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炎熱又濕悶的夏日，這是我第一次帶他來上墳，因為這是他示好的第一年清明，我問他要不要順便看一下他親生母親，他別過頭，“她也在這里?！?/br>
    我們站在公墓面前，中間是我們的父親，而兩邊是我們各自的母親，我突然覺得很諷刺，原來我們的父親死了還計劃著坐擁兩個人。

    這讓我想起我之前對父親的背叛是那么的厭惡，即使是祭拜，我心里都會詛咒著他死后還要接受痛苦。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識甩開，對啊，我對父親的厭惡轉(zhuǎn)移到他身上，突然意識到這已經(jīng)不是從前。

    “啊，不好意思，下意識的動作?！?/br>
    “哥哥還是討厭我嗎？”

    “我討厭的一直都不是你。”我獻上鮮花擺在墓前，“我討厭的，已經(jīng)死了?！?/br>
    天空突然毫無預兆下起雨，我其實很想念，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在很久之前，可能越愛一個人最后會被傷得最深，如果，我父親之前沒有讓我感受到愛，可能我還會對他好一點吧，雨越下越大，我也不清楚，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還在下，我頭上多了一把傘，“哥，我們回家吧?！?/br>
    我向他扯出一個笑容，“嗯，回家?！?/br>
    “別笑了，很丑?！?/br>
    “那我不笑了?！?/br>
    “還是多對我笑笑吧...”

    上了高三后，時間變得緊湊起來，有時候他和我說什么發(fā)生的事情，我都會沒有聽見，他埋怨我不關心他了。

    我和他不一樣，他是那種不怎么學習就會學習很好的人。

    我成績一直都很一般，還好繪畫比較好，所以從上高中就一直學繪畫，但見識多了天賦異稟的人，反倒是心態(tài)放平和一些，可能這就是躺平吧。

    高三唯一的休息日，我也懶得出去，在家畫畫，畢竟水彩素描畫多了，還是想畫一些自己的東西，看了看日期，離我18成年那天也不遠了，父母的保險可以領取了，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畢竟他偷過錢，算了，還是等他成年再告訴他吧。

    我問他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飯，他拒絕我，說要去什么活動的，晚上不回家吃飯，我嗯了一聲，他出門的時候聲音稍微大了一些，應該沒把握好力道吧。但卻讓我有些不安，感覺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

    畫畫是一個很耗時間的事情，我畫完看時間，都已經(jīng)快12點鐘了，他還沒有回來，什么研討會那么久？

    我撥打他的電話，也沒有人接，聯(lián)系他的同學，也沒有人說他在哪里，只說他似乎在圖書館附近和一群人在一起。

    我立馬起身打車去圖書館。

    圖書館早早關門，我也不清楚他在哪里，只能在附近尋找。

    一聲一聲喊著他的名字，著急問路人，短促得有些煩躁。

    “陳——初——啟”

    拜托，快讓我找到你。

    “那里出車禍了！”我聽到有人大喊，“好像撞死人了！”

    “不好意思，讓一讓?！卑萃?，不要是你，不要消失，不要留我一個人。

    “有沒有這位傷者的家屬？！”醫(yī)護人員大喊“大家讓一讓！”

    血泊中躺著的人，是他。

    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加迅速，“我！我是傷者的家屬！快救救我弟弟！”

    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醫(yī)護人員把他推進搶救室，他是要死了嗎？

    我有些無助，只能聽著護士說去交款，肇事司機的家屬也滿臉歉意，一個勁道歉，原來突然發(fā)生重大事情的時候，人真的會耳鳴。

    時間線仿佛重疊一般，和上一次一樣，父母的車禍，因為我和他上學，他們兩個在去上班路上出的車禍，也是一樣的混亂，肇事司機的家屬也一個勁對不起對不起，只不過門外從兩個人變成我一個人。

    時間真的會變慢，我煎熬等待醫(yī)生的出現(xiàn)。

    “醫(yī)生！我弟弟他有事嗎？”

    “等一下去做個腦補cd，可能有腦震蕩的風險，頭部縫針，手部骨折，目前處于昏迷狀態(tài).......”

    等忙完一切，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我們兩個在病房。

    看著點滴一點點滴下有些不真實，還好還活著。眼淚有些不爭氣掉下來，其實我真的很害怕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怎么辦，我很自私，自私傷害他，也希望占據(jù)他心中重要的位置，一直扮演好哥哥的形象，其實我只是一個自私得害怕回到家只有我一個人。

    “.......哥.......”

    手指被人擺弄，昨天害怕睡著，一直牽著他的手來著，“醫(yī)生?。?！護士?。?！”

    我興奮跑出病房大聲呼叫“他醒了！”

    病房又被人擠滿，警察也來了，我看著病房里的人稍微心安一點，和警察溝通細節(jié)。

    大概就是司機酒駕，沒看清人，撞到了他，司機愿意多出一些錢減輕，我再考慮要不要和他商量，結(jié)果司機的妻子直接下跪，求著我放過她丈夫，又是和幾年前一樣。

    “這個...得問我弟弟?！?/br>
    “可以，多賠錢，可以。”他在病床上開口，“不過需要你的照顧?！?/br>
    高考結(jié)束了，我沒有戀愛，也很懶得交際，朋友少得可憐，同學之間也是聚會幾次就早早散去，等著學校的電話錄取。

    我本來就沒有什么愛好，待在家里也只是畫畫，看電影，有時候畫得太久就會在沙發(fā)上睡著，醒來的時候多了一張?zhí)鹤?。而他卻經(jīng)常不見人，我每次詢問起來他都會逃避這個問題。

    可能交女朋友了吧。想到這里就莫名煩躁。

    他問我填什么志愿，其實我有意定的學校，不過我應該考不上吧，就隨口說看看本地的吧。

    他躺在我的腿上，“哥，我想出國，你會不會覺得我自私??？”

    心咯噔一下停滯，“那還得上一年語言班呢。而且...一個人在國外會很寂寞吧。”

    “可是，我想上啊?！?/br>
    我低頭對上他的眼睛，單純得只剩下陽光，想起之前他從被窩里面伸出的手，“那就去吧，我們家還是能出得起這個錢的?！?/br>
    在不久，我接到了理想學校的電話，離開我生活十多年的家，他也為了更加節(jié)省時間，一邊讀語言班一邊上學，我們都在各自線路上忙碌前進，有時候忙到只能晚上打電話到睡覺。

    他最終還是出去了，我送他到的機場，只感覺所有事情都要戛然而止，他應該很想逃離這個家吧，但是我依舊還是會想他的，我一路上絮絮叨叨說了不要擔心錢，我們家還是有點家底的，不要太節(jié)省，好好讀書，不要碰不該碰的。

    “哥，你像我剛上高中的時候，我也是和你一樣，絮絮叨叨的沒完?！?/br>
    “是哦，都過去快三四年了。”那時候我還是有點不耐煩。

    “哥，”他突然抱住我，“我會想你的?！?/br>
    “我也是。”我也回抱住他。

    感受到的溫暖好像和最開始的一樣，帶著夏天炎熱熱浪席卷在我們的心臟。

    再見，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