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22. 借著薛逢“遠房表哥”的身份,梅以臣順利留在了萬物研究所里實習。 賈志章說薛逢同萬物某個中層的關系不錯,但在梅以臣看來,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實際上有點忌憚薛逢——就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薛逢手上。 走出研究所的大門,薛逢動作瀟灑地躍上摩托車,轉頭拍了拍后座,示意梅以臣上車。 摩托車是一大清早那個花臂青年開過來的,停在薛逢出租屋的樓下。 當時梅以臣站在樓梯口,聽不清薛逢跟對方的對話,只看到聊了沒兩句,那人神色倉皇,突然抬眼看過來,同梅以臣對視。 薛逢踹了他一腳,花臂青年便匆匆忙忙走了。 薛逢先是騎著借來的摩托車帶梅以臣去了另一條街,兩人吃了個簡單的早餐,之后又是騎半個小時的車,從老城區(qū)前往研究所。 坐一個未成年人的車,無證駕駛,不戴頭盔,梅以臣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而薛逢像個機車亡命徒,把車飆得飛起來。 停車的時候梅以臣有些胃部的生理不適,好在可以忍受。 薛逢看了出來,眼底的戲謔根本藏不住,還很刻意地問梅以臣是不是暈車了。 梅以臣難得對一個人產生這樣明確的討厭的情緒。 萬物研究生建在重城的開發(fā)區(qū),這片很空曠,沒什么人,萬物的看守認得薛逢,同薛逢熟稔地寒暄,卻也沒有直接給他們放行,在撥通了一個詢問電話后才讓他們進去。 梅以臣在某間小辦公室里見到了那位萬物中層,是一個中年男人,梅以臣提交了簡歷,男人很隨意地大致掃了兩眼,通知他三天后來正式實習。 剩余的半個小時里一直是薛逢在同男人交談,用了很多隱晦的詞句,梅以臣能大概聽出來是一些關于“生意”上的東西。 薛逢似乎是想要抬高分成,男人看起來不太情愿,最后卻咬著牙同意了。 坐上薛逢摩托車的后座,梅以臣兩手向后緊緊抓住支管。 摩托車轟了兩聲,疾風刮過耳畔,將薛逢的紅發(fā)吹往后,滿目紅絲間,梅以臣聽到薛逢在喊:“要不你還是抱著我吧!” 梅以臣沒做出反應。 薛逢也許是覺得梅以臣的倔強有點好笑,哈哈了兩句,加大了油門。 從開發(fā)區(qū)回老城區(qū)的路上,太陽探出了頭,是還算溫和的暖,但梅以臣知道再過一個小時太陽就該烈了。 大概是暴力駕駛的緣故,摩托車開到半路突然發(fā)生了故障,車子側摔的時候梅以臣及時拉了一把薛逢,兩人跌在地上,但沒被車壓到。 薛逢結結實實砸在了梅以臣身上,頭頂磕上梅以臣的下巴,痛得麻了一片。 “媽的……倒霉!”薛逢罵了一句,想要爬起來,轉頭看到身下的梅以臣忍痛的表情,他又不動了。 梅以臣看了出來他在憋笑。 “起來。” 薛逢便動了動屁股,往旁邊的地上坐,拍了拍手上的土,他笑著對梅以臣說:“謝謝啊,你剛才拉我?!?/br> 然而梅以臣并不能感受到他道謝的誠意。 23. 薛逢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的現(xiàn)狀,還很有閑心地坐在路邊跟梅以臣討論起摩托車故障的原因。 總結來總結去,最后定性為胡天太久沒給車子做保養(yǎng)。 “天子就那樣,總是不靠譜!” 胡天就是那位花臂青年,如果他知道自己借車給別人,最后還要被倒打一耙,估計會覺得冤。 “我們怎么回去?”梅以臣阻止了薛逢繼續(xù)發(fā)散思維。 薛逢琢磨了一下,說:“走回去唄!”在梅以臣提出異議前,薛逢補充,“這鬼地方可不好打車,再說了這摩托車也得給天子帶回去啊?!?/br> 于是頂著大太陽,薛逢在前面推著車走,梅以臣跟在后邊。 薛逢流了很多汗,把白色的背心洇透了,勾勒出后背的薄肌,梅以臣向前兩步,把車接過手。 “我來吧?!?/br> 薛逢沒客氣,爽快地撒開了手,還嬉笑著同梅以臣說:“偶爾鍛煉一下身體也挺好的。” 梅以臣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薛逢大概率是個話嘮,隔著摩托車走在梅以臣身邊,嘴巴停不下來:“誒,你身上這套衣服哪買的,挺好看的!” “A市。” “哦……那挺貴的吧?” “還好?!?/br> “你這頭發(fā)怎么剃這么短,為了涼快嗎?” “不是?!?/br> “我覺得我頭發(fā)有點長了,是不是該剪了?” 梅以臣看向薛逢,貼在他脖子和腦門上的紅發(fā)已經全濕了,呈現(xiàn)出黏膩感,于是他認同地道:“是該剪了。” 又補充:“擋眼睛了。” 薛逢眨眨眼,抬手把汗?jié)竦念~發(fā)撩到后面,露出清瑩秀澈的一雙桃花眼,對梅以臣笑:“這樣呢?” 梅以臣沒說話,只覺得這個笑容有點晃眼。 “你做這行多少年了?”梅以臣突然問。 “???”薛逢沒想到梅以臣能主動跟他找話題,想了想說,“我十一二歲就開始給人跑貨了。” 梅以臣看著他:“不上學嗎?” 薛逢兩手在臉邊扇著風,臉上笑容不變:“我沒爹沒媽的,沒人供我上學啊?!?/br> 梅以臣半響才說:“對不起?!?/br> 薛逢覺得這并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但他又覺得梅以臣這樣認真地道歉很有意思,于是把手放下,繼續(xù)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扔在了火車站里,那時候我只能撿垃圾桶里別人不要的面包吃,過了幾個月,我被人販子拐了,他們教會了我怎么偷有錢人的錢包?!?/br> 梅以臣沉默地聽著,不知為何,他感到周身的熱氣逐漸褪去。 “那段時間我沒再挨餓,就是挨了不少打,偷不到要挨打,偷少了要挨打……如果想要逃跑,被抓到了就會被打個半死不活,”薛逢背過身來,后退著走,同梅以臣面對著面,“過了兩年,有一天晚上他們抽煙把房子給點著了,只有我跑了出來,其他人全死了?!?/br> 梅以臣很想要說些什么,但卻開不了口。 “之后我在臺球廳打工,認識了幾個跑貨的人,就跟著他們一起干了?!毖Ψ旰芾涞亟Y束了回憶。 他對梅以臣說:“我還挺幸運的對吧?!?/br> 但對梅以臣而言,如果這樣就算幸運,那世界上沒幾個人算不幸的。 24. 回到老城區(qū),已經是下午。 兩人沒直接回薛逢家,而是先去了趟汽修店。 把故障的摩托車扔給修車師傅,薛逢在門口繞著一輛掛著“出售”的二手摩托車看了半天,突然抬頭問梅以臣:“你會騎車嗎?” 梅以臣愣了愣,說會。 薛逢便同店老板喊道:“你這破車給我再便宜點!” 砍了半天價,那輛摩托車幾乎要被薛逢貶低得一文不值,老板最終含淚打了個八折,讓薛逢收了那輛黑紅色的小摩托。 薛逢的意思是,自己正好跟這輛摩托車有眼緣,而梅以臣每天去萬物上班也得有個代步工具。 梅以臣覺得這筆錢應該由自己付,薛逢想了想說,也行。 甚至沒有再委婉地推拒一下。 薛逢自曝身世后,大概是因為憐憫,梅以臣對薛逢的很多行為容忍度都變高了許多。 薛逢的閑聊梅以臣開始盡量回應,薛逢亂扔衣服,梅以臣就幫他撿起來收好,薛逢洗完澡不穿衣服,梅以臣也還是會管。 甚至薛逢逾矩地讓他幫忙剪頭發(fā),他也在薛逢磨了一個下午后照做了。 在衛(wèi)生間狹小的空間里,薛逢整個人縮起來,坐在塑料的小板凳上,抬手把有些銹的剪子遞給身后的梅以臣。 出租屋的衛(wèi)生間里只有一扇極小的窗,不太透氣,有經年累月遺留下來的污水味,但薛逢剛在這兒洗過頭,此刻梅以臣只能聞到洗發(fā)水甜膩的香氛。 他接過剪刀,另一只手抓起一小把薛逢濕透的紅發(fā)。 薛逢的頭發(fā)絲有點硬,不像他的性格,但其實梅以臣也說不出薛逢是個什么性格。 薛逢很愛笑,喜歡說沒營養(yǎng)的話,做沒意義的事,但是又偏偏恰到好處地不會讓梅以臣覺得很不耐煩。 碎發(fā)在咔嚓咔嚓聲中不斷掉落,墜到薛逢披著黑色塑料袋的肩膀上,塑料表面殘留下來一些,更多的是落到地板瓷磚上,泛黃的白色逐漸被鮮艷的紅色覆蓋。 “剪好了。” 十來分鐘后,梅以臣退開一步,讓薛逢能站起來照到鏡子。 他并沒有修剪太多,只是讓那頭紅發(fā)更清爽了些,薛逢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還算滿意,晃了晃腦袋,高興地要請梅以臣吃冰粉。 冰粉店也在他們之前吃早餐的那條街,薛逢對這一片很熟,他向梅以臣介紹著每一家店的招牌,當然也會對一些不好吃的店家大加批判。 梅以臣看著他喋喋不休的模樣,自顧自地認為,如果薛逢能夠上學,那他應該會是同學們很喜歡,而老師們卻萬分頭疼的學生。 很快到了梅以臣要去萬物上班的這天。 天亮得很早,梅以臣早上六點不到就起了床,薛逢也跟著爬起來,說要送他。 梅以臣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模樣,輕聲開口,讓他等自己著回來就行。 然后薛逢又松了一口氣似的,躺下繼續(xù)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