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消失
月光如寒鋒,照亮林星遙蒼白的臉。他本能把夏若美護在身后,身體不能控制地輕微發(fā)抖——當他陡然面對一個悄無聲息的、拿著刀的許濯。 “......別過來?!绷中沁b的聲音微弱,他緊緊盯著許濯,冷汗冰涼。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從院外傳來:“——是這里嗎?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你確定警局沒有定位錯地方——” 夏文的聲音在手機照明的光晃到小院里時戛然而止。林星遙艱難咽下唾沫,看到門外的照明靠近,然后停下。 他聽到夏文謹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許濯......你在這里做什么?” 黑暗中,林星遙竟然看到許濯笑了一下。 許濯轉(zhuǎn)過身,隨手轉(zhuǎn)一圈手里的刀,靠在門框上:“隨便逛逛。” 夏文顯然也看到了林星遙和夏若美。他深吸一口氣,舉起雙手:“我來找他們兩個,可以麻煩你讓開嗎?” 許濯攤開手,禮貌地從門邊退開。夏文警惕觀察他的動作,一步一步走到門邊,然后大步進去。 他飛快到夏若美身邊單膝跪下,把人抱進懷里。林星遙終于能緩過一口氣,緊張道:“她發(fā)燒了,一直沒法清醒?!?/br> 夏文試夏若美的額頭,查看她的眼睛和口舌,隨后二話不說把人抱起來。他剛起身,夏若美的手就被繩子扯住。 兩人視線交換,同時看向門口許濯手里的刀。 許濯舉起手里的刀:“需要這個?” “啪嗒”一聲,刀被扔到地上,打著轉(zhuǎn)滑過來。顧不得其他,夏文撿起刀,刀刃很鋒利,飛快割斷了繩子。 夏文抱起夏若美,低聲對林星遙說:“我送若美去醫(yī)院,你也和我一起。” 林星遙點點頭。夏文又看向許濯:“許濯,若美失蹤的事我已經(jīng)報警了,如果......最后調(diào)查出來的結(jié)果與你無關(guān),今晚的一切,我會當作不存在。” 許濯卻無所謂看著他,笑了笑:“你家女兒都燒得神志不清了,你還有閑心在這里和我聊天?” 夏文不再多說,抱著夏若美快步離開院子。林星遙跟在他旁邊離開,走出院子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看見許濯還一動不動站在院子里,身影沒入黑暗。 他漸漸看不清許濯的臉。 夏文開著車過來,很快帶著他們抵達醫(yī)院,抱著夏若美匆匆趕進醫(yī)院大門。林星遙心事重重跟在后面,看著夏若美被送進急診室,夏文也跟著一起進去。 他這才感到疲憊至極,疲倦坐在長椅上,用力抹一把臉。 許濯握著刀出現(xiàn)在身后的畫面再一次出現(xiàn)在腦海,令林星遙不寒而栗。他混亂地心想這一切真的是許濯做的嗎?許濯最后......會坐牢嗎? 許濯為什么會找到他們?他拿著刀,是想殺誰,還是想割斷繩子? 如果.......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割斷繩子...... 林星遙猛地站起來,深呼吸數(shù)次,他去衛(wèi)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不應(yīng)該對許濯抱有幻想。他不應(yīng)該同情存在危險因素的一切。 這時急診室的門打開。夏文從里面匆匆走出來,看見林星遙坐在長椅上,松了口氣。 “星遙,今晚你要回去嗎?”夏文走過來,他也十分疲憊,眼中盡是血絲,“我建議你今晚最好不要一個人獨處?!?/br> 林星遙站起來:“沒事,我晚上去住院樓那邊陪我外婆?!?/br> 夏文點點頭,拍了拍林星遙的肩,一副想說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最后只是長呼一口氣,“我先送你去住院樓?!?/br> “不用了夏叔叔,你回去陪若美?!绷中沁b認真對夏文說,“她現(xiàn)在一定很害怕,而且她生病了,你陪在她身邊是最好的。住院樓就在旁邊,走幾步就過去了?!?/br> “好,好?!毕奈狞c頭,“你要注意安全。晚上休息前還是給我發(fā)個消息。” 林星遙點頭,夏文便轉(zhuǎn)過身要回急診室。林星遙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又開口叫住他,“夏叔叔。” 夏文回過頭,“怎么了?” 林星遙握緊手指,鼓起勇氣道:“我想說......夏若美曾經(jīng)告訴我,她覺得你......你不愛她?!?/br> 夏文怔了怔,一時有些失神,“啊......” “可我覺得,你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绷中沁b說,“我覺得若美很在乎你,她才會說這種話。她——她很沒有安全感,也沒什么朋友,所以她可能比普通人更加需要關(guān)心和體貼。” 夏文看著他,目光安靜,溫和笑了笑,“嗯,我明白了。謝謝你,星遙?!?/br> 林星遙說完這些話就有些羞恥,“嗯”一聲點頭,轉(zhuǎn)身跑了。 夜里林星遙沒有回家,就在外婆床邊拉了張折疊床睡下。外婆這些天都沒什么精神,覺多,總躺在床上睡覺,有時到了飯點林星遙叫她,都要叫半天才能把人叫醒。 林星遙很害怕,課也不想去上,只想守著外婆??赏馄潘芽吹剿谏磉吘鸵獑査趺礇]去上課,要是知道他逃了課,還要提起勁罵他,林星遙無法,只能乖乖去學校上課。 深夜的醫(yī)院靜謐。住院部走廊深深,昏暗無人。 突然的震動吵醒了淺眠的林星遙。林星遙一動,迷糊起來,從卷起的被子底下?lián)瞥霰粔鹤〉氖謾C,打開看。 許濯:[下樓。] 林星遙瞬間清醒。他坐起來,看了眼病床上睡著的外婆,低頭捏住手機。 [做什么?] [有話和你說。] [就在手機里說。] 許濯的消息跳出來:[那我現(xiàn)在上來,我們當著你外婆的面好好聊聊?] 林星遙惱怒起身,折疊床壓出吱呀聲響,床上的老人醒來。 李茹仙聲音沙啞,“遙遙?怎么還沒睡?” 林星遙忙收起手機,“我去衛(wèi)生間?!?/br> 老人“哦”一聲,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回來就到床上睡,不要睡折疊床?!?/br> 林星遙應(yīng)一聲,匆匆離開病房。他怕許濯真的會上來找他,一急之下沒有想太多,坐電梯下了樓。 此時已是半夜,林星遙睡眠不足頭重腳輕,來到樓下見正門沒人,疑惑走下樓梯,左右看看,就見許濯一個人站在樓側(cè)邊的陰影里,四周寂靜無人。 許濯也看到了他,直起身。林星遙緊張觀察他,見他兩只手揣在口袋里,身上似乎沒有利器。 林星遙慢慢走過去,在離他三四步遠的位置停下,看著他,“你要和我說什么?” 許濯若有所思看著他與自己保持距離,問,“離我這么遠做什么?” 林星遙不想與他閑聊,偏過頭不說話。 許濯說,“你以為夏若美是被我綁在那里的,是嗎?” 林星遙握緊手指,硬著頭皮不去看他,“......我是怎么想的不重要,到時候警察來找你的時候,你再解釋吧。” 許濯卻笑了起來。林星遙狐疑看向他,許濯很耐心地說,“林星遙,你今天看見警察的影子了嗎?” 林星遙一怔。許濯對他說,“到我面前來?!?/br> 林星遙犟著不動,許濯平靜道:“別讓我發(fā)火?!?/br> 林星遙渾身一僵,怒視許濯。兩人僵持片刻,最后還是許濯先邁出那一步,來到林星遙面前。林星遙忍了又忍,才沒后退。 兩人站在大樓的陰影里,路燈投射的灼眼白光被樓角切割,醫(yī)院大樓屏幕上滾動的紅字也落下紅光,與地面的樹影混合。林星遙沒有發(fā)覺的是,這一片陰影位于攝像頭的死角,而行人只會從正門和后門進出,不會特地繞進這條小路。 許濯站在林星遙面前,低頭開口,“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 林星遙不客氣道:“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說的話?” 許濯笑了笑,“我不值得信任,所以你就選擇相信夏文和夏若美?” “我相信誰關(guān)你什么事?”積郁的憤怒和委屈爆發(fā),林星遙發(fā)火,“是你說你玩膩了,你說你只是想打發(fā)時間——你把我扔在白蘭湖的山上,如果不是夏若美把我拉下山,我現(xiàn)在——” 林星遙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他強迫自己收住怒火,不愿再將任何感情浪費在許濯身上。他是很笨,但他也知道不能糟蹋和作踐自己。 “我怎么樣都與你無關(guān)。”林星遙強作平靜道,“我現(xiàn)在只希望你能放過我。我不知道我曾經(jīng)做了什么讓你盯上我,當然,如果你實在要報復我也沒關(guān)系,我的外婆是無辜的,我請你......我求你,不要傷害她?!?/br> 林星遙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許濯垂眸看著他,聲音很輕,“原來我這么壞嗎?” 林星遙低著頭不說話,看著許濯的鞋很近地挨著自己的。接著他聽到許濯開口,“那我就壞下去吧。” 林星遙一驚,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捉住手腕提起,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一股大力往后拽,踉蹌被壓在墻上,緊接著一塊布按上他的口鼻,林星遙猛地睜大眼睛。 “唔唔!”林星遙拼命掙扎,被許濯頂開雙腿壓在墻上。他這些天都沒怎么休息,吃得又少,今晚奔波于尋找夏若美,身上沒勁,根本掙不開許濯。他不知道許濯哪來這么大的力氣,布似乎是濕的,口鼻間涌入一種奇怪的甜味,他幾乎不能呼吸,蒼白的臉迅速漲得通紅。 許濯紋絲不動按著他,手鉗住他的下顎。他低頭看著林星遙驚恐泛起水光的眼睛,睫毛如鴉羽落下,黑眸沉沉沒有情緒。 “別怕?!痹S濯再次放輕聲音,如溫柔的哄慰。 林星遙卻漸漸感到疲憊如潮水涌入四肢,飛快麻痹著大腦。他無法控制地感到意識的渙散,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軟下去。 “唔......!” 林星遙的眼中涌出眼淚,淚水滑落臉龐,沒入許濯的手心。隨著每一次艱難的呼吸,他都在逐漸接近昏迷,他幾乎乞求地看著許濯,可許濯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他只是入定般注視著林星遙,看著他在自己的手里掙扎,嗚咽,然后漸漸失去力氣。 直到林星遙徹底失去意識,許濯才松開手,把癱軟往下滑的人抱起。林星遙很瘦,骨架也不大,被抱起來的時候,就像地上的一只野貓被人拎起來。 樓側(cè)的陰影中再次變得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