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多謝劍尊，那晚輩定會稟明家?guī)?，這便告辭了?！绷洱X大方一笑，行禮后只身離開了云華殿。

    云青崖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默默出神，而后向身側(cè)的白衣人詢問道：“謝道長，那個天虞劍到底是何人？”

    謝陵風(fēng)面上冷色稍退，淡淡回應(yīng)道：“年少時我曾游歷蜀中，在天道論劍中與他一戰(zhàn)，我與其約定過二十招便不敵自退，只可惜當(dāng)時他未能接下，沒想到這一敗卻被樓鳳蕭記到了現(xiàn)在。”

    “…竟會如此，想不到謝道長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啊，但我覺得應(yīng)當(dāng)無人是你的對手吧?！痹魄嘌卤添鴱潖潱p笑道：“哎，也不知我能不能去湊湊熱鬧?！?/br>
    謝陵風(fēng)卻搖了搖頭，開口道：“那次雖得魁首之旗，也是算是有驚無險，但蜀中不比中原，此地武學(xué)門路詭譎多變，上到神霄天虞下到苗疆蠱毒，更不外乎有陰險惡毒之輩，所以，你實在不宜參與?！?/br>
    云青崖聞言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我才懶做與人相爭之事，不過看看總是可以吧?！?/br>
    兩人正交談著，宋清御上前行禮開口道：“弟子還要先行部署，就不打擾師尊師叔了，哦對了，上元節(jié)前往往會有燈會，云師叔若是閑來無事可別錯過呀?！?/br>
    忽然聽他所言，云青崖立刻面露喜色，雀躍道：“…我竟都忘了，多謝小宋師侄提醒，嘿嘿，不如陵風(fēng)你陪我去吧？”

    “……”謝陵風(fēng)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一陣無言，冷冷覷了一眼身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徒弟，又回身對云青崖道：“…走吧，莫要亂跑?！?/br>
    臨近傍晚，月落柳梢，西陵城中燈火輝煌，佳節(jié)將至，縱是夜晚亦熱鬧如晝，東市十里長街，紅燈高懸。

    云青崖和身側(cè)的白衣道長并肩走在長街之上，他忽然間瞧見路邊穿著新衣的孩童與春裳紅衫的女子，于是心頭一動，扯了扯謝陵風(fēng)雪白的衣袖，說道：

    “陵風(fēng)，我聽說人們會在春天伊始之際穿新衣，以求來年氣象一新，你以前做凡人之時也有這種習(xí)俗嗎？”

    謝陵風(fēng)微微頷首道：“有，但與我無關(guān)?！痹捯粑绰渌娫魄嘌旅媛恫唤猓值溃骸皩こ＿@時候，太虛觀會開山門允許弟子回家探親，我自幼便是一個人，于是就在后山獨自練劍，很少下山?！?/br>
    “…??？”云青崖聞言一愣，他無法想象那時的謝陵風(fēng)有多么孤單寂寞，在尋常人合家團(tuán)聚之時，只身與劍為伴。

    面前人依舊神色淡漠，深邃的眼底盡染涼薄秋瑟，好似在闡述著完全與自己無關(guān)的經(jīng)歷一般。

    “…青崖？”

    云青崖忍不住上前握住他袖中冰冷的手掌，望著他俊美出塵的臉龐，斂眉笑道：“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啦，有小宋師侄和西海…還有我也會陪著你?！?/br>
    謝陵風(fēng)回握住青年的手，雖然纖瘦單薄但卻十分有力，他唇角微揚，淺淺一笑道：“嗯，我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云青崖總覺得謝陵風(fēng)沒有以前那么冷漠無情高不可攀了，現(xiàn)在的他越來越像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孤高絕情的神。

    想及此云青崖莞爾巧笑道：“那謝道長今天就去嘗試一下尋常百姓的習(xí)俗吧，隨我去云錦閣挑件新衣如何？”

    言畢，他抬首看向不遠(yuǎn)處的商鋪，碧眸中露出幾分期待之色。

    謝陵風(fēng)則面露疑惑對他的突發(fā)奇想很是詫異，但仍然點了點頭，無奈道：“…也罷，隨你?！?/br>
    云錦閣乃是西陵城中最大的布莊，正逢上元，更是賓客盈門，絡(luò)繹不絕。這城中上到皇親貴胄到平民百姓，所著衣物皆有一半出自云錦閣。

    據(jù)傳西市醉煙閣的煙羅娘子便是云錦閣的東家之一。

    兩人一進(jìn)店門，那從正在織衣的女掌柜便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起身迎上來問道：“是未曾見過的客人呢，兩位公子是來買衣裳的？”

    云青崖頷首道：“是啊，勞煩掌柜看看我這位朋友適合什么衣服？”

    說罷，他將謝陵風(fēng)往前輕輕一推，那掌柜打眼一瞧，頓時面露驚羨，嬌聲笑道：“好個豐神俊秀的道爺，不知喜歡何種款式的衣裳？我這云錦閣應(yīng)有盡有…”

    謝陵風(fēng)在她的打量下劍眉緊蹙，顯得十分不自在，于是回身對云青崖?lián)u頭道：“…我還是算了吧，你挑便是?！?/br>
    “哎…？”云青崖本想哄他高興，但見謝陵風(fēng)對琳瑯滿目花花綠綠的衣服實在興致缺缺，只得嘆氣道：“…那好吧，我先挑，謝道長就隨意看看吧，若是有相中的記得給我說！”

    謝陵風(fēng)淡淡應(yīng)道：　“嗯。”語畢，他稍稍退到一側(cè)，竟真的開始默默端詳起四周的各色錦裳。

    云青崖見狀無奈一笑，轉(zhuǎn)而對那女掌柜道：“那就麻煩掌柜先幫我先看看吧?！?/br>
    “公子這般俊俏，定然什么華裳都能般配得上。”那女子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他的身形，似是想到了什么，點唇巧笑道：“哎呀，我倒想起來了，前陣子新進(jìn)了披赤紗緞公子不如一試？”

    “也好。”云青崖微微點頭，向換衣的廂房走去，心想反正自己也挑得眼花，不如就先試試。

    半刻后，謝陵風(fēng)負(fù)劍闔目站于窗畔，那些繁瑣華貴的衣物大多入不得他的眼，倒是幾件尋常的白衣還算實用。

    忽而他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那女掌柜的贊嘆聲：“哎呀，我果真沒有看走眼，這衣服正配公子你。”

    “…但我還是第一次穿這樣顏色的衣裳，會不會有些奇怪，陵風(fēng)你幫我看看？”

    謝陵風(fēng)聞言睜開雙目，眼前之人讓他瞳孔緊縮，渾身陡然一震：

    只見云青崖身著一襲紅色華裳，金絲紋袂，長長的衣擺翩然及地，恍若赤鳳的尾羽。如此張揚的衣棠更襯得他容姿無比昳麗，丹唇未染而紅，長眉不描而黛，給原本清俊秀雅的臉龐添上了從未有過的風(fēng)華絕艷。

    而且這副模樣…像極了昨日夢中的紅衣美人，錦繡赤裳，眉目如畫，與他共付巫山云雨之樂。

    “你…＂

    “…謝道長？”云青崖見他神色恍惚，面色蒼白，眼底滿是驚愕，整個人似是僵住了一般魂不守舍，于是連忙上前詢問道：“陵風(fēng)你怎么了？”

    待謝陵風(fēng)回神，那似從夢中走出的紅衣美人正握著自己的手，碧眸如映春水，楚楚動人，露出難掩的擔(dān)憂關(guān)切之色。

    他避開了云青崖的目光，淡去眼中的惶然，開口道：“無事，只是想到了昨日的怪夢…一時有些恍神。＂

    “夢…？什么夢啊？”云青崖不解，松開手望著他若有所思，心道什么夢能把謝道長嚇成這個樣子啊。

    該不會夢到了個紅衣女鬼？

    謝陵風(fēng)搖了搖頭，聲音如往常般清冷淡漠：“已經(jīng)不記得了?！?/br>
    見面前的白衣道長恢復(fù)正常，云青崖總算放下心來，點頭笑道：“你沒事就好，對了陵風(fēng)，我穿這衣服是不是很怪，你若不喜，我就去換下來?！?/br>
    畢竟幾乎日日相見，他可不想謝陵風(fēng)因為自己的衣服被嚇到啊。

    但誰料謝陵風(fēng)微斂眉峰，墨眸一暗，語氣甚至帶了些偏執(zhí)和堅決：“不必，這件紅衣很配你，莫要換了?！?/br>
    “…哎？”云青崖面露疑惑，但見他如此堅持，便無奈地擺手道：“好吧，我是穿什么都無所謂，你看得慣就好。掌柜，那就這件吧?！?/br>
    那女老板聞聲撥了下算盤，笑盈盈道：“公子真有眼光，這件紅裳在您身上，全城的新郎官怕都比不上公子半分。”

    云青崖聽了如此奉承，不由得心下羞赧，嘆氣道：“別了別了，我只是想買件新衣，又不是想去搶親…”

    “對了，陵風(fēng)你有什么看中的衣服嗎？”他忽而望向謝陵風(fēng)，滿眼期待。

    而謝陵風(fēng)實在不想掃他的興，便頷首指了一件平平無奇的白衣。云青崖見狀便瞅了一眼，唇邊揚起一絲笑意：“還真是謝道長的風(fēng)格呀，那就這兩件吧?！?/br>
    那掌柜放下手中算盤，說道：“一共五百文，多謝兩位惠顧了?！?/br>
    云青崖又暗暗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多年存于人界的小金庫要入不敷出了，得想個辦法再賺點了。

    他正要從袖中取出錢袋，卻見謝陵風(fēng)先行上前一步，雪袖一翻，變戲法一般掏出一袋銀錢置于桌上，而后又回身向自己走來，開口道：“…走罷?！?/br>
    “…謝道長？？”

    待兩人走出云錦閣，面對熙來攘往的大街，云青崖忍不住叫住謝陵風(fēng)，問道：“陵風(fēng)，你…為何會有這么多銀錢？”

    謝陵風(fēng)回身一愣，似是對他的話很是詫異，斂眉淡淡道：“太虛觀畢竟是名門仙家，自然不缺這等俗物?！?/br>
    “看不出謝道長還挺有錢的嘛，這下不怕吃不飽飯了。”云青崖掩唇一笑，紅袂翩然間風(fēng)華無雙。

    謝陵風(fēng)瞥了他一眼，嘆氣道：“你是神軀仙體，不必?fù)?dān)心這種事?！?/br>
    云青崖則略帶惋惜的感嘆道：“但若是不能嘗遍人間美食，喝遍人間美酒該多無趣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