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走了半年，這震字府已經(jīng)是你那個奴隸掌家了?！?/br>
    周文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內(nèi)，手握一本經(jīng)書淡淡地說。

    席征抬頭瞅了好友一眼，他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什么，只道，“岡仁波齊來的那些和尚，在府里念經(jīng)七天七夜了，何時離京？”

    周文臉色一沉，抿了口茶，“為顯誠意，西邊特地送來大師誦經(jīng)祈福，愿玉兒安康順遂，要念夠七日，之后由姑子沐浴焚香才算完?！?/br>
    席征哦了一聲，“西邊規(guī)矩倒是多?！?/br>
    周文有抿了口茶，一旁侍奉的阿梅見狀，忙將水添滿。周文皺眉揮了揮手，“第三道了，還用添么？”

    阿梅愣了愣，急忙跪在地上領罰，席征看了看書頁上的字，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云，便將書放下，道，“不過一件小事，何必？”

    周文臉色愈發(fā)難看，他冷笑一聲，這下連嘴角一直帶著的笑容都沒了，“席子端，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還能關注一個奴隸？”

    席征將身子外在了椅子中，他著實不想和周文白起什么沖突，瞧著好友的臉色就知若是這次他是真的心有不滿。他心下煩悶，“怎么說也是跟了你十幾年的。”

    “看來這半年我是真的沒有白走。”周文摸上腰間的九節(jié)鞭，“除了軍務什么都不上心的席大將軍，竟然能注意到我的阿梅委屈了?！?/br>
    阿梅跪在地上，聽得周文口中的寒意身子抖了抖，“主子，阿梅……”

    “那便依你說的吧?！毕髦幌脍s快結束這個話題，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阿梅，覺得那個身影同阿之倒有些相像。

    “再過三日玉兒就要出嫁了，等她走了，這震字府可真是要一個奴隸掌家了。”周文冷冷地說。

    席征皺眉，“何出此言？”

    “不是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什么就說是主子給他的，允他的，連籍學都不敢質疑，生怕一個質疑被大將軍知道了，就被認為大不敬，拉去砍了頭可怎么好？”周文每說一句臉色就冷一分，等全部說完，一張臉已經(jīng)寒氣逼人。

    周文白一直被稱為玉面公子，就是因為他那一副風神俊朗的好皮囊和溫潤如玉的氣度，他這副氣急了的模樣，自懂事起席征就很少見到了。他揉了揉太陽xue，“阿之是我的奴隸，在外自然是要護著的，有什么不滿，回來再發(fā)落他便罷了?！?/br>
    “發(fā)落了嗎？”周文攥住腰間的九節(jié)鞭，“我倒是聽說，我前腳剛走，后腳府里就經(jīng)歷了一次大清洗，但凡是和那奴隸說過話的，都身首異處，怎么你那奴隸還全首全尾的？現(xiàn)在外頭人人都說你席大將軍沖發(fā)一怒為紅顏，是不顧綱常倫理，不守嫡庶尊卑的癡情種，實在不似先前所說英明神武?！敝芪臍饨Y，“先不論那奴隸如何，世人這般議論，你如何服眾？”

    “流言何所畏懼？”席征拔劍看著劍刃反光處，“流言紛擾，本就多如牛毛，若是個個都要顧全，除非全部殺光，否則哪有不被議論的。”

    周文咬牙，“跟隨你的將士們大都是出身尊貴，且不論那些個剛入營的平民們，就說你身邊的王上，他們看了你的奴隸幾眼就要受罰，如何還能追隨于你！”

    “追不追隨本就不是靠他人議論。”席征目光堅決，“我席子端做事堂堂正正，所愿也不過拼力護住著天下萬民。他們?nèi)粢驗閹拙淞餮跃陀兴鶆訐u，那實是因為他們原就不該追隨于我。”他看向周文，雙眼坦然，“若是真心將身家性命都交由我席子端受傷，全心全意輔佐，那我想要護住的人，他們也定會護住，何須我懲罰?！?/br>
    周文咬牙，“席子端！你瞧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阿之不過是一個奴隸，為了一個奴隸如此大動干戈，姑父九泉之下也將蒙羞?！?/br>
    “奴隸又如何？”席征一把將劍插回劍鞘中，發(fā)出一聲脆響，“只要是我想護的人，是王上、平民還是奴隸，又有什么要緊？”

    “奴隸不過都是一群卑賤之人，能夠隨侍在你身邊已經(jīng)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卑賤之物，碰一下我都覺得臟?！敝芪牡上蛳鞯?。

    席征下意識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阿梅，周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皺了皺眉，“你還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去給我換碗茶來？”

    阿梅直起身，面上依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是，主子。”

    席征瞧著阿梅走了出去，道，“怎么你的阿梅就不是賤奴么？”

    “他自然只是個賤奴罷了?！敝芪挠檬终茠吡藪咭滦涞?。

    “今日我才發(fā)覺，你對阿梅當真是不同?！毕飨蚝罂吭谝伪成系?。

    “怎么？”

    “坎字門家主，風神俊朗，玉樹臨風，待人總是親切，令人如沐春風。先前無論是阿簡還是你的蘭竹菊，直到被賜死之前都沒見你說過什么重話?！毕飨袷窃诨叵胫爸芪陌椎呐e動版瞇了瞇眼，重復當時周文白對他說過的話，“‘御下一道，講求恩威并施，若一味責罰打罵，再忠心的奴仆也有心生怨懟的時候?！彼逼鹕?，看著好友微變的面色道，“偏你對阿梅，什么話都說，也無所顧及，是因你確定阿梅永不會怨懟于你？”

    周文面色幾經(jīng)變換，終是坐正了身子道，“不過是個下賤坯子，算不得人，自然無所顧忌?！?/br>
    阿梅端著茶水站在門口，寒風刮過，他狠狠閉了閉眼，而后面帶微笑抬腳端端正正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