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礙于淋浴室里還有依稀幾個外人在，文佐說話的聲音并不大。

    亦止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嘴上毫不自知地挑釁道：“你讓我站我就站？”

    文佐揉了下鼻子，沒理他這句牢sao。

    反正站住了。

    文佐走到亦止身后，彎下腰伸手環(huán)住他，仿佛在認(rèn)真思考，“明白了，我可不可以用一句話概括一下：你在生氣?！?/br>
    “或許吧。”亦止從他懷里鉆出來，仰頭看著他：“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淪落到和一群垃圾攪和在一起。”

    文佐原本松泛的嘴角漸漸凝固，最終抿成了一道冷白的直線。

    亦止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他沒有回那間和文佐相鄰的單人牢房，而且徑直走向一樓，尋著門牌標(biāo)號，打開了一間標(biāo)著926的多人宿舍。

    亦止開門走進(jìn)去，里面哈哈大笑的熱絡(luò)氛圍瞬間戛然而止。

    “你們好?！币嘀箘偡旁捳f自己要嘗試面對，不能一開始就熄了火，他看著屋內(nèi)神色各異的獄友，鎮(zhèn)定道：“亦止，沒有編號，你們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我是和6號換床過來的，以后請多多關(guān)照?！?/br>
    6號床標(biāo)上寫的名字是：艾利莫。

    難不成艾利莫那一巴掌讓這人知難而退了？

    可文哥身邊的幾個人都說艾利莫是倒貼，沒什么感情的，如果他們真和好了，那艾利莫左臉上的巴掌又是怎么回事？

    926獄房里的人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坐在一號床的麥色膚男人率先反應(yīng)過來，笑道：“我說艾利莫下午收拾箱子干什么呢，原來是美愿成真了?！?/br>
    說完又補(bǔ)充道：“我叫德隆?！?/br>
    德隆的態(tài)度，給了眾人一個對待亦止這位新犯的大概方向。

    其余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的介紹了一下自己。

    情形大體還算友好。

    亦止挨個點(diǎn)頭，并且在心里默默把他們的名字都認(rèn)真記了下來，生怕以后會發(fā)生叫錯名字的烏龍事件，再給自己惹來禍端。

    床上基礎(chǔ)的枕被都是監(jiān)獄統(tǒng)一派發(fā)的，沒什么好壞，亦止看了一眼，感覺還算干凈，便把枕套床被都套上了，　收拾箱子時，看見右上角里塞著幾根不同顏色的棒棒糖。

    送艾利莫就送香水，送他就是幾顆糖。

    亦止抓起棒棒糖，坐在上床鋪上低著頭問道：“你們有愛吃糖的嗎？”

    最先回應(yīng)他的還是那個小麥色肌膚的德隆，“什么糖？”

    “這個?！币嘀拱烟巧煜氯ソo他們看。

    “好糖啊?！钡侣‰S手接過來，打量了兩眼，“這是個賣奢侈品的公司專產(chǎn)的，為了搭配圣誕節(jié)的氛圍，沒想到最后南瓜包的銷量一般，里面贈的糖火了?！?/br>
    “到現(xiàn)在還沒量產(chǎn)呢?！钡侣√ь^看向亦止，“送我們了？”

    亦止沒想到一顆糖還能這么有故事，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好5個人，你們分了吧。”

    一九號獄的犯人宿舍一間八個人，926號宿舍里的其余兩位似乎還沒回來。

    亦止收拾好床鋪，踩著兩床之間陡峭的梯子再爬下去，等雙腳落到地面上，伸手去摸放在床沿上的小皮箱。

    身后有人先他一步，替他拿了下來。

    亦止轉(zhuǎn)過身，看著幫他拿下來箱子的德隆，輕聲道了句謝，然后把箱子放在了宿舍用來統(tǒng)一收納的柜子里，鎖上了。

    宿舍燈光一滅，亦止準(zhǔn)時爬上床睡覺。

    一夜難眠，窗外濃墨般的天幕漸漸褪去，一樓大廳在清晨五點(diǎn)準(zhǔn)時響起了伙房的噪音，不銹鋼鐵盤互相碰撞的摩擦聲像刺耳的鐵錘，“當(dāng)當(dāng)”敲著亦止脆弱的末梢神經(jīng)。

    亦止忍無可忍地從床上坐起來，摁著自己酸脹的太陽xue，看向毫不隔音的宿舍門口。

    “一樓挨著大堂的這幾間宿舍就是挺吵的，換虧了吧?！闭f話的是德隆，他已經(jīng)早早起來了，迎著外面清晨的日光和殺豬一般的做飯聲，伸了個懶腰，末了還提醒道：“以后早睡?！?/br>
    亦止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在床上緩了緩，才試探著踩下床，打算去盥洗室洗漱。

    “小心?！钡侣≡谙旅嫔熘直?，等亦止踩到最后一節(jié)床梯時，他直接用手圈住了亦止的腰，把亦止憑空抱了下來。

    亦止在落地后下意識朝后退了幾步，似乎想發(fā)難，但又沒道理，仔細(xì)想想，這人竟還算幫了自己。

    幾番猶豫，亦止才開口道；

    “謝謝，但我并不需要這種幫助?！?/br>
    “看你磨磨蹭蹭的，老是想幫一把?！钡侣『苁侵卑椎幕貞?yīng)道。

    ……拖延癥的反面案例是什么來著？

    亦止只好說道：“性格原因，我自己踩的挺好的。不過還是謝謝了?！?/br>
    收拾完畢，離早餐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亦止慢吞吞地溜達(dá)到食堂門口，打算偷偷朝里看一眼今天吃什么。

    做飯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了他，朝他亮了亮自己手里沉重的大鐵勺。

    亦止趕忙走遠(yuǎn)了幾步，心里還猜測道：今天應(yīng)該有湯。

    從天馬行空外回過神，亦止用余光看見了穿著一身休閑，剛從樓梯口走下來的文佐。

    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亦步亦趨的艾利莫。

    亦止收回視線，耳邊聽見了開飯時間的提醒音，默默彎了下眉眼，轉(zhuǎn)身回去，占到了7月13號，在一九號獄第一位吃到早飯的光榮稱號。

    他端著餐盤找了個臨窗的位置，還不忘再跑回去拿自己的那份蛋花湯。

    亦止心滿意足地抹了片黃油面包，在吃到第一口時，所有的煩心事都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吃到后半段，亦止才略有些惆悵地看著那段通往車間的走廊，他真的不想再縫扣子了，也不知道他的案件有沒有什么進(jìn)展。

    “當(dāng)啷”一聲，有人放下餐盤坐在了他對面。

    亦止抬眼看過去，開口打了個招呼，“德隆？”

    “嗯，你跑來的這么快？”德隆看了眼亦止面前的餐盤，里面只剩下幾條粗糙的吐司邊。

    “餓了?！币嘀闺S口回了一句，拿著叉子朝嘴里塞了點(diǎn)西餐沙拉，味如嚼蠟，只好又吃了點(diǎn)醬。

    “吃飽了嗎？”德隆看了他一眼，將手里餐盤往前推了推，道：“我這盤還沒動，想吃什么自己拿?！?/br>
    亦止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對面餐盤那顆圓滾滾的雞蛋上，猶豫再三，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

    “沒關(guān)系，不要你的人情?！钡侣∮U著他的眼神，笑道：“一枚蛋而已?！?/br>
    亦止頓了頓，最后還是慢吞吞地伸了叉子，低頭補(bǔ)道：“謝謝。你缺錢嗎？”

    “嗯？”德隆不解地看著他，“問這個干什么？”

    “我可以用錢還你?！币嘀故炀毜赜貌孀影训耙环譃槎?，然后叉起一半，送到嘴里。

    不遠(yuǎn)處忽地傳來一聲哐當(dāng)巨響！

    亦止張嘴的動作一頓，片刻后放下叉子，尷尬地咂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