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合上書，紙張翻動，揚起一陣灰塵。桌上的水晶鏡子突然亮光。

    “我找到了貝金賽爾對渴血獸的記錄?！彼⒖添憫ㄓ崳皦南?，他們花了幾年的時間才徹底將它殺死，好消息……”

    施法者突然停住話頭。

    “發(fā)生了什么？”老師很快發(fā)現(xiàn)學生狀態(tài)有異，“……伊恩呢？”

    “我正要去找他?！睂W生回答道，垂下眼，調整護手松緊。

    他的長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是鑲銀花邊的黑色底衣和扣在上方的輕甲，長劍靠在腿側。不遠處，勞倫正在幫特洛熙穿戴護甲。

    見此情景，艾德琳識趣地不再多問。

    “最后殺死它的是它的母親。”她說，“他們嘗試了很多種方法，但再生實在太快，它又十分靈活，無法造成致命傷害?！?/br>
    “直到羅斯瑪麗呼喚它?！?/br>
    刻在嬰兒天性中的渴求令那個怪物遲疑了，它停下動作，似乎想要接近它的母親，最終被枷鎖纏身按到在地，羅斯瑪麗親手取出了它的心臟，作為贖罪。

    她看著孩子在面前咽氣，不久之后便自愿被教會處以火刑。

    卡厄斯的動作停頓數秒。

    “有沒有一種可能?！彼f，“因為這顆心臟不屬于芙羅拉……有可能將她和渴血獸分離？”

    “那恐怕很難?！卑铝瞻櫭迹凹幢隳艹晒?，失去心臟的芙羅拉也會很快死亡?！?/br>
    “所以有可能將她們分開。”

    “……我稍后把法陣告訴你?！卑铝栈貜?，她身旁的書籍齊刷刷全部打開，書頁一張張快速翻過，紙張飛舞，關鍵詞一個個閃爍著熒光。

    “帶他回來。”她最后叮囑。

    通訊結束。艾德琳抽出羽毛筆，頭也不回道：“告訴等在森林邊緣的那些精靈，我稍后過去?！?/br>
    “如果他們有膽量跨進我艾德琳·晨露的地盤，”紅發(fā)女巫語氣冷下來，“你知道該怎么做，刻赫珀。”

    特洛熙站起身，迎上金發(fā)青年。

    “最前面?zhèn)鱽淼南?，地下存放了很多火油和火藥?！鳖A言家說，“勞倫和我都會下去，希里會在上面等我們?！?/br>
    她猶豫幾秒，考慮到昔日同學的性格，還是提醒：“做好最壞的準備……”

    “我就是你們要做的最壞準備?！?/br>
    卡厄斯面無表情道：“讓我走在最前，至少炸飛這里時，你們還來得及跑。”

    他撩起長發(fā)束在腦后，拾起一旁長劍，插進背后凹槽。法師閉眼，深呼吸，再次睜眼，紅瞳中最后一絲情感也被壓抑下去，氣質如同無鞘的長劍般冷冽。

    “走吧?！彼莩龅纳疃醋呷?，人群默默讓出一條道路。

    “我以為你的朋友也是個教廷法師?！眲趥愓f。

    “……你可能不知道他的樣子還出現(xiàn)在通緝令上?！鳖A言家說。

    伊恩睜開眼，天已經完全黑了，熄滅的篝火堆閃爍著零星紅光。

    他還在樹林中，說明他還困在這個幻境里，身體仍遠在六尺之下。

    風將遠處的抽泣送來。

    他起身，掌心浮現(xiàn)出一點圣光，照亮周圍，朝聲音來源摸索過去。

    “您沒事吧？”他停在紅發(fā)女人背后。

    坐在石頭上的人停止抽泣，隨后轉過身來，眼神不像是剛哭過，只有眼角發(fā)紅。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道。

    “一個迷路的人?！币炼骰卮穑呓?，“我可以坐下嗎？”

    對方點點頭，看著青年盤腿坐下。

    “你是個騎士?！彼f，注意到伊恩眼神，又解釋，“我也是，我太熟悉這些動作細節(jié)了?！?/br>
    “你不該在這里。”女騎士繼續(xù)說，“在這里迷路太危險了?！?/br>
    “那我們一起離開?！?/br>
    芙羅拉看著伊恩，他眼中倒映著微弱的圣光。“謝謝你。”她轉過頭。

    “但是我不能?！彼龘u頭，“我已經找不到理由離開這里了?！?/br>
    “也許它不是被找到的?！币炼髡f，“而是被創(chuàng)造的。”

    芙羅拉露出轉瞬即逝的笑容?！拔以浻幸粋€理由，　不，很多個?！?/br>
    “我有我的職責，像你一樣，”她慢慢敘述，像是在回憶，“我有家人，我有后輩和下屬，我有喜歡和欣賞的人，我有無窮無盡想嘗試的事……”

    “直到某一天，嘭——”

    “它們全都消失了。”

    “隨后我的生活成為了不得不繼續(xù)的一種義務?！避搅_拉苦笑，“我活著是因為他希望我活著。我辜負了職責，辜負了朋友，違背了諾言，我辜負了所有人，然后被我親密的人欺騙、控制，更可笑的是，即便在他罔顧我意愿對我做出那種事情后，我仍然不愿認為他傷害了我。”

    “因為自始至終，我們都在互相傷害。”

    “這是一種煎熬?！彼龑σ炼髡f，“我不想再回去。”

    大約十幾分鐘后，他們終于走到了塌陷的最深處。金發(fā)法師首當其沖，對上蛛網中心盤踞著的渴血獸。法師一腳踩進黏膩濕滑的洞窟，聞到濃重的火油味。

    他尋找的人正被怪物看護于正下方，低垂著頭，看不出是否受傷。

    發(fā)現(xiàn)卡厄斯，渴血獸所有眼睛都警惕地收縮瞳孔，它還記得這個人的力量，于是發(fā)出嘶嘶威脅聲。

    “待在原地?！狈◣熜÷晫︻A言家等人說道，隨后抽出背后長劍，慢慢朝對面走去，元素之力在渴血獸看不見的地方涌入人類體內。

    直到近無可近時，他將存量枯竭的長劍朝前一擲，劍身沒入地面。

    法師緩緩舉起雙手。

    “我來了。”他示意自己沒有威脅，“現(xiàn)在可以放他走了?！?/br>
    “不……”怪物發(fā)出近似人類的叫聲，“你……死……必須……”

    “可以。”法師不假思索說道，“讓他安全，我的命給你?！?/br>
    “不……”渴血獸依舊發(fā)出低沉吼叫。

    卡厄斯走近一步。這只渴血獸不一樣，之前他們剖開了其他怪物尸體，發(fā)現(xiàn)那些心臟全是煉金術復制品，但芙羅拉的心臟來自一位真正的血族。這使得它能夠吸收他人力量，不斷自愈，此刻已經膨脹到足以占據半個洞xue。

    一根觸肢擦著他臉頰，釘在法師腳邊，警告人類不再靠近。

    “他不是你的目標?！?/br>
    卡厄斯沒有退縮，停住腳步對怪物說道，“你要找的是我。他既不好吃，也不能吃。殺了他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而你，芙羅拉，和你有關系的是我。他只是個局外人?！狈◣熇^續(xù)說，“他和你一樣，肩負職責，深受屬下愛戴，會為了他人安危獻出生命。殺了他，就像殺死過去的你?！?/br>
    “迷路的旅人?！避搅_拉托著下巴，露出有些羨慕的微笑，“你有一個很在意你的人?！?/br>
    “我知道?！币炼骺粗菩牡墓饬?，嘴角也浮現(xiàn)笑意，“我還沒回去，他恐怕要急瘋了?！?/br>
    “你應該離開了?！避搅_拉說。

    “我希望你知道，總有人在等你回去?！币炼骰卮穑叭绻麤]有，那現(xiàn)在我就是那個人?！?/br>
    芙羅拉露出猶豫的神色：“也許有吧……但是我并不愛他，我想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愛……”

    伊恩搖頭。“沒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愛。”騎士說，“我愿為我的愛人奉上一切，但我不會說這才是愛，更不會以此要求他人。”

    “……我原本以為我對他的愛慕發(fā)自內心?！彼终f，“但就在剛才，我得知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br>
    “命運的cao控?！避搅_拉糾正，“這世界上存在自由的意志嗎？還是說意識本身就是一種假象？我們只是自以為自由的行動，實則一直被cao控著走向深淵？”

    伊恩沉默許久，像是在思考。最終他誠實地開口：“這是一個對我來說太復雜的問題?？ǘ蛩箷f這個問題不適合我去思考。太過危險?！?/br>
    “可是……真正重要是那些對我們來說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嗎？”他問，“那些真正美好的事情，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種情感，每一絲記憶……”

    “你還記得和某一個人所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