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大軍停止行進(jìn)，安營扎寨。

    馬車?yán)锼查g就只剩林微一人，他裹著毯子在角落抖了半晌。等到周圍逐漸安靜，外邊傳來看守他的軍士交談的聲音，言語中似是說大將軍今夜要點燈熬油的處理軍務(wù)。

    他這才放下心來，緊緊攥著毯子朝馬車中間挪動，看到先前阿梅為他斟的那杯茶，才感覺到熱辣干涸的滋味從喉嚨中傳來。自阿梅走后兩個時辰，他動也不敢動，現(xiàn)下是真的渴了，上前捻起那杯茶一飲而盡，而后整張臉都攪在了一起。

    那茶看似清淡，味道卻凄苦異常，飲下去如墜冰窖。身處南城的三月天，卻像是經(jīng)歷了北境的臘月寒冬。

    林微舔了舔唇，感覺整張嘴都被苦的失去知覺，他吸了口氣捻起一旁的茶壺，端詳著里面泡著的的苦茶。

    茶他倒是也懂得一些。周季憫愛茶，也會教他如何分辨，但卻從未說過世上有如此凄苦的。他細(xì)細(xì)端詳片刻，看到里面夾雜著些許小塊，像是黃連、木通、龍膽草一類。

    他想起阿梅嘴角總是噙著的那股笑意，突然有些恍惚，不懂那樣的人為何喜歡飲如此凄苦之物。

    馬車門就在此時被推開，是押解他們的軍衛(wèi)。那軍衛(wèi)看也不看里面，只遞過來一碟子飯食。林微先是受驚又一次躲在了毯內(nèi)，過了許久見沒人搭理，又將毯子掀下，定睛一看，碟子里放著一個饅頭，兩片過水了的青菜。這是一個奴隸每日的定食。

    自晨起到現(xiàn)在，他肚里一點湯水也無，此刻看到有吃的，伸手拿過饅頭就想要啃，卻又突然想到阿梅什么也沒進(jìn)就被喊走，那被收攏于袖中的鞭子讓他有些耿耿于懷，思索片刻將饅頭掰成兩半，捧著較小的一半狼吞虎咽的塞了進(jìn)去。

    用過飯后，馬車外面也逐漸安靜下來，蟲鳴聲漸漸響起，空氣濕潤，天上逐漸飄起細(xì)雨絲。林微抱著被子縮在一角，看著車內(nèi)蠟燭搖搖晃晃，燭淚滴落，最后一絲也被燃盡，車內(nèi)驟時漆黑一片。

    只有他一人，林微便毫無睡意，抱著毯子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心道不知阿梅何時才能回來。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雨愈下愈大。伴隨著春雨，窗外隱隱飄著哀嚎聲，他悚然，抖著身子側(cè)耳一聽，卻是沒聽錯。那凄厲的哀嚎聲中還夾雜著些許人音，沒入淅淅瀝瀝的春雨中。

    他提心吊膽的在毯子中縮了一會，馬車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隨后門又一次被推開，一個人被抬著扔了進(jìn)來。

    林微抖了三抖，見著車門被關(guān)緊，才湊上前在昏暗的車廂內(nèi)摸了摸，而后在漂浮著的血腥味中聞到一股梅香。

    “阿梅？”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喚了喚，如同死物一樣趴著的人動了動，輕哼一聲。

    林微立刻將人拖了進(jìn)來安置在車內(nèi)的軟榻上，然后將滲著血的衣袍解開，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到一道道交替的鞭痕落在雪白的身子上，最深的那一道落在胸前，還在往外冒著血珠。

    他慌忙從桌案下?lián)瞥瞿菗?jù)說是大將軍賞給他的藥物，往手里倒了大半瓶往阿梅傷口上按。

    車門就在此時被輕輕敲了敲，而后被拉開。他一驚，看到一個身著墨藍(lán)色圓領(lǐng)窄袖袍衫、簪青玉發(fā)簪的男人立身在外。男人面容如玉，嘴角噙著溫和笑意，一只手握著被折成三折的長鞭，另一只手拎著個小小的白玉瓶，袍衫上三只仙鶴張翅欲飛。

    男人見著林微上藥的動作挑了挑眉，如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輕笑一聲后將門闔好，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