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幾何形狀，只取決于宇宙的實際密度與臨界密度的比值，即宇宙學(xué)密度參數(shù)，記作Ω0?！

    “你所看到的，是全人類智慧的結(jié)晶，農(nóng)耕血脈在星際時代的再度覺醒，在遙遠(yuǎn)的古地球時期，在中南美洲亞熱帶高原上萌發(fā)的植株，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它的后代竟然播撒在了土衛(wèi)二的貧瘠、寒冷的土壤上……”

    時旭東看著自己的上司：“魚總，這只是一根玉米?！?/br>
    余閑把珍貴的玉米收了起來：“你來干嘛？”

    “簽字，立項?！?/br>
    余閑掃了眼半透明平板上的標(biāo)題，

    “這什么意思？你給我翻譯一下？”

    某機修人員說：“不知道?！?/br>
    余閑點開一看署名。沈青折，他的貼心好下屬。

    大筆一揮，批了。

    “你老婆寫的你不懂？”簽了字，余閑搔了搔他本就不多的頭發(fā)，“噢，不是你老婆了?！?/br>
    這一刀扎得又快又狠，時旭東轉(zhuǎn)身就走。

    “唉，年輕人?！?/br>
    余閑摸著光滑的額頭，又摸出來那根珍貴的玉米，拿衣角擦了擦，又湊上去仔細(xì)端詳。

    此情此景，宛如赫魯曉夫舉著玉米棒子。

    余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慨，多么完美，這飽滿的顆粒，這清新的香氣，這鮮美的植株，在土衛(wèi)二上種出來的第一株玉米，正出自于沈青折之手。

    作為科研隊隊長和星艦的艦長，余閑還掛了個通訊作者。

    下半年的經(jīng)費完全沒問題了。

    他們是星際農(nóng)業(yè)合作社和保供社下的一支科研考察隊。科研隊的主要任務(wù)是——探索各類植物在極端環(huán)境下的生存條件及基因重組，以保障各人類基地食品供應(yīng)鏈。

    簡而言之，就是種地。

    包括但不限于土豆、番茄、大豆、小麥、水稻等等。

    正為了下半年的寬裕日子得意，時旭東去而復(fù)返，打劫一樣敲桌子，機械臂叩在合金材質(zhì)上邦邦邦，嚇得余閑手一松，玉米險些掉地上。

    余閑險而又險地把心肝寶貝護到懷里：“干嘛？！”

    時旭東陰著臉：“休息艙?！?/br>
    余閑立刻明白了。

    之前每次出來科考，時旭東和沈青折都是住在一起的。

    他們艦隊規(guī)模不算太大，一艘中型艦，一艘保供用的物資艦，幾艘探查定位的巡航艦，又要帶各類種子和植株?？傊艚o人住的地方不多，都是兩人一間休息艙，只在中間稍作隔斷。

    “他這不是結(jié)婚了嘛，”余閑把自己的番茄趕緊塞進儲藏室里，“不是，沒有人家結(jié)婚了你還跟人家一起住的道理啊?！?/br>
    時旭東頓了一下，說：“我是Beta?！?/br>
    和Omega住一起也沒關(guān)系。

    “我知道啊。我也是，咱們艦除了青折都是。咱們Beta有力量……”

    時旭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余閑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又開始撓腦袋：“呃……可他都要結(jié)婚了，得考慮人家丈夫的心情吧?！?/br>
    “我只會考慮青折的心情。除非他自己不愿意跟我住?！?/br>
    “等等，”余閑差點被他的歪理繞進去，“換你，你結(jié)婚了，你們家那口上班的時候，還跟另一個人住，你怎么想？”

    時旭東停頓了一下，說：“我不會結(jié)婚?！?/br>
    除非是跟青折。

    可是……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余閑覺得他又偷換概念。

    “小時啊，”余閑勸他，“你也得向前看，那句老話怎么說的，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看，我們隊那么多小年輕不都很不錯么。”

    時旭東：“呵呵?！?/br>
    “我知道都沒你老婆好看，但是，但是！”余閑揮著玉米棒子，重音強調(diào)，“那句古地球話怎么說來著，癩蛤蟆想吃天鵝rou?！?/br>
    癩蛤蟆用沒什么感情的眼盯著他。

    余閑換了個角度：“到時候他丈夫鬧上門怎么辦？他們Alpha都那么躁狂，萬一把咱們星艦拆了怎么辦？”

    “他敢?！?/br>
    余閑簡直想用玉米敲他狗頭，看能不能把他狗腦子里的水敲出來：

    “那影響多不好！讓他那么一鬧，我們文明科考隊稱號就保不住了；文明單位稱號沒了，撥款就要縮水；撥款縮水了，我們項目還搞不搞了？”

    “我可以跳槽。”

    余閑：“……”也對哈。

    他抓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頭發(fā)，繼續(xù)道：“你們家青折的水稻啊番茄啊土豆啊還種不種了？”

    時旭東不說話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時旭東好好地想了一路，沉默著回到自己的休息艙。從他的艙室看出去，圓形舷窗中間嵌著那顆土星衛(wèi)星。

    一顆冰雪星球。

    土衛(wèi)二的南端布滿虎紋，是表面冰層破裂所致，在南極噴射出漂亮的羽流。

    青折很喜歡看那些羽流。

    他的仙女老婆說是仙女的裙擺。禿頭中年領(lǐng)導(dǎo)余閑說是土衛(wèi)二竄稀。

    沈青折氣得那個季度多報了一堆發(fā)票。

    他的小間沒有窗戶，只有通風(fēng)口，因此常來時旭東這里看羽流。每到那個時候，時旭東就會默默地在背后看著他。

    現(xiàn)在通往沈青折床榻的門虛掩著，里面沒有人。

    時旭東輕手輕腳地走他的休息間，躺到了很窄的床鋪上，看著白色的艙頂，近于自虐地想沈青折。

    在婚禮現(xiàn)場，和他的Alpha丈夫交換戒指。

    他們的婚禮將在三天后舉行，地點在在小行星帶的太空教堂。那是被命名為梵蒂岡的小星球。

    青折應(yīng)該非常高興，非常幸福。

    那樣就好。

    時旭東想了想，又無聲說了一句，一點都不好。

    沈青折很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微笑，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表情會不會太僵硬。

    他的婚禮被鬧了個天翻地覆。

    越昶的前任太多，中間總有些腦子不清楚的，面前這個泫然欲泣的Omega就是一個。

    他啜泣的樣子，確實有幾分楚楚動人的韻致。

    他看見父母從座位上半起了身，往下壓手，示意他們坐下。

    而后對眼前的Omega說：“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談?wù)劇！?/br>
    越昶試圖挽住他的手：“青折……”

    沈青折忽然覺得疲憊，也不想應(yīng)付心智不健全的人，把手里的酒塞到手足無措的越昶懷里。

    “我去抽根煙。”

    他沒顧其他人的反應(yīng)，徑直離開，繞了一圈，在教堂外面找到了一塊空地。

    剛點上煙，就有一個機器人過來開罰單。

    梵蒂岡全球禁煙。

    沈青折在捻滅煙之前猛抽了一口，而后緩緩?fù)鲁觯骸拔页闊煹臅r候也想著上帝呢?！?/br>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他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

    機器人采集到煙霧，瘋狂報警，沈青折只好捻滅了，揣進了自己的西裝衣兜里。

    一只機械手捏著星網(wǎng)端，一張半透的小卡片，在機器人的采集器上刷了一下，幫他交了罰單。

    沈青折意外：“你什么時候來的？”

    時旭東眼里有明顯的血絲：“我……”

    他其實都決定好不來了。

    但是，還是想看看……婚禮上的沈青折。

    以后做夢也能有題材。

    等糾結(jié)完，到梵蒂岡的票都沒了，星程旅行保證給他搶到，還讓他買加速包，而且必須要拉好友幫他點擊加速。

    全科研隊的人都幫他點了，天殺的禿頭領(lǐng)導(dǎo)魚總一邊嘴上勸他，一邊幫他報銷加速包的錢。

    但是不包路費。摳門得別出心裁。

    其中同科室種番茄的林獾獾格外激動，一邊猛點星網(wǎng)一邊說：我支持你，我都好久沒有看到搶親這種古早戲碼了。

    不搶。他說。就看看。

    林獾獾：……

    林獾獾：……你坦誠點兒，你是不是不行？

    “搶不到票，”時旭東半真半假地說，“只有晚一點的這張?！?/br>
    沈青折笑著伸手：“份子錢呢？”

    時旭東捏著那張卡，居然真的準(zhǔn)備來刷。沈青折趕忙收回手：“逗你的。怎么當(dāng)真了?！?/br>
    時旭東“噢”了一聲，重新沉默下去。

    不知道該說什么。怕自己一開口，就說出不妥當(dāng)?shù)脑挘孤缎乃?，朋友都沒得做。

    “剛剛的罰單就當(dāng)是份子錢吧，”沈青折笑了笑，顯得有些落寞，“我的立項材料魚總批了嗎？”

    “批了。”

    “等我回去就開始，木衛(wèi)二的環(huán)境和土衛(wèi)二還是有區(qū)別……”

    他們在土衛(wèi)二的任務(wù)已經(jīng)差不多完成，準(zhǔn)備把成功經(jīng)驗移植到生態(tài)環(huán)境相似的木衛(wèi)二上。

    木衛(wèi)二也是顆冰球，厚厚冰層下面也有海洋，但是體積要比土衛(wèi)二大上許多，可利用空間自然也就多。

    只不過木衛(wèi)二前些年出了大事故，人類基地全軍覆沒。沈青折就是那場災(zāi)害的幸存者之一，被趕來的部隊成功救援，也因此認(rèn)識了越昶。

    事故之后，很多科考隊對木衛(wèi)二項目避之不及。倒是他們的好領(lǐng)導(dǎo)余閑，因為擺爛沒去交流會，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稀里糊涂就從保供社拿了這個項目。

    沈青折和他聊了會兒工作，忽然笑道：“怎么又在跟你說工作……”

    “青折？”

    一道聲音從他背后響起。

    越昶陰鷙的眼睛掃過自己的Omega，盯住了他身前陌生高大的男人。

    他們倆怎么站得這么近？

    沈青折回頭看他，被拉住了手臂往后帶。

    越昶攬住了他的肩膀，極具占有欲地親他頭發(fā)，一邊問：“貓貓，這是誰？”

    “這是我同事，”沈青折說，“叫時旭東?！?/br>
    越昶心里起了莫名其妙的危機感，故作大度地伸手：“越昶。青折的丈夫?！?/br>
    時旭東的心像是被硫酸腐蝕了一樣。

    同事……

    他叫他貓貓……

    還有他們手上一對的戒指。

    他面上維持著平靜，也不伸手，只略一點頭：“時旭東。”

    貓貓的飯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