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劍破穹蒼
上古兇獸亡歿,厚重的陰云卻未散,天幕昏暗,月隱云霧,一道電光撕裂云層,滾滾奔雷轟鳴而至。 [自絕地天通以來,若有神籍者于人界打破律法,九天之上的天道輪回盤則會降下神罰,十道天雷,懲戒其身。] [此等雷劫為懲罪之雷,無論受刑者是生是死,皆會降下。] 身受重傷的云青崖此時眼前一片模糊,原本清明如鏡的碧眸失了神采,渙散無光,額角流淌的血跡和周身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 他已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只是依憑著僅存的方向感在山林間跌跌撞撞地前行,身后是烏云壓頂,轟雷掣電。 不能倒下…不能讓天劫殃及無辜…這便是云青崖最后的念頭。 “…唔?。?!” 走著走著,因為無法辨別崎嶇不平的山路,那狼狽不堪的紅衣美人竟失足摔下了十幾尺高的山崖,如一只斷翼的鳥雀墜落于谷底泥濘的洼地中。 “嘶…好疼…!”云青崖的四肢像是斷裂般隱隱作痛,他想爬起來卻使不上力,竟連手指也動不了分毫。 如今的自己還承受幾道天雷?全然無靈氣護體,縱是神軀仙骨在這天罰之中亦會被摧殘殆盡… 耳畔的雷鳴將近,仿佛下一瞬便會劈至身側,云青崖的神識卻在周身的劇痛中分外清醒,心想若是自己死在這蘅蕪山中,也不知謝道長能不能尋到… 不…還是算了,他不想再讓陵風為自己cao心了,也不愿那人被雷劫殃及。 “…是我太任性了…”云青崖染血的唇邊綻開一絲凄惻的慘笑,他倒在地上,凌亂的烏發(fā)披散,紅衣殘破遮不住滿身鱗傷,好似一株紅梅零落,哀傷卻又美得令人心碎。 鸞鳥哀啼草木悲,萬壑鳴雷何其罪。天道律法之下,眾生皆處羅網(wǎng),無從逃離。 意識逐漸抽離,云青崖闔上雙目,靜待天雷降下,他已無力再掙扎抵抗,既然所謂的天道判自己有罪,那來便是… 雷劫動九霄,孤鳴震天塹,驚動四野,眾生皆懼,但陰沉的天幕中,唯有一道白刃攜霜,破空而至! “云青崖——?。 ?/br> “…!” 錯覺嗎…為何聽到了謝道長的聲音? 云青崖睜開沉重的雙眸,試圖看清發(fā)生了何事,可面前仍是一片模糊,只有一抹虛虛的銀白緩緩湊近,隨后他便隱約聽到謝陵風失態(tài)一般似嗔似惱的苦笑: “…青崖…你寧可自受天罰,也不愿同我一道而行?” 謝陵風踱步上前,持劍化守陣,替他擋下了劈來的雷劫,那氣勢洶洶的天雷落于無塵的劍刃之上,傾刻間便被冷冽刺骨的寒氣所消弭。 縱是天道神罰,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亦是無法傷其分毫。 …但他心尖上的那位紅衣美人卻了無生機的倒在地上,渾身皆是被妖氣浸染的傷痕,倘若自己再晚來一刻,或許所見到的就會是云青崖凄慘的尸身… 謝陵風俯身摟住云青崖冰涼的身子,取出袖中的化雪丹想喂給他,但見他雙唇緊閉神智全無,于是便自己含住那顆珍貴的丹藥,捏起他蒼白尖細的下頜,吻上那片失了血色的唇瓣,嘴對嘴喂他服下。 雖然這前后不過片刻之間,但謝陵風的手卻一直止不住顫抖,他怕極了那氣若游絲的人兒會死在自己懷中,再也醒不過來。 云青崖方才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一會就回來,如今卻傷痕累累的孤身倒在山中一隅,這番慘狀讓謝陵風幾乎壓抑不住內心暴虐的怒意,他眼底沉郁冰冷,逐漸明白了心中那份魔欲所求為何… 如果不能徹底掌控這只任性的鳥兒,那遲早有一天他會飛離自己的視線,再尋不見… 既然無論是心魔,還是謝陵風自己都不愿讓這任性的鳥兒離自己而去,不若便順了那魔物的意,用陰毒的法子讓他永遠留在自己身側。 想及此,謝陵風冷峻的面容變得愈發(fā)陰沉可怕,而后輕輕撫上云青崖如雪玉般皎好精致的臉龐,將一綹沾血的烏發(fā)別到他耳后,低聲自語道: “…青崖,莫要怨我?!?/br> 天劫至,蒼生萬靈皆泣。蘅蕪山空寂凄寥,不論參天古木亦是低矮樹叢皆被九天雷擊所毀,寸草不生,荒無人煙。 陡峭的山崖之下,一柄銀白的長劍直插于地,磅礴洶涌的劍氣迸發(fā),而后環(huán)繞成劍陣,以鎮(zhèn)御四方之勢,牢牢地護住兩人的身軀。 云青崖依稀能聽到轟鳴的雷聲,迷蒙的意識逐漸清醒,眼前終于能分辨出周遭的一切了。 他看見幾綹霜白似雪的發(fā)絲半遮住了俊逸出塵的臉龐,而那名白衣道長深墨色的雙眸正緊緊盯著自己,流露出幾分焦灼不安,以及…難掩的冰冷怒意。 果然還是惹謝陵風生氣了啊…云青崖在心中暗嘆了口氣,在他懷中開口啞聲道:“…陵風,你怎么找來了?這里危險…你莫要摻和進來,這天罰是我招來的…” 而謝陵風見他轉醒本是稍見喜色,但隨之聽到這人的話面色當即冷若冰霜,不禁怒上心頭,厲聲低呵道: “若我不來,你是準備自己受下這十道天劫嗎?云青崖…你當真是知道如何叫本君動怒…” “…對不起謝道長,是我又逞強了?!痹魄嘌聼o言反駁,長而濃的羽睫低垂,在那嫻靜秀美的臉頰上落下幾分惹人哀憐的幽影。 云青崖心中羞愧難當,只得像只乞憐求愛的雛雀一般將頭埋進謝陵風冷硬寬闊的胸膛里,而后又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希望他能原諒自己。 謝陵風見他竟做出如此舉動頓時渾身一僵,隱忍多時的滿腔怒火亦不知該發(fā)泄于何處了,于是長嘆一聲,抬手輕撫過云青崖柔順的青絲,沉聲道: “你…罷了,此事日后再清算,現(xiàn)下還需對付那余下的幾道雷劫?!?/br> “轟——!” 兩人正說著,忽而一道天雷劃空劈下,直直撞上了無塵所鑄的劍陣,強大的靈息兩相對抗,地動山搖間,連四周平地也為之所傾覆。 “…?。 痹魄嘌卤荒寝Z鳴震天的驚雷嚇得渾身一顫,抬起頭望著那陰云之中疾馳而下的電光,心道如此陣仗若是實打實的落到自己身上,豈不是非死即殘? 他未曾于凡間強行沖破絕地天通,自然也不知這天道神罰的威力,如今看來此等雷劫并非懲戒之意,而是伏誅之刑…其意就是要把不服律法的罪神處死。 謝陵風察覺到懷中人的惶恐不安,遂輕拍其肩,出言安慰道:“莫怕,我在?!?/br> 云青崖聞言卻更加愧疚自責,搖了搖頭,惻然失落道:“…陵風,抱歉,是我又給你找了大麻煩…” 他現(xiàn)在重傷未愈,動彈不了分毫,謝陵風亦是只能在此替他守下天劫,如此束手無策,當真是讓堂堂劍尊白白蒙羞。 而那位面容冷峻的道長神色如常,無波無瀾,他好似并未把這雷劫當作天大的麻煩,只是淡淡凝望著陰沉的天幕,那里轟鳴陣陣,下一道天雷不知何時才會降下。 半晌,謝陵風蹙眉開口道:“你身上的傷還需盡快醫(yī)治,這雷劫…若在此故步自封,實在太過費時,不如直接解決?!?/br> “…什么?”云青崖不解,他不明白何為“直接解決”,但卻見謝陵風起身把自己扶抱到一旁安頓在劍陣中心,而后又喚回了無塵劍,立于自己身前,一身白衣迎風,獵獵作響。 且聽他又道:“天罰之雷與渡劫之雷不同,由九重天上的刑獄司掌管,律法一但刻于六道輪回盤,若有違背者則東海神域的司法獸獬豸會親自降天雷…” 云青崖碧眸微眨,擔憂道:“這些我知道…但你究竟想要如何做?” 謝陵風手執(zhí)長劍,神色淡漠冷肅,三千白發(fā)如飄雪,不染一塵,在漆黑昏暗的天幕下格外醒目,他高大的身姿獨立于滾滾殷雷之下,縹緲出塵又凜然孤傲。 “自是用劍氣斬破這天劫,震懾住此獸!” 待他語畢,云青崖滿目驚愕,怔愣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敢置信道: “…陵風…你說什么?” 未等人回應,他便看見謝陵風身形如鶴,凌空而起,無塵的鋒刃之上寒光乍現(xiàn),好似覆上了一層亙古不化的嚴冰。 那冰霜般寒意又凝結成劍氣,匯聚在劍鋒頂端,那位白衣道長宛如孤鴻踏月般凌云御風而上,提劍直指穹蒼! “陵風…?”云青崖僵在原地,面前之景帶給他的震懾已經(jīng)讓他忘卻了周身隱隱作痛的傷口。 “…若天地不仁,那本君便逆天行道!” 傾刻間,謝陵風手中之劍迸發(fā)出強大到不可阻擋的寒冷劍氣,而后揮刃斬空,所形成的劍光化為一道沖天的光柱,自下而上,以逆浪逐月之勢,沖向九霄雷動之處! 而落下的天罰雷劫與其相對卻不敵這劍氣分毫,只在瞬息便被擊潰消散… 一劍凌云,天地不寧。 仿佛九州大荒皆因他的劍而鳴,此為當世之劍尊也。升劍絕圣,凌破九天,此舉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那道劍氣沖散了天幕間的陰云,那些烏黑的卷云圍繞在劍氣中心,不停的妄想重聚,但皆被一一壓制消散。 但還不止如此…云青崖抬眸望去,陰蒙的天空好似被劍氣劈開了一道大口子,無塵的凜凜劍意…孤絕千仞,直上重霄,好似任何事物都無法與之匹敵。 一時間,云青崖的心中除卻對謝陵風的敬佩,再無其他。可當自己回神細想,卻又覺得此舉太過匪夷所思,這樣做等于直接插手了天道律法,東海眾神勢必會有所察覺… 陵風…他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