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怪人

    又走了約莫半個多月，司雪峰一行人才終于到達了金陵。

    白虹堡產(chǎn)業(yè)龐雜，在金陵也有生意，門下的三長老更是常年駐守金陵，這位江湖人稱“金算盤”的神秘商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此時卻早早地等在城門口，只為拜見堡主。

    在這之前，長孫卓宏已經(jīng)先行離開，先一步去尋自己的外祖四象先生，所以并沒有和三長老遇見。

    沈瀚年小聲告訴許放，三長老是故意的，他可不能輕易被人發(fā)現(xiàn)行蹤，畢竟他實際掌管著白虹堡上上下下的所有生意，且在生財一道上極有建樹——“便是有金山銀山，都不如有李寶山?！崩顚毶奖闶侨L老的名，這是當(dāng)年老皇帝親口說的話，官家一般不插手江湖事，但三長老的生財能力實在是讓人眼紅，這才連真龍?zhí)熳佣既滩蛔￠_口跟白虹堡要人。

    只是當(dāng)年司雪峰的爺爺救過三長老全家的性命，當(dāng)時還不過是個孩子的李寶山就發(fā)下宏愿，生生世世效忠于白虹堡，若違此誓，五馬分尸！因此時至今日，他也依舊是白虹堡的人。

    不過在第十次被其他勢力綁架、逼著他效忠以后，三長老終于受不了了，干脆時常易容和變換身份，久而久之就成了白虹堡最神秘的人，除了司雪峰，再沒人知道真正的三長老到底長什么樣子。

    實在是有夠傳奇的人物，許放看著眼前這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不禁肅然起敬。只是他的注意力一向容易渙散，很快，他的目光就又被金陵的街道吸引了。許放自小生長在一個小山村，見過最大的地方就是白虹堡，而像金陵這么繁華的城市，完全是第一次見。剛進城門口，他就被街邊琳瑯滿目的商販和來來往往的人群給鎮(zhèn)住了，不禁張大了嘴巴，傻傻地扒著窗縫往外看，幾乎要從窗戶掉出去。

    還沒等他看夠，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許放看著眼前富麗堂的建筑，嘴巴張的更大了。

    “這就是金陵城、乃至整個江南最大的客棧，如意客棧?！比L老不無驕傲的說。其實他已經(jīng)是謙虛，放眼整個中原，就沒有一個客棧能比得過它。

    三長老人長得胖胖的，看起來十分和藹，連之前見著許放，他也笑瞇瞇地給行了禮，把許放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而三長老還有一個身份，便是這如意客棧的老板。

    如意客棧向來是江湖人打尖投宿的首選，這里飯菜好吃、房間舒服，最主要的是，在這里只要你錢給的夠多，就能買到獨家的情報。

    不過三長老作為客棧老板的時候，一貫笑臉迎人，從不恃強凌弱，見著誰都和和氣氣的，所以此時見他十分客氣地把司雪峰請下馬車，眾人也只當(dāng)他是在歡迎白虹堡這樣的貴客，并沒有把他和白虹堡的長老聯(lián)系在一起，更沒有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算盤李寶山。

    這個秘密連同行的弟子們都不知道，可是……司雪峰卻沒有瞞著自己，沈瀚年既然能告訴他，必定是經(jīng)過男人首肯的。想到這兒，許放有點小小的心花怒放，感覺自己離男人又近了一步。

    還沒高興兩秒，許放就見司雪峰轉(zhuǎn)過身，對他道：“你等在這里。或是出去隨便逛逛，我還有事。”說著，他讓身邊的沈瀚年遞給了許放一個錢袋，也沒多余的解釋，便由三長老帶路，上了如意客棧的二樓。

    不過許放并不孤單，因為其余的弟子們也沒有跟上去，而是五個人為一桌，在大堂坐了下來，想來是司雪峰早早便和其他人有約，還是挺重要的人。倒是于知海一臉懨懨的，跟許放招呼了一聲，便自行回房休息去了。

    許放拿著錢袋看了看周圍，剛才司雪峰進來的時候，這喧鬧的大堂曾經(jīng)安靜了一瞬，不過眾人很快就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其實都在偷偷打量司雪峰?，F(xiàn)在見司雪峰離開了，別有人小聲議論：“剛才那是司堡主吧，他怎么來了？”

    “十八天后便是四象先生的壽宴，他當(dāng)然是來賀壽的。”旁邊人嫌棄的看他一眼，顯然是覺得他連這點都想不到，十分愚蠢。

    “我當(dāng)然知道四象先生要大壽。”之前那人有些不服氣，又道：“我只是沒想到他會來，你看他的樣子……”

    司雪峰的虛弱顯而易見，就算他身姿挺拔猶如屹立的長槍，可在這溫暖如春的江南，他那依舊厚實的披風(fēng)，還有蒼白如紙的臉色，都透露著他的實際狀況。江湖都盛傳他得了一種無解的怪病，恐怕命不久矣。

    “噓，瘋了嗎，在這里談?wù)摪缀绫けぶ?？”桌上另一個人瞪了他一眼，又用眼神讓他注意點旁邊的人——白虹堡的弟子，可都在那里坐著呢。

    許放不清楚他們在討論什么，雖然之前還立下豪言壯志要當(dāng)一個合格的堡主夫人，但事到臨頭，他卻又打起了退堂鼓。他看看自己左右兩邊的弟子們，到底沒有勇氣加入他們其中一桌，便只能囁嚅的從如意客棧退了出來。

    好在金陵繁華，許放很快就沒了失落的功夫，而是睜大眼睛，在街上閑逛了起來。

    一開始他不想動用司雪峰的錢，只打算隨便看看，用他們村里的話說，便叫“滑溜滑溜眼珠子”，過過眼癮。

    只是他沒想到路過一家點心鋪，就如同獵網(wǎng)一樣把他捕獲住了。那店家將自己招牌的點心都擺了出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蛔雷?，什么品種都有，看的許放幾乎走不動道。他可喜歡吃甜食了，對這種長的漂亮又甜滋滋的東西根本毫無抵抗力——畢竟他小時候家里窮，過年都不一定能吃到一塊糖，這幾乎成為了他的執(zhí)念。

    青年猶猶豫豫，明明都走出了好長一段路，最后還是沒忍住又折返了回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店里瞧。

    他這副模樣，店家卻也不嫌棄，能在這里做生意的人，可都沒有那種狗眼看人低的毛病。以前常說在京城一個牌匾掉下來能砸到九個達官貴人，而在他們金陵，一塊牌匾掉下來，十個人里有九個人能是富豪鄉(xiāng)紳，所以店家們都很懂得和氣生財?shù)牡览?。更何況……許放雖然看起來模樣普通，但他身上那衣服，懂行的都能看出來是高檔貨，估計是窮人乍富，這種人店家可看得多了，不過無論心里怎么想，他面上的笑容卻又無懈可擊。

    “小公子，看上什么了你盡管嘗嘗，喜歡再買啊?！钡昙乙娝坪跤忠撸纱嘁话牙×怂?。

    “還、還能嘗？”許放驚訝極了，這在他看來，根本就是賠本的買賣。

    “是啊，這樣才能知道自己最喜歡哪種點心嘛?！钡昙艺f的好聽，卻不知道他也是看人下菜碟，如果不是瞧著許放穿著綾羅綢緞，又怎么可能讓他碰自己這些昂貴的點心？

    最后許放沒架住店家的熱情，嘗了幾塊，他面皮薄，嘗了什么便買了什么。

    只是他打開錢袋子的時候，饒是有了些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嚇了一跳：只見袋子里除了常用的銅錢和銀錠以外，竟然還有幾個拇指大小的金豆子，許放打開的時候沒設(shè)防，被店家完全看了去。

    果然是個有錢人！雖然許放買的比自己預(yù)想的少，但店家還是很高興做成了這筆買賣，只期待許放再次光臨。

    許放含糊地應(yīng)了，把錢袋子塞進懷里，提起糕點就想往回跑。他沒想到司雪峰竟然給了他這么多錢，而自己剛才居然懷揣著這樣的“巨款”到處走動，這讓他不禁后怕起來。

    現(xiàn)在他一心想回客棧去，可不敢再在外面瞎晃悠了，殊不知他的覺悟?qū)嵲趤淼挠悬c晚，財已經(jīng)露白，他也早已經(jīng)被有心人盯上，就在他身后不遠處，不知何時跟上了兩個鬼鬼祟祟的男人。

    眼見許放他們越走越遠，有個蹲在墻根底下的人“唔”了一聲，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剛才就在點心鋪的對面墻下站著，從之前許放去而復(fù)返，到后來買了一堆點心，再到后來暴露了自己的錢袋子，這個人一直看在了眼里。

    【嗯……那傻小子還挺有錢的樣子?！克÷曌匝宰哉Z，聲音清亮好聽，但說的卻不是中原話，讓人聽不懂內(nèi)容。他穿著一身絳色的勁裝，頭上戴著黑紗斗笠，本就引得人側(cè)目，如今脫口而出的異族腔調(diào)更是可疑，可惜他身邊只有一個小乞兒，對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奇怪之處，反而在陰涼處睡的正香。

    【中原人常說】，　“滴水之恩……”后面的話他是用官話說的，只是語調(diào)有些古怪，似乎并不熟練，他想了一會兒，才又道：“嗯……‘滴水之恩，應(yīng)當(dāng)以身相許’！”他敲了一下手，一副總算想起來的樣子，并沒有發(fā)覺哪里不對。

    并且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咕嚕”一聲跟著響起來，這人有些生氣地踢了一下墻角，自言自語道：【可惡，小爺我還沒這么丟人過，等找到小蒼子，一定讓他好看！】

    盡管有些不情愿，但想來想去，他還是遠遠地綴在了許放和那兩個人后面。他在這里已經(jīng)觀察許久了，之前在街上來來往往的那些中原人都一股精明相，想來是不怎么好騙，但剛才的那個憨憨傻傻的，又遇到了麻煩……倒是說不定可以利用一番，運氣好的話……他今天的午餐可就有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