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片盛著滿月的湖泊旁里醒來。樹林靜悄悄展開，將預(yù)言家環(huán)繞其中。

    特洛熙起身，環(huán)顧四周。淺紫色的瞳孔映照著月光。霧氣悄然來臨，一個又一個人影浮出水面，隱隱約約，看不出真切。

    直覺告訴預(yù)言家，她進(jìn)入了誰的夢境?，F(xiàn)實記憶停留在主教自爆的前一秒，也許她的思維將她的感覺保護(hù)起來，藏在了某一個夢境中。

    “你們是誰？”特洛熙問，“我在哪兒？”

    離她最近的那個人開口。

    她看上去形象最清晰，一頭金紅長發(fā)在水霧中依舊鮮艷，說話間，屬于血族特征的尖牙若隱若現(xiàn)。

    “你在尼福海姆，月神代言人?！睂Ψ交卮?，水流穿過她的腰。

    “又是一個月神夢境嗎？”特洛熙問。

    “不，”血族否認(rèn)，“這是進(jìn)入幻覺和夢境的人共同編織的地方。”

    “霧之森，尼福海姆?！彼^續(xù)說，“而非神的啟示錄?！?/br>
    “你的同伴之一……不久前剛來過?！?/br>
    “一個虔誠的信徒，試圖帶走一個絕望中的女人?！蹦莻€影像繼續(xù)說道，“他很甜，我喜歡他，畢竟是我邀請來的?！?/br>
    “邀請？”特洛熙問，“那是誰邀請我的？”

    卡米拉搖頭，留下霧氣輕微顫動。

    “你不需要邀請?！?/br>
    她看著初來乍到的新人，“你是個女孩，還有月神祝福，這是女性創(chuàng)造的世界，用來治愈，用來躲避，用來保護(hù)，你不需要通行證?！?/br>
    “就像她們？”預(yù)言家看向湖面遠(yuǎn)處一個個模糊的人影。

    “不要成為她們?！笨桌f，“她們編織得太入迷，停留得太久，以至于意識永遠(yuǎn)留在了這里?！?/br>
    特洛熙看向她。

    “我的一部分，已經(jīng)成為了尼福海姆的養(yǎng)料?！笨桌卮饘Ψ嚼Щ?，“但所幸還剩下一些清醒機會進(jìn)入現(xiàn)實?！?/br>
    “但我的時間不多了?！蹦汗猥C人說，“為了在深淵侵襲下保護(hù)、傳遞和延續(xù)各文明的知識與歷史，姐妹會的大部分成員都逐漸迷失于此?！?/br>
    “我們是王國、部落和種族背后的陰影?！?/br>
    “男人們想著如何去掠奪、主宰，而我們思考如何保存，這里沒有種族、沒有階級、沒有爭斗?！?/br>
    “這里是我們的檔案館?！?/br>
    另一個聲音響起：“你可能不認(rèn)識我們，但我們見過你，見過很多人。”

    距離預(yù)言家更近的一位黑暗精靈開口。

    “伊蓮娜、艾德琳、奧瑞安，甚至你的導(dǎo)師希里，都在有意無意，主動或被動的情況下進(jìn)入過霧之森?！笨桌^續(xù)說，“其中一些，像我，為了尋找答案陷入太深，另一些則是想尋求死后平靜，進(jìn)而被霧之森所接受。”

    “白天我們各司其職，黑夜中，我們守護(hù)夢境，生前、死后，或完整、或殘缺，作為霧之森的旅人、織女和守護(hù)者而存在，直到永眠于此?！笨桌聪蛄硪粋?cè)。

    另一個紅發(fā)女人從水下浮現(xiàn)。

    遠(yuǎn)遠(yuǎn)地，芙羅拉朝預(yù)言家露出微笑。

    “歡迎來到尼福海姆姐妹會?！笨桌f。

    “月神代言人，假如你還記得曾經(jīng)的預(yù)言，”奧瑞安再次開口，“請帶領(lǐng)你夢中的命定之人前往斯拉沃尼亞，讓他結(jié)束血族帶來的動亂?！?/br>
    預(yù)言家沒有立刻答應(yīng)。

    “這是給我的任務(wù)嗎？”特洛熙問，“我為什么相信你們？”

    曾經(jīng)她也差點相信了納夫塔利的話。

    “這不是一個任務(wù)。”卡米拉回答，“是一個母親的請求?！?/br>
    “請帶領(lǐng)我的孩子去找他父親?！?/br>
    特洛熙睜大雙眼。

    “你……我以為……難道不是……但你不是人類……”

    “我不是人類。”卡米拉說，“奧爾德拉也不是血族?！?/br>
    “他是該隱之心的容器，對嗎？”特洛熙問。

    血族臉上露出復(fù)雜神情?！澳遣⒎俏冶疽?。”

    “德拉古拉總有一天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我們需要一個對策?！?/br>
    伊蓮娜的預(yù)言中提到，血族親王終有一天會由于一個人類女人而瘋狂，作為他前妻，卡米拉是唯一知道對方真正實力的人。為了得到對策，暮光獵人在尼福海姆逗留時間過長，以至于無法徹底脫身。她的清醒時間日漸減少，大部分都用在繼續(xù)獵殺清除污穢之物上。對獵人來說，與其坐在兒子棺槨旁看著前夫一步步走向瘋狂，不如完成自己最后的職責(zé)。

    “一個擁有他的力量、卻比他更強大的存在……”卡米拉說，“同時需要擺脫血族本能，行走于陽光之下?！?/br>
    “所以你……”

    血族垂眼，掃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置換融合的煉金術(shù)小把戲罷了?！笨桌f，“他是我們?nèi)斯餐杏摹€匙’?！?/br>
    “珍妮死于人類對血族的恐懼。德拉古拉困在血族利益和本能之間，我即將成為尼福海姆的一部分?！?/br>
    “而我們的孩子，奧爾德拉，只有他擁有人類和血族的雙重身份，只有他能成為溝通兩族之間的真正橋梁?！?/br>
    “為什么？”特洛熙困惑不解，“為什么要讓他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

    “改變需要犧牲，越是慘烈的付出，變化的影響范圍越大，持續(xù)時長越長?！?/br>
    卡米拉笑笑，“也許你會想，我是不是由于被拋棄而對德拉古拉或珍妮心生怨恨?！?/br>
    “不，我不恨他們，相反，我不愿看到他們落此下場，更不愿意看到現(xiàn)在仇恨相生的情況。”

    “奧爾德拉的出現(xiàn)，正是為了結(jié)束這反反復(fù)復(fù)永無止境的循環(huán)?！?/br>
    特洛熙努力消化對方話語，隨后緩慢搖頭。

    “不……不，就算是為了種族和平……為什么、為什么你從不問奧爾德拉愿意這樣做嗎？”

    卡米拉看著年輕的人類女孩。

    “人生不會每次都把選擇權(quán)都遞到你手邊?！?/br>
    “現(xiàn)在，‘鑰匙’已經(jīng)出現(xiàn)，該隱之心會讓他、讓你們成為各方勢力的目標(biāo)。不止我一個人想要德拉古拉的命。”

    “他沒有選擇權(quán)?！?/br>
    “那至少你可以去看一眼他？你很忙嗎??？”預(yù)言家反駁，“你知道他多么需要家人嗎？他才剛剛蘇醒，卻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打著他心臟的主意！”

    “……我是被遺棄在法師塔門口的?！碧芈逦趼曇舻拖氯?，“也許是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竟然有法術(shù)天賦，也許我母親出軌了一個法師……總之，我被拋棄過，了解那種明明有父母，卻從來找不到、得不到他們關(guān)愛的感受?！?/br>
    “我做不到。”卡米拉說，“查希提深處還有一只怪物潛伏著?！?/br>
    “當(dāng)你們在和渴血獸搏斗時，我差一點就能追蹤到它?！蹦汗猥C人抬起胳膊，給預(yù)言家展示小臂上深可見骨的抓痕。

    “我們都有自己的責(zé)任。”

    “我不能給他希望，又殘忍地離開他——我必須從一開始就離開他，讓他獨自面對世界的險惡。這是我們血族一直以來的教育方式?！笨桌f，“我們的老朋友兼敵人，獵魔人，也是這樣訓(xùn)練他們后代。”

    “回去吧，你不能停留太久?！?/br>
    “不要告訴他我的存在。他會找到自己的同伴和寄托?！?/br>
    她最后說道，慢慢退回湖水深處。

    “他已經(jīng)找到一些了，不是嗎？”

    特洛熙睜眼。

    “等——”女孩還想繼續(xù)夢里的對話：奧爾德拉需要如何前往斯拉沃尼亞？如何對付他的父親？她和其他人又能幫上什么忙……

    希里坐在她的病床旁，衣領(lǐng)下露出紗布一角。

    “你醒了?！睂?dǎo)師說，示意預(yù)言家看向角落的護(hù)甲，“它和勞倫救了你一命。等回到教會圣殿，祭司會給你做更詳細(xì)的治療?！?/br>
    女孩視線在那凹下去的胸甲上掃過，回到導(dǎo)師臉上。

    “我不想回去?！碧芈逦跽f，“我必須去斯拉沃尼亞?！?/br>
    希里臉上少見地露出吃驚神色，但沒有立刻駁回。她正逐漸將特洛熙作為一個同僚、而非學(xué)徒來看待。

    “現(xiàn)在？”她問。

    “盡快?！鳖A(yù)言家說，淺紫瞳孔中仍有一絲霧氣未散去，“在那之前……”

    這座城市里還游蕩著一只潛在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