到她呼出的熱氣,“你要是再拖我的后腿,我就扔下你自生自滅!我可以對所有該死的神明發(fā)誓!我絕對會扔下你!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殺了你!你這個沒用的娘娘腔!”

    似乎是數(shù)日蓄積的怒氣一次爆發(fā),少女此刻仿佛變身成為某種rou食性的猛獸,美麗而危險。

    吉米幾乎無法出聲。

    好在少女并不需要他出聲回應(yīng),艾瑟兒很快就厭惡的扔開了他,轉(zhuǎn)而觀察他們此刻所處的空間。

    這里看起來像是大樓的屋頂,他們滑到了靠近邊緣的位置。雖然是在地下,卻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前方分散著一點點的熒光,那光線比星光還要微弱,卻能依稀的照出景物的輪廓。

    從這里向下俯闞,建筑物排列得像是古老的圓柱圖騰。正圓形的外圍樓房被人字形的間隙切成三個獨立的部分,中間圍著庭院一樣種滿植物的廣場,讓人聯(lián)想到醫(yī)院或者是學(xué)校之類的地方。植物茂盛濃密,日光下應(yīng)該是郁郁蔥蔥,現(xiàn)在卻只顯得詭異。建筑物的下層部分也掩蓋在這陰影里,看不分明。圓環(huán)形狀的廣場圍繞著正中間高聳的立柱,熒光就是從這幾個人也抱不過來的柱子上發(fā)出。柱子的頂端一直向上延伸,直到與頭頂?shù)暮诎等跒橐惑w,像是支起一口倒扣的鍋。

    而他們就在鍋沿下的位置。不知為何,看到這根柱子,艾瑟兒就覺得一陣陣難言的煩躁。

    這些建筑的形式明顯不是神殿遺跡之類的東西,如果說是戰(zhàn)前的秘密設(shè)施倒是很有可能,就像艾瑟兒曾經(jīng)實習(xí)過的實驗室,害她一看到類似的建筑,就會條件反射的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課外考察也屬于實習(xí)。

    真是糟糕的實習(xí),不管是哪次。

    鐵鷹緊緊的勒住那怪物的脖子,如果那蜈蚣一樣的身體和頭顱連接的地方能稱為脖子的話。

    或許是被鐵鷹的手臂干擾了視線,又或許是怕誤傷相對身體而言較為脆弱的頭部,鐵臂雜亂無章的揮舞總是差了一些距離。那機器怪物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無規(guī)律的轉(zhuǎn)動著身體,想把身上麻煩的生物甩下來。高速的旋轉(zhuǎn)運動讓鐵鷹的身體好像洗衣機里的破布一樣甩來甩去。

    黑發(fā)青年冒險松開一只手,拔出腰間的小刀,對準那搖晃中路標似的發(fā)著紅光的電子眼,用盡全身力氣扎了下去。小巧的藏刀只有手掌長,還是生日時收到的禮物。紅光熄滅了,刀刃扎進鋼鐵的縫隙,直沒至柄,以幾乎滑落為代價,鐵鷹終于有了固定身體的把手。

    不知是不是吃痛,怪物九十度扭轉(zhuǎn)身體,更瘋狂的旋轉(zhuǎn),高速帶起的旋風(fēng)吹得人睜不開眼睛。眩暈中鐵鷹似乎聽到什么物體砸在鐵板上的聲音,隨著一聲巨響,怪物鋼鐵的前端似乎撞擊上了巨大的玻璃,鐵鷹反射性的閉上眼睛低下頭,盡量固定身體。碰撞破碎的聲音接連不斷,身下的鐵塊伴隨著沖擊突然間停頓,青年的身體被巨大的慣性扔出,一路撞飛不少瓶瓶罐罐,重重砸在墻上。

    覺得肺里的空氣都被擠出來了,鐵鷹失去了意識。

    走廊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指示安全出口的標識燈青碧色的光線若有若無,鬼氣森森,總覺得會有什么僵尸之類的玩意跳出來。馬克奧利佛知道這只是僵尸游戲玩多了的后遺癥,看到類似的場景就會自動聯(lián)想,其實這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這棟樓的建筑樣式看起來比較像是公寓,走廊兩側(cè)房門間隔的距離都是相等的,依樓層編號,每層二十個房間,門上沒有鑲玻璃,只有個透視的小孔。馬克接連試了幾扇門,鎖得很牢固,要撞開很難。馬克沒打算用槍,沒必要為了無意義的事情浪費子彈。

    電梯指示燈停在off的位置,馬克按了按,完全沒有反應(yīng)。真詭異,馬克這么覺得。天知道這里荒廢了多少年了,卻還有電;但是電梯也好電燈也好,通通都不能使用。

    簡直就像是故意設(shè)計的機關(guān)的一樣。

    馬克討厭這種感覺,倒不是因為怕黑。雖然他也討厭黑漆漆的空間,但是并沒到害怕的地步。他討厭的是這種陰森森的算計的味道,因為不管是策略游戲還是解迷推理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擅長。他討厭一切拐彎抹角的東西。

    人總是把事情考慮的太復(fù)雜,但是世界原本就很簡單,復(fù)雜的只是人本身而已,人總是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直來直往,踏實點先動手做,有時候比思考些前因后果什么的管用得多。

    冰冷的戰(zhàn)栗感毫無來由的竄上他的背脊,眼角敏銳的捕捉到一絲寒光,幾乎是反射性的,馬克讓自己向后摔倒,冷風(fēng)夾帶著刀刃的金屬腥味堪堪掠過鼻端,似乎還削掉了幾縷前額的頭發(fā)。

    電筒掉在地上,光束滾到了偏離的方向。黑暗里撲上來的黑影帶著一種野獸的sao味,馬克甚至感覺到了滴在臉上的口水。黑影壓住了獵物,舉起了手中泛著寒光的武器。

    馬克開了槍。槍口的火舌閃過,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音,身上的壓力消失了,馬克握緊手槍站起來,摸到了電筒。

    一個男人躺在他面前的地上。近距離命中的后果,馬克打中了胸口偏左應(yīng)該是心臟的位置。沒有立刻致死,他還在艱難的喘息著,每吐一口氣就吐一口血沫,混著傷口的血,積成一潭紅色粘稠的水洼。

    這個瀕死的攻擊者很年輕,看上去比馬克還要小幾歲,只能說是大男孩。他皮膚蒼白,瘦得骨骼突出,只圍著一塊像是床單一樣的東西,赤著腳,打扮得像某種土著。他的身邊掉落著一把明顯打磨過的餐刀。對著靠近他的馬克,他像野獸一樣露出了相對于人類來說過于尖利的牙齒,可惜他太虛弱了,不然大概會吼叫幾聲。

    馬克試圖抬起他的頭,嘗試著給他止血,但是他傷得太嚴重了,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馬克看著沾滿血跡的雙手,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淹沒在這越來越濃的血腥氣當中。很多年前遺忘許久的夢境,突然以極真實又非現(xiàn)實的場景出現(xiàn)在眼前,現(xiàn)在以奇妙的巧合連接到了過去。一樣滿溢遍地的鮮血,精巧而泛著寒光的刀刃,煙土酒精淘干的消瘦軀體,漸漸消失的生命,冷眼旁觀的,說不上是冷漠還是麻木的孩子,一如現(xiàn)在的沾滿鮮血。又或者這只不過是沖擊下的錯覺。

    奇異的環(huán)境似乎會讓人離開正常的軌道。而過去就像影子,你可以假裝看不見,卻絕對無法逃開。

    三、

    艾瑟兒和吉米正在扮演猴子的角色。

    屋頂通向建筑內(nèi)部的門只能從里面開啟。當然艾瑟兒的劍可以破壞門鎖,但是她認為在情況不明的狀況下,盡量少用高周波功能,節(jié)省些電池更重要。大樓的后側(cè)方緊貼著升降機架,也就是他們最初下來的地方的延續(xù),他們可以繼續(xù)在鋼筋鐵架上向下攀爬。

    大樓并不高,大概只有七八層的樣子。大概離地面還有三四層的高度時,鋼架中斷了,下部的鋼筋似乎是拆除的,可以看到升降機艙像個孤零零的鐵籠子,纜線散落雜亂無章。

    估計了一下高度,艾瑟兒對準那個籠子頂跳了下去,然后再跳到地上,毫發(fā)無傷。取出叼在嘴里的手電照亮四周,樹木陰影遮蓋的小徑像是黑暗怪物張開的大口,等著他們自投落網(wǎng)一樣橫在眼前。

    “還在那里磨蹭什么?快下來?!?/br>
    “嗚,呃,好高…”

    “少啰嗦,快跳!”

    “嗯……”

    “不然你就在那里吊一輩子吧!”

    吉米當然不想吊在那兒一輩子,尤其是當同伴毫不在意的探索前方的黑暗,明擺著就是要把他丟了的時候。咬緊牙關(guān)跳下來的后果,不僅姿勢難看到丟臉,還因為落地失誤扭到了腳踝。委屈的跌跌撞撞的跟上,只換來女性同伴鼻子里輕蔑的哼聲。

    唔,又被討厭了。吉米始終不明白,為什么不論走到哪里,他都是被人呼來喝去的命?在家是父母,總是覺得他成績不好,運動不行,總說著張家的孩子拿了獎李家的孩子得了第一,他這個活寶怎么怎么不行,幾乎羞于承認家里有他這么個人;在學(xué)校是同學(xué)們,把無聲無息的他當做欺負的對象,興致來了就逗弄一下緩解壓力,心情不好就拿來當出氣桶;老師也不想管他,嫌他添麻煩,最好的對待也不過就是把他當成透明人。

    或許是因為我真的很窩囊。吉米經(jīng)常這樣想,我的確比不上其他人。自己一定要依賴著誰才能活下去,仰仗著他人的保護才能活得比較輕松。有時候他也會自我厭惡,不如說他一直生活在自我厭惡當中。就像同學(xué)們說的那樣,我只是個糟糕的寄生蟲!

    的確很糟糕啊,但是就連寄生蟲也不是容易做的。害怕被討厭,小心翼翼的去討好,即使這樣也還是不被接受,我連做寄生蟲都是失敗的。因為即使是寄生蟲也能在相處的時候占有一席之地吧,而他換了幾個班級,連愿意跟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真的想過去死,不是騙人的,但要做時又害怕了,害怕得不得了,渾身發(fā)抖,動也動不得。不想死又害怕活著。到頭來我不過是個死也不敢活也不能的膽小鬼!

    我真是差勁透了!

    人的自我厭惡永無止境。

    中央的圓形立柱從這個角度看去更顯得高大,簡直像座山了。幽幽的熒光產(chǎn)生出黝黑的暗影,電筒光圈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仿佛有生命一樣蠢蠢欲動。

    腳下似乎是花園中的小徑,鋪著散碎石板,陽光下一定映照著斑駁樹影別有風(fēng)情,此刻卻覺得破敗。石頭間的土色在電筒昏暗的光線下不太明顯,暗沉沉的,總覺得有點發(fā)紅。怎么地下土壤富含鐵質(zhì)礦物么?

    艾瑟兒覺得不舒服。這整個地下建筑散發(fā)出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像是冷血動物濕滑的表皮一樣,詭異的敵意。和隱藏在黑暗里的家伙們單純的殺氣不同。

    是的,黑暗里的家伙們。她的話,能感覺得到。像是動物一樣單純的殺意,讓他聯(lián)想到小時候遇到過的狼群。無力的小女孩毫無意義的緊緊地握著匕首,不像是為了自保,更像是為了不被活活吃掉而自裁準備的??粗改杆坪跏怯稳杏杏嗟貞?zhàn)斗,知道如果天亮之前還沒有完全擺脫這些rou食動物,情況就會變得完全相反,一家三口都會游刃有余地成為狼群的早餐。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恐懼一點點的加深,就這樣擔(dān)驚受怕。

    那次她很幸運,天亮前碰到了大隊商隊經(jīng)過,狼群退去,他們在馬車里躲過了要命的白天。他們一家人能活到現(xiàn)在,可以說一直都靠著這種莫名其妙的幸運。

    安靜的空間響起一聲炒爆豆子一樣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還帶點回音,吉米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槍聲。

    “那個,難道是……”

    女性同伴陰沉著臉,以眼神制止了他繼續(xù)說下去,低低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等下我一說跑,你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后跑,找個地方藏好,或者找個容易守的地方擋住他們。”

    “他們?什么???這,我具體該怎么做?”

    “跑!”

    完全沒有任何預(yù)兆,暗影里撲出了許多兇猛的生物,似乎有著近似人的輪廓,發(fā)出的卻是野獸的嘶吼。吉米呆愣的瞬間被撲倒在地,握在手中的電筒由下向上扭曲地照出那獵食者的面孔。大張著嘴,瞪圓了眼睛,因為用力鼻孔都有些張開,虎牙稍稍有點尖,有些黃斑牙,大概不怎么喜歡吃蔬菜,還稍微有點口臭。好像講鬼故事的人在最后往臉上打電筒扮鬼嚇人一樣不真實,甚至可以說有點搞笑。

    但那不是人的眼睛,不,應(yīng)該說那不是人的眼神。老虎看著鹿,狐貍看著雞,螳螂看著蟬或許就是這種眼神,像老虎像狐貍像螳螂,就是不像人。吉米看到那雙眼睛,全身發(fā)涼。

    動不了。

    那帶黃斑的牙齒已經(jīng)碰到了脖子的皮膚,此時,那不知是不是人的獵食者忽的飛快的后退,停了一刻吉米才反應(yīng)過來,是艾瑟兒抓著他丟了出去。

    只靠著電筒和一把短劍,少女戰(zhàn)斗的英姿宛如優(yōu)雅流暢的舞蹈,高貴而不可侵犯。

    敲碎一個沖過來的腦袋,短劍劃開另一個喉嚨,再抬腿踢飛后面偷襲的一個,少女清亮而隱含怒火地吼出聲。

    “跑!”

    吉米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翻身爬起來跑了出去。

    鐵鷹并沒有失去知覺太長時間。

    建筑物的外側(cè)底層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仿佛被巨人狠狠打了一拳,連著上面幾個樓層一起凹陷了進去,整面外墻支離破碎,外側(cè)的房間有一半都有深淺不一的缺損,最嚴重的部分整個房間都成了瓦礫,破壞力甚至延伸到了房間另一邊的走廊,斷裂的隔墻和樓板犬牙交錯,底層的地面布滿了大片的破壞產(chǎn)生的建筑垃圾。

    鐵鷹醒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造成這種破壞的罪魁禍首,那臺蜈蚣一樣的機器莫名其妙消失得無影無蹤,視線可以毫無遮擋看到茂盛的植物陰影,和陰影后巨大的布滿熒光線條的圓柱。

    從幾個人形的黑影沿著破壞的缺口,以包圍的陣勢向他靠近,因為光線很暗,又是背光的一方,所以鐵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衣著什么的,如果距離再遠點的話大概連人影也無法分辨吧,所以也無法猜測他們的身份。不過從他們緩慢靠近的謹慎態(tài)度,能夠看出剛剛造成的破壞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驚嚇。

    他們各自拿著長短不一的棒狀物,不知為何讓鐵鷹有了一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現(xiàn)代人穿越時空掉到蠻荒的遠古食人部落的錯覺。

    “我沒有敵意的?!?/br>
    鐵鷹上前了幾步試圖溝通,舉起雙手擺出標準投降的姿勢,這些人影跟他的距離更加拉近了。

    背對光源的面孔隱藏在黑暗里,一雙雙眼睛閃閃發(fā)亮,同時發(fā)亮的還有微開的嘴唇里露出的有點過于尖利的牙齒,和舉起的短棒反射出的暗色的光澤。

    安靜的空間響起一聲爆豆子一樣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還帶點回音。鐵鷹反射性的轉(zhuǎn)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當然除了黑暗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見。

    一聲低沉的嘶吼,靠的最近的人影舉起手中的短棒,向著鐵鷹的頭頂砸了下去。仿佛是接到開始攻擊的信號,四周包圍的人影也同時加快速度沖了過來。

    抓住了差點砸到頭頂?shù)膬雌饕欢?,鐵鷹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什么短棒,手里摸到的毫無疑問是步槍的槍身。眼前的人是拿著步槍槍管,拿槍托做為敲打的武器。因為沒注意到就用力抓住,感覺到的同時也不小心扣下了扳機,只聽到了清脆的“咔嗒”聲,槍膛里是空的。

    沒裝子彈。以鐵鷹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或許裝了子彈對他才比較有利。只是瞬間的驚愕,鐵鷹的肚子上已經(jīng)狠狠的挨了一下,那人影卡住他的脖子把他壓在了身后的墻上,能看清原本隱藏在陰影里白皙卻表情扭曲的臉,大張著的口腔牙齒尖利,讓人聯(lián)想到rou食動物。

    似乎是等不及把他掐死后再享用,又或者認為他已經(jīng)無力反抗了,人影對著他的臉頰張口咬了過來。鐵鷹反射性的舉手抵擋,聽得到自己手掌的骨頭被咬得吱嘎作響。受傷的人吃痛的呼叫里,夾雜進了咀嚼的聲音,獵食者生生撕掉了手掌外側(cè)的皮rou,留下露出小指骨和一部分咬碎的掌骨的血腥傷口。

    近在咫尺的人臉嚼著自己帶血的rou咽了下去,這種怪異恐怖片才有的場景,大概繃斷了鐵鷹的某根神經(jīng)。

    鐵鷹放棄從對方左手里搶救自己脖子的努力,伸出右手食中兩指,直直地戳進了對手的眼睛,無論動作的速度還是力度都不像是剛剛才被咬掉一塊rou的樣子。手指頭輕巧的勾了一下,翻了一翻,地上就多了兩個眼珠。

    獵食者瞬間失明,狂吼一聲,鐵鷹趁隙用左手擰開了對方的手腕,擺脫了抓住自己脖子的障礙物,接住那把被當成棍子胡亂揮舞的步槍,固定住,再在對方腰肋上踢一腳。希望能用對手的身體做路障,阻礙后面的人影,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

    失去眼睛也丟了武器的獵食者向后摔在同伴的身上,等待他的卻不是同伴的救援。鮮血似乎強烈的刺激了他們的感官,只猶豫了幾乎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剩下的人影一擁而上,將受傷的同伴活活的撕碎吞吃。

    哀號響起,很快就低沉了下去,空曠的廢墟里漸漸只剩下啃咬的聲音。

    咔吧,咔吧咔吧,咔吧咔吧咔吧。

    手掌一陣陣的抽痛。如果說剛剛那是腎上腺素作用下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現(xiàn)在詭異的進食場景則完全超出了接受范圍。

    鐵鷹彎下腰大聲的干嘔。

    幾個沒有能擠進吞食同伴的搶食圈的獵食者,靜悄悄的靠近,將失去斗志的獵物包圍。

    從走廊的那一邊,沖出一輛像是醫(yī)院里常用的那種用來運送病人的手推車,金屬噶啷噶啷作響,飛快地撞飛了幾個已經(jīng)接近到鐵鷹身邊的獵食者。推車的白衣少年把車身順勢一橫,堵住了外側(cè)墻壁的缺口,后面幾個人影撞上了車身,攻擊的沖刺不得不停頓。少年抓著胳膊拖起腰彎得幾乎要趴到地上去的鐵鷹,向走廊尚算完好的一邊跑過去。

    只有半人高的推車當然阻擋不了饑餓的獵食者太久的時間,他們敏捷的爬過路障,很快的緊緊追趕在獵物后面。少年邊跑邊對著墻壁上某個部位晃動了幾下手臂,刺耳的警報聲隨即響起,走廊的地面和天花板上伸出了幾處金屬制的厚實障壁,將通道隔成了幾個獨立的密閉空間。等他們氣喘吁吁的停下來時,獵食者們已經(jīng)全部隔絕在了金屬墻壁后面。

    電筒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事實上剛才搭乘的糟糕交通工具幾乎把鐵鷹身上能甩掉的東西都甩掉了。他的手還在流血,他甚至找不到干凈的東西包扎。更糟糕的是,金屬擋板隔絕了本就微弱的光線,他連對面身份不明的援助者的臉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