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未昭自幼無父無母，是山里一只開了靈智的白狐把他養(yǎng)大的。

    后來白狐意外死亡，他被進山砍柴的村民撿回了村子，幼時常被同村的小孩子欺負(fù)排擠。

    等年齡稍大些又因天生體質(zhì)特殊，常有靈力外泄無法自控傷人，最終村民認(rèn)為他是不祥之人，決定燒死他。

    被綁上木架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了仙人。

    正是沈顧懷。

    寧未昭此生不會忘記那白衣飄飄的仙人不嫌棄他臟污將他攏在懷里，那能執(zhí)劍斬山河的手就溫溫柔柔抹去他臉上的泥灰，指尖干燥而溫?zé)幔瑓s好像燙得他生疼。

    那是寧未昭在白狐死掉以后，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來自一個人的溫暖。

    他是特別的。

    沈顧懷印象中的寧未昭是個很惹人心疼的小朋友。

    初見時像個落難的小狗崽，渾身臟兮兮的，但時刻用戒備的眼神觀察著每一個人，一步步小心試探，直到真的確認(rèn)安全了才會謹(jǐn)慎地探出頭來，你想摸摸他是不可能的。

    一向淡漠的清和仙君對這個撿回來的孩子卻格外有耐心。

    雖然不習(xí)慣笑也不習(xí)慣夸獎，但他每次看著寧未昭的時候眉眼都會柔和許多。

    也許是因為這孩子是他第一個徒弟，又童年不幸年紀(jì)尚小，清和仙君對他格外寬容，除了偷懶幾乎有求必應(yīng)。

    那孩子是個知道感恩的，也很努力，他養(yǎng)了幾年之后小崽子已經(jīng)常常會對著他撒嬌了。

    沈顧懷隱隱是有些欣慰的，當(dāng)年他把人撿回來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這孩子是這樣乖巧懂事討人喜歡的性格。

    苦崖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前兩年寧未昭開始種梅樹，梅花開時偶爾沈顧懷會坐在梅樹下看他練劍，若小崽子累了有時就直接枕在他膝上小憩，即使是夢中囈語，也會含糊著喊師尊。

    沈顧懷的設(shè)想中，他會就這樣將寧未昭撫養(yǎng)長大，傳承他的衣缽，若他有日除魔死了，便由寧未昭替他繼續(xù)守著苦崖峰。

    然而寧未昭十五歲那年，一切都開始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

    清和仙君又收了一個弟子。

    這弟子原是仙門已故長老的獨生子，長老當(dāng)年替沈顧懷師父照顧了他很長時間，在一次除魔時不幸中招，臨終前將自己的獨生子托付給他做弟子，沈顧懷沒法不答應(yīng)。

    當(dāng)他領(lǐng)著那少年回到苦崖峰的時候，就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

    寧未昭是什么時候意識到自己對師尊是那種感情的呢？

    大抵要從那個慣會裝模作樣的王八羔子進入苦崖峰之后開始說起。

    少年意氣總是將討厭放在臉上，他不喜歡有別人叫師尊，不喜歡師尊的視線放在別人身上，不喜歡自己不再是師尊唯一的徒弟。

    于是某個少年慕艾的春夜里，寧未昭在夢中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醒來時被褥上一片粘膩冰涼讓他恐慌，但腦海里依稀記得的那冰川融化帶著春意的眉眼，紅艷濕潤微張的唇，細得仿佛不堪一握但又柔韌緊致的腰，還有修長白皙松松垮垮掛在他臂彎的腿……

    “啪！”

    寧未昭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

    狼心狗肺的腌臜東西！師尊對你那么好！你怎么敢褻瀆師尊？！

    但克制和抵抗都沒有用，少年人的感情來得洶涌澎湃不講道理。

    ……

    沈顧懷能明顯感覺到寧未昭的異常，不撒嬌了，也不親近他了。

    想著許是孩子大了，不好意思和長輩親近，也沒有太在意。

    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少年的體型已經(jīng)有了成年時的影子。

    這兩年寧未昭瘋狂抽條兒，此時站起來已經(jīng)同沈顧懷一樣高了。

    與之一樣瘋狂生長的，就是寧未昭心里對沈顧懷的渴求，甚至一度在修煉中神思不屬險些走火入魔。

    即便沈顧懷為他尋來天財?shù)貙氁矝]能徹底治愈這次走火入魔對寧未昭的傷害，就像一個潔白無瑕的玉瓶有了一處裂紋，即便小心修補也回不到從前，稍有不慎也更容易分崩離析。

    這次事情嚴(yán)重到沈顧懷不能不過問，再三逼問之下寧未昭終于說出實情，然后跪地俯首等待師尊發(fā)落。

    沈顧懷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你……”沈顧懷聲音有些艱澀，“是我哪里誤導(dǎo)了你……”

    “不是！此事與師尊無關(guān)！是我自己不該生了齷齪心思，平白污了師尊清聽?！?/br>
    沈顧懷看著已經(jīng)勉強長成青年身形的寧未昭通紅著眼睛渾身顫抖，即使努力克制可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也砸在沈顧懷心里。

    這是他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放在心里呵護著疼愛著長大的孩子，怎么就……就會生出這種心思？

    “師尊……”

    幼時小昭兒奶聲奶氣還故作老成一本正經(jīng)沖著他作揖喊師尊的聲音仿佛仍在耳邊。

    沈顧懷知道自己心軟了。

    “你去后山斷崖思過吧，”清和仙君背過身去，“何時想清楚何時出來?！?/br>
    寧未昭猛地抬頭，伸手抓住沈顧懷垂著的衣擺抱在懷里，“師尊，讓我留在您身邊吧，我什么都不想了！”

    清和仙君當(dāng)然能看出寧未昭說到做不到，況且一時半會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和這個走偏了的徒弟相處。

    “你若不再是我的弟子，也可以不聽我的話?！鄙蝾檻压室饫湎履?，隨手抽出自己的衣擺。

    寧未昭一愣，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望著他師尊冷淡的表情顫抖著以額觸地行了個最正式的弟子禮。

    “弟子……遵令?！?/br>
    寧未昭離開前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小心白笙。

    白笙正是他的另一個弟子。

    ……

    想起一切的沈顧懷氣血翻涌，當(dāng)即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幾乎昏死過去。

    他折騰這許久竟陰差陽錯還是與徒弟做了背德之事……

    說來可笑，他此生只收了兩個徒弟，竟兩個都要欺師滅祖……他枉為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