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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留給聞衡一個人清靜。 出得門來,走回廊下,只聽見院外有腳步聲靠近,人語越過墻頭,字句清楚地落在他耳畔:“聽說這里住的就是那個京城逃來的世子?” “嗐,什么世子,都家破人亡了,如今被天下通緝,實在無處可去了才來投奔門主?!?/br> “窩藏逃犯?了不得,那可是大罪?!?/br> “誰說不是呢。”有人嗤笑道,“柳長老這些天焦頭爛額,愁的不就是院里這位么?撂下親外甥不管,怕被人戳脊梁骨;要是收留下來,那可是個大麻煩。” 有人附和道:“可不,聽說那少爺根本就是個沒練過武的病秧子,能逃到這里全靠侍衛(wèi)保護,他若進了萬籟門,是來學(xué)藝還是來當(dāng)少爺?shù)??門主和柳長老豈能容的下他?” “所以你看,柳長老將他安排在客院里,遲遲不肯讓他見門主,也不為他引見門內(nèi)弟子,就是為讓他們早點看清眉眼高低,別在這里添麻煩了?!?/br> 眾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有人在哄笑聲中繼續(xù)譏誚:“今日他們傳了大夫,聽說聞少爺病情加重吐血了,誰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難保不是想借著生病的由子在這里多賴兩天?!?/br> 范揚將這些嘲笑諷刺之語盡收耳中,一時怒發(fā)沖冠,險些就要擼起袖子沖出去跟他們打一架??刹恢趺?,也許是這些時日的逃亡真正消磨了他的銳氣與戾氣,他心中忽然有些虛落,想道:“他們原說得不錯,我們的確是無處可去,才一心想留在萬籟門。倘若萬籟門不肯收留,我們這些人還有什么別的出路?” 他一時又想起昨日聞衡叮囑他的話,以聞衡之敏銳,不可能沒覺察到親舅舅對他的排斥之意。難怪他會早早催自己找好后路,但聽他話中意思,卻是打算分道揚鑣,不再與眾侍衛(wèi)們同行。 可他的父母高堂俱已亡故,親舅舅又視他如洪水猛獸,聞衡一生親緣淡薄如斯,他能走到哪里去?難不成真要學(xué)那些古時候的落難王孫,剃了頭發(fā)做和尚嗎? 自京城變故至今,快一個月過去了,他經(jīng)歷的事情比此前三十年人生都復(fù)雜難解,每一天睜眼醒來就是烏云罩頂,從前那輕劍快馬、心無掛礙的日子陌生得好似前世,他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巨大的落差,就已經(jīng)被迫適應(yīng)了它。 而聞衡只會比他更甚。 范揚不知道他們倆現(xiàn)在是誰拉著誰不沉下去,但聞衡知道,如果他們不松手的話,只會兩個人都沉底。 聞衡這一病不是鬧著玩,也不是虛張聲勢,實實在在養(yǎng)了近十天才逐漸有了起色。在他養(yǎng)病期間,柳隨風(fēng)只來探望過一次,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走了;倒是他的夫人曹氏,也就是聞衡的二舅媽,又送藥又問候地關(guān)懷過好幾次,勸他節(jié)哀,以保重身體為要。 入臘月的頭一天,萬籟門門主柳逐風(fēng)終于攜夫人秦氏,回到了孟風(fēng)城。 門中情況柳隨云早已傳書說明,兩人進家后第一件事是到客院來看聞衡。這時聞衡身體已好的七七八八,可以下床走動,正坐在房中看一卷劍譜。聽見門人通傳,他一抬眼,就見一對中年夫婦聯(lián)袂而至,立刻放下劍譜起身相迎:“外甥聞衡,拜見大舅舅,大舅母?!?/br> 柳逐風(fēng)年過不惑,生得儀表堂堂,又是一門之首,凝練得一身從容氣度,其夫人秦氏則雍容端莊,頗為慈愛,兩邊見禮,各自敘過近況,說到慶王妃之死時,雖不免感觸,卻不像見柳隨云時那么夸張,只是淡淡唏噓,很快便略過不提。 他們來到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談了一會兒,雙方場面話和客套虛詞差不多都快見底時,外面天色漸晚,正好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柳逐風(fēng)邀眾人移步正院,又叫來柳隨云夫婦,命人準(zhǔn)備了一桌家宴。 考慮到聞衡大病初愈,又在孝期里,這桌席面頗為清素,不見丁點葷腥,吃飯的人也沒心思仔細品嘗。在座眾人心里明鏡似的,都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聞衡在萬籟門盤桓許久,他是走是留,就看這頓飯是接風(fēng)還是送行了。 宴席過半時,柳逐風(fēng)終于率先放下了筷子,狀似無意提起,和藹地問道:“衡兒往后有什么打算?” 聞衡苦笑了一下:“先父母仙逝不久,家里又出了這么大的事,孩兒心中惶恐,也不知該如何才好,眼下只想清清靜靜地先守完孝,再論其它。” 此言一出,柳隨云眼前一黑,心中一涼,暗忖道:“這小子是鐵了心,要賴在這兒不走了?!?/br> 他馬上抬眼去看他大哥,卻只見柳逐風(fēng)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諄諄道:“你有這份孝心是好事,可守孝也不耽誤你做其他事。你娘說你天生體弱,不適合練武,如今這情形科舉仕途亦走不通,更別說你還在朝廷的通緝文書上。事已至此,與其惶惶度日,我看倒不如干脆離開中原,到西域或是海外伏鯨島闖一闖,我還有些朋友,可以替你牽線搭橋。” 他這話柔中帶剛,聽著客氣,其實義已是不言自明,就差把“別留在萬籟門給我們添麻煩”這句話直接懟到聞衡臉上了。 聞衡心中雪亮,偏要裝出沒聽出話里有話的意思,像模像樣地考慮了一會兒,道:“舅舅自然是為我好,不過故土難離,我可以一走了之,跟著我的侍衛(wèi)們卻有些為難?!?/br> 一聽他口氣有些松動,柳隨云忙道:“衡兒是擔(dān)心你那些侍衛(wèi)不愿意跟 隨你遠行?”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