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見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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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鬧劇短暫,如流星劃過。 分別之時,風戚留下一句話,“下個月初二,和我一起去見觀音娘娘?!?/br> 風知曉回家照顧朱惠恩,時刻想坦白昨天看到的一切,想告訴蒙在鼓里的母親,她的婚姻有小三介入。他由朱惠恩一手帶大,沒理由幫著風戚隱瞞。 朱惠恩目前的狀態(tài)時好時壞,有時看上去和以前一樣,有時又脆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卷走。害怕會對她造成打擊,考慮再三,風知曉打算等見了觀音娘娘再說,順便找觀音娘娘討點康復身體之法。 夜靜靜的,仿佛正在酣睡。 風戚坦誠的眉眼和粘糊的熱吻在腦海中循環(huán)出現,把風知曉攪得睡意全無。 “現在很清醒,所以這里漲得快要爆炸了?!睅е橛募痹辍?/br> “求之不得。”高傲地挑視。 “對,我有愛人了?!鄙眢w相貼,近乎告白的話語。 風知曉輾轉難眠,身上那兒都不舒服,有種被架在暗火上熏烤的焦灼感。心里堆積著洶涌的無法述說的東西,他需要發(fā)泄,需要一次徹底的“掏空”。 將門推開一條縫,看床上朱惠恩好好地睡著,風知曉全副武裝出門騎摩托到音樂工作室寫歌,情感豐盈充沛,靈感在腦中以幾何倍數增長,嘣嘣嘣的,爆炸式迸出。 陽光慢慢爬上玻璃,一首還未取名的歌創(chuàng)作完成。打開錄音設備,專注地跟著音樂唱一遍,風知曉滑到電腦邊聽回放。. 三觀扭曲,無視人倫,歌詞露骨到寫成虛構都令人咋舌的程度。 這首歌要是被人發(fā)現泄露出去,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至于后果,那是想都不敢想。鼠標快移,風知曉毫不猶豫地刪除了文件,再清空回收站。 忘記吧,徹底地忘記吧,他用橡皮術把腦海中關于寫歌的記憶刪除,只保留了其中一句歌詞。 “銀河戚戚,唯風知曉?!?/br> 這句包含兩人名字的歌詞,他紅著臉充滿留戀地讀一遍,就當留個紀念吧,他想,證明他和風戚曾經有過類似愛情的情愫。 ——銀河的憂傷,銀河的心動,銀河的低語,只有風知道。 ——風戚不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只有他知道。 初二,風戚領著風知曉上天庭。 南天門。看守瞄到風戚身后跟著陌生面孔,耀武揚威地揮出兵器,不甚傲慢,“來著何人,報上名來?!?/br> 風戚硬邦邦地回了話,并拿出觀音親筆的手簡給他過目。 看守撇一眼風知曉,收回兵器放行,“走吧?!?/br> 從南天門到觀音娘娘住處,穿山過河10多分鐘的腳程,中間遇到不少神仙,風戚沒有和其中任何一個打招呼。倒不是風戚目中無人,而是神仙們把風戚當空氣。 人間的妖魔鬼怪對風戚很尊敬,只要是碰到了,幾乎都會喊一聲風大人。風知曉腹誹:原來他在天上混得這么爛啊。 水池邊,觀音尚未梳洗,長發(fā)披散,專心致志地用細竹編著什么。 “娘娘,我?guī)е獣詠砹恕!憋L戚迫不及待的開夸,“您看看,真的是一個特別棒的孩子?!?/br> “不急,等本座把這個竹籃編完?!庇^音尚未抬眼,手中不疾不徐。風戚依言站到一旁,瞄了一眼水池中沉底的花尾魚。 竹籃編完,往水中一浸,兜起來半籃子水和一條厭厭擺尾的魚,“暖暖誤食王母花園里的虞美人,薛神醫(yī)及時趕到立刻洗了胃,”觀音哀目沉沉,纖指伸進水中,憐惜地滑過魚身,“中毒太深,還是無力回天。” 風戚神色凝重,如感悲痛。 “暖暖此前最喜人類獨有的明星偶像,說了數次想下凡本座沒應允。”觀音遞出竹籃,“你把狐心放水里保著她,帶她去去人間好好玩兒玩兒,陪她走完這最后一段路吧?!?/br> 風戚接過竹籃,微微躬身, “臣遵旨?!?/br> “娘娘福安?!憋L知曉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第一次面見法力無邊的古佛,他沒有任何畏懼,儀態(tài)得體,不卑不亢。 “小小年紀,挺有膽色,你父親見本座那回……” “往事不堪回首,何必再提?!憋L戚搶過話頭,轉移重點,“娘娘當初創(chuàng)立神職,慧眼識珠選九尾狐管理人間已有上千年歷史。風家一代比一代強,全然離不開娘娘的悉心教導……”馬屁拍完,話題地自然過渡到風知曉接任神職的事情上,三人開始一段和諧愉快的談話。 觀音起身,和風知曉對視,后者不躲不避,氣度非凡,雖然接觸的時間極短,但也足夠她看到風知曉滿腹的才華和頗大的野心,“不出意外的話,你恐怕是能讓仙界對風家刮目相看的一任神明了?!?/br> “娘娘請看看這個再做結語?!憋L戚自豪,腰桿挺得像拔地而起的竹。 風戚之前特意叫風知曉把孕育器帶上,眼下風戚雖沒明示,但他默契地領會了話中所指,把袖中的毒蘑菇取了出來。 孕育器的效用解說完畢,觀音的眸色亮了不少。 “好像英勇,偉大,剛毅都是屬于男性的詞語?!憋L戚的眼神那樣柔那樣軟,仿佛正在注視著剛出生的嬰兒,“不是的。女性也可以。汽車沒有性別,它可以屬于男性也可以屬于女性,洗衣機沒有性別,它可以屬于女性也可以屬于男性。如果您不規(guī)定只有男性才能接任神職,或許歷史上會誕生很多比知曉更有天分的女性神明。” 風戚想說什么?! 風知曉額間發(fā)汗,光速思考接下來的應對。 “娘娘無極之體,無男女之分或許不太理解現世男尊女卑的思想。因為性別而否定一個人,在臣看來,愚蠢至極?!?/br> 風知曉鮮少在風戚臉上看到如此生動鮮明的欲望表達,以前的風戚不說多有城府,至少也是聰明的,懂得隱藏的,而現在,他像一個故意拔掉棘刺的刺猬,踩在血泊里,袒露自己最脆弱也最真實的一面。 “臣懇請娘娘廢除君主專權,取人間奉行的民主制度之精粹,合成新規(guī)?!憋L戚視線朝下,始終謙遜,“人間共計69只擁有命珠的純血九尾狐,尚且年輕,有能力勝任管理職位的共計39位。中國剛好39個城市,請娘娘遵循男女平等的原則設置39位神明分管39個城市。形勢穩(wěn)定后,妖也可以公平競爭神職位置,能者居之。” “地球上的生物并不是被天庭治理的對象,而是人間的主人?!憋L戚緩緩抬起眼,向風知曉看去。 投來的眼光極重,仿佛轟然落下的一座山,風知曉無處可避,只得舉起手臂,硬生生頂住。 “知曉手中的孕育器能將命珠煉化成狐心一般強大的存在,那么,在不久的將來,便會有39位拿著狐心的神明?!?/br> 更大更重的山體重疊壓下,給予風知曉致命一擊。 降權?。?! 付出無數艱辛,做夢都在追逐的神職位置,已經摸到王冠的今天,風戚竟然在自求降權?。?! “卑職拙見,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話是對觀音說的,眼睛卻牢牢盯著自己,風知曉一瞬間明白,風戚在賭,賭自己會支持他的想法。 觀音不語,神情淡漠,看起來并不重視。 思緒拉扯,風知曉飛快地做了決定,開口打破僵局,“我認為父親說得極是……” 兩人輪番上陣,最終把觀音說動,“都道本座偏愛九尾狐,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假。如若孕育器真能將命珠煉化成狐心,那便隨了你的意吧?!?/br> 見面接近尾聲,風知曉適時地提到朱惠恩,說了病癥,討求醫(yī)治之法。 觀音慧聲悠遠,若水盈盈,“生死乃萬物之根本,再正常不過,破壞秩序的挽留實屬下策,何不放手,給她一個嶄新的開始。你看,本座不也將暖暖交由命運?!?/br> 風知曉閉緊嘴唇,再無異議。 走出觀音住處,風戚之前壓制住的狂喜噴薄而出,他攔在風知曉面前,激動得像個得到認可的孩子。 “你愿意幫我實現民主制?”風戚抓住風知曉的肩膀,手勁很大。 演戲演到底,風知曉裝出真誠,“當然了,你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中國地大妖多,一個人怎么管理得過來,你提出的制度改革很有遠見?!?/br> “這一天,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我……”風戚濕潤的眼睛里堆滿了千言萬語,他全身都在顫抖,十根手指恨不得嵌進風知曉的骨頭里,和此生唯一的知己永不分離。 感受到風戚震蕩的情緒,風知曉羞愧不已,父親因為實現理想而差點喜極而泣,自己卻兩面三刀,暗藏異心。 眼前的男人擁有最崇高的品德,是一位真正的“明君”,低下虛偽的面孔,他忸怩道,“我為是你的兒子感到驕傲?!?/br> 不顧場合,不看身份,風戚撩開風知曉的額發(fā),親了他的眉心,“你也是爸的好孩子?!?/br> 惺惺相惜的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無關風月,有的只是人格的欣賞,遇到知音的慶幸。 去往南天門的路上,風知曉借聊天探話,“我聽說入了神職只要給點油水打好關系就能混個長生不老的仙位逍遙自在,你不打算要嗎?” “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一個人孤獨的永生,有什么好的。”風戚把長生不老的仙位說得跟變吸血鬼一樣。 風知曉被噎得無語,暗罵風戚為官清廉到傻了,權力不貪,錢財不貪,永生不貪,這么認真負責到底為了什么? 罵到最后,他木然盯走在前方的背影:好吧,風大人舍己為公,心懷天下,是我等凡夫俗子達不到的境界。 旭日東升,拖出兩道細長挺拔的影子。 矮一些的影子快走一步,伸手去打高個兒的屁股,風知曉偷偷地笑,再了不起又怎么樣,還不是喜歡我,被我的魅力折服,五指反復做捏抓動作,哼,小屁股還挺翹。 暖暖認得風知曉這張臉,興奮過度,一個鯉魚打挺從水里跳起來,撞到竹籃把手又掉回水里。 風戚偏頭看見影子,立刻頓住腳步。 一頭撞風戚背上,風知曉揉著額頭懵懵地問,“怎么了?”演技是有的,不做演員有點可惜。 風戚覺得好笑,也不拆穿,“你剛才在干什么?” “沒什么就逗逗她。”風知曉矮身把腦袋支到竹籃邊,伸手撥水,“彩虹色的魚尾巴,很好看。” 水面倒映出風戚含笑的深情眼神,風知曉手指一頓,驀然驚心。 “走吧,回人間了?!?/br> 竹籃晃動,水面泛起漣漪,風戚穩(wěn)穩(wěn)地走在前面,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違背世俗的情,宛如水中倒影,最終,都會消失得毫無痕跡。 回到人間,思前想后,即使知道父母的婚姻名存實亡,風知曉還是向朱惠恩說了男小三的事。朱惠恩表現得很平靜,出乎意料的沒有崩潰哭鬧。 夜幕降臨,梁柏世變作一只小鳥停在朱惠恩臥室窗邊,她的白頭發(fā)需要障眼法掩蓋,因此梁柏世每晚都來。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敝旎荻鞔饲疤岢霭矘匪?,和梁柏世爭吵過很多回,男人舍不得,說什么也不愿意。 狂風把小鳥掀翻,朱惠恩手快地關了窗戶落鎖,rufang萎縮到只剩一層松垮的皮,她實在沒有尊嚴面對愛人。 “媽,我有話想對你說?!憋L知曉回想白天蹊蹺的平靜,總覺不安,“媽,開一下門,我聽見你說話了,知道你還沒睡?!?/br> “媽,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敲門聲愈來愈急,就在風知曉打算破門而入時,門忽地開了。 朱惠恩一身累贅的加厚睡衣,戴著干發(fā)帽。 帽子突兀且不符合邏輯,是畫面詭異的全部來源,風知曉控風將其吹飛。 白發(fā)飄散,清麗的面容一下子蒼老起來,風知曉駭得僵住,“你……的頭發(fā)……” 朱惠恩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也好,以后不用遮掩白頭發(fā)了。掀開被子,坐回床上,一床棉絮一床毛毯,被角都掖得嚴嚴實實的,身體有時會不可控地變成獸態(tài),她不想在風知曉面前暴露病情。 才12月初,還不至于蓋兩床被子,風知曉坐到床邊,凄凄地盯著母親的白發(fā),“很冷嗎?我把空調打開?!?/br> “不用。我沒什么事,你早點去睡覺吧?!敝旎荻魈蹛鄣孛L知曉的臉,想記住兒子的樣子。 “突然……”風知曉有點語無倫次,“就突然,突然的,頭發(fā)全白了嗎?”他狠掐手心,自殘一般,“明明剛才……還好好的?!?/br> 朱惠恩收回手,安然又豁達,“是啊,突然就老了。” 結合前因后果,風知曉喉嚨發(fā)痛,艱難地說出猜想,“是……因為知道了爸出軌的事?” 這個理由來得很巧,非常合適用來解釋當下情況,朱惠恩決定認下來,讓風戚背個小小的黑鍋,她略帶難堪地躲了躲,算是默認。 朱惠恩委屈的表情讓風知曉腦補出了一條完整的時間線。 敖融玉南海舍命相救,朱惠恩照顧風戚意外發(fā)現婚外情,心灰意冷退出演藝圈郁郁寡歡拖垮身體,兒子無意戳破痛處,一夜白頭。 原來是這樣,風知曉恍然大悟,把所有的錯全部推到風戚頭上。 他碾碎了一顆血淋淋的心,“你恨爸爸嗎?” 猝不及防的,朱惠恩看不見了,視覺被剝奪,她只得佯裝失望,重重地合上眼皮,為了不引起懷疑,也為了結束這場隨時泄露絕癥的對話,朱惠恩決絕道,“恨啊,怎么不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