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允許你叫這個名字
“你就是江晟?” 穿著三華私高鐵青色制服的姜乘歪坐在一張黑皮椅子上,一手搭著扶手,一手支著下巴,兩條修長的腿交疊在一塊,懶洋洋的姿勢,冷冰冰的口吻。 他正對著的角落里站著一個個頭很高的男生,頭發(fā)剪得很短,眼睛生得很長,下頜線鋒利得像刀削的一樣。 “姜哥問你是不是叫江晟,你他媽啞巴啊?!” 楊鵬義站在姜乘身后,眼神兇狠,口氣惡劣。他是姜乘手下最兇的狗。 一直看著腳下的江晟終于抬了抬眼,吝嗇地給了楊鵬義一個目光,然后又慢吞吞地挪到姜乘身上—— 這個莫名其妙把他堵在這里的被其他人喊作“姜哥”的人,說話的聲音以及略帶慵懶的語調(diào)和在游戲語音頻道里一模一樣。 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個傻逼,沒想到真人長了張意外漂亮的臉。皮膚很白,白得有點病態(tài),露在袖口與褲腿外的部位在這個昏暗的角落里顯得格外刺眼,但唇色卻極鮮艷,像開在落滿了白雪的枝頭上的花。 江晟沒有開口,重新把視焦對向虛空。 “你他媽……” 楊鵬義撩起袖子,敢這樣無視姜乘的人他還沒在三華私高見過,不過剛跨出一步,就被坐著的姜乘攔了一攔。 “姜哥……?” 楊鵬義老老實實地停住了,的確有點像一條拴了鏈子的狗。 姜乘的眼睛盯在面前那人身上。 因為剛轉(zhuǎn)校過來,江晟還沒拿到制服,所以只穿了件顏色差不多的長袖衛(wèi)衣,還有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工裝褲,腳上的球鞋是幾年前的老款,那個顯著的商標(biāo)已經(jīng)磨得很花,比山寨的還山寨。 但就是這樣一幅窮酸的樣子,偏偏長了一雙桀驁冷漠的眼睛,好像誰都看不進他眼里。 姜乘問:“你叫江晟,江河的江,日成晟,是吧?!?/br> 江晟兩手插在兜里,喉嚨里勉強發(fā)了個“嗯”的聲音,好像這已經(jīng)是他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反應(yīng)。 姜乘便歪了一下脖子,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誰,他媽的允許你,叫這個名字的?” 一張銀行卡被丟到了江晟腳下:“我的要求很簡單,你現(xiàn)在就去公安局把名字改了,叫江魚江蝦都隨便你。但是江晟這個名字,別他媽再讓我聽見?!?/br> 姜乘在高二開學(xué)的第一天,開學(xué)典禮結(jié)束后,讓手下的人把江晟堵在了學(xué)校禮堂的角落里。 不是為了給這個新來的優(yōu)等生一個下馬威,畢竟他是北安姜家的少爺,犯不著親自恐嚇一個毫無背景的新生。 那個人錯只錯在,叫了“江晟”這個名字。 而這個名字,是姜乘最大的忌諱。 所以他親自坐在這,花錢讓他改名。十萬塊,兩個字,并不虧。 姜乘把話說完,起身準備離開,小腿碰到那張不知道從哪搬來的黑皮椅子,椅腳被帶出一個角度,發(fā)出了與地板摩擦的嘎吱聲,在寂靜空曠的走道里格外刺耳。 姜乘皺了皺眉,緊接著就感覺后腦勺被個什么東西拍了一下。 那東西很小,也很輕,碰到他后很快就掉到了地上。 姜乘低頭一看,是他扔給江晟的銀行卡。 “我要是不改呢。” 江晟語氣冷淡,幾乎聽不出情緒,但配合著他方才把卡扔到姜乘后腦勺的行為,沒人懷疑他這句話不是在挑釁。 “cao你媽,你找死!”楊鵬義袖子都沒撩就朝江晟沖了上去。 江晟比一米八五的楊鵬義還高了小半個頭,但動作十分靈活,一個側(cè)身就躲開了對方迎面一拳,其他幾個慢半拍的狗腿見勢不對就立馬一起圍了上去。 “那這卡,就是給你的醫(yī)藥費?!?/br> 姜乘這回沒有再攔。 他本意是不想打人的,打人解決不了問題。但偶爾也會有像江晟這樣不識抬舉的人,那么還是該給他長點教訓(xùn)。 背后的聲音嘈雜起來,姜乘繼續(xù)往前走,并想起了前一個被他脅迫改名字的人。 那個叫蔣升的小子很識趣,拿了卡就走,沒幾天還帶著新辦的身份證來找他。姜乘夸他聽話,給了他一個當(dāng)狗的席位,現(xiàn)在那人叫蔣昂,正跟在他的后頭,替他搬椅子。 但姜乘很快就聽到了蔣昂的慘叫,連帶著是蔣昂整個人被甩在墻上的碰撞聲。 姜乘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肩膀已經(jīng)被只大掌鉗制住,他快速轉(zhuǎn)身抬臂防御,但比他高出近一個頭的江晟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fā)。 姜乘的頭發(fā)很軟,而且略有點長,所以很好抓,江晟稍一用力,姜乘就感覺自己的頭皮要被撕開了,然后砰的一聲,額頭被猛地摁在地板上,頭暈?zāi)垦ig背脊也被人用膝蓋重重頂住,回過神的時候,眩暈的視線已經(jīng)和地面平行。 目光正對著的那個昏暗的角落里,他的狗腿子們被打得三三兩兩地蜷在地上,嗚咽中夾雜著叫罵,楊鵬義在努力扶墻站起來,但很快又捂著肚子彎了下去。 “你——” “不想死就閉嘴。” 姜乘的話被江晟冷淡的聲音打斷,頂在他背脊的膝蓋被施加了一整個人的重量,力道足可以把姜乘的肺都壓扁。 江晟的手指非常修長,但因為布滿了和他年齡不符的繭子,所以看上去有些粗糙。他兩指夾著那卡,強行塞進姜乘蒼白的臉和深色地板的夾縫里:“現(xiàn)在,這是你的醫(yī)藥費了?!?/br> 姜乘有一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眼型大、眼線深,看起來非常的花哨,但此刻這雙眼睛充了血,變得通紅,死死地瞪著壓在他身上的男生,而對方看也沒看,只一味地給他施加壓力和痛苦。 姜乘的抵抗沒能支持多久,他用力呼出一口熱氣,胸口像是有火在燒,而更多的是肋骨被擠壓到瀕臨折斷的疼痛。 除了痛,還有窒息。 他咬牙切齒地說“放開”,但頭皮的疼痛和背上的力道更重了兩分。 視線模糊得厲害,空氣和聲音都在離他遠去,近在咫尺的深色地板在扭曲的視野里漸漸變成了一個漆黑的,看不見手指的地方。 姜乘僵了一瞬,接著驟然睜大眼睛,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嘴巴張到最大,艷麗的唇色褪得一干二凈,然后像涸澤里的魚一樣竭力張合,拼命汲取著氧氣。 他渾身都在發(fā)抖,抖得幾乎像犯了癲癇。 江晟的力道頓了頓。 盡管姜乘此人比在游戲中的性格更讓他厭惡,但他不想弄出人命,于是撤下了頂在姜乘后背的膝蓋。 然而姜乘類似于痙攣的劇烈顫抖完全沒有停下,嘴巴甚至張得更大,并發(fā)出嘶啞且急促的“哈”“哈”的聲音。 “滾開!” 楊鵬義終于捂著肚子沖了過來,他把江晟推開,翻過姜乘的身體讓他正面朝上,然后脫了外套包住了他的頭,卻獨獨把一雙潮濕通紅的眼睛留在外頭:“放松,小乘,沒事了,沒事了,快放松……”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姜乘身上,竟沒再管他。 江晟退后一步,默默看了片刻這詭異的情狀,最后果斷轉(zhuǎn)身離開。 他覺得自己沒錯。 像姜乘這種有了點錢就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垃圾,早點死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