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程刷開房門，朝室內(nèi)示意了一下?？諢o一人的房間有些昏暗，只有窗外與走廊的燈光交織糾纏，林白往里邁了幾步，下意識地伸手想去開燈，手腕卻被人在半空截獲。

    “！”

    林白本能地縮手，卻被連程攥得更緊，后者慢吞吞地關(guān)上門，走廊的光被嚴(yán)絲合縫地拒之門外。

    愈發(fā)濃郁的黑暗環(huán)境中，林白清楚地聽到房門反鎖的聲音，他的神經(jīng)霎時(shí)緊繃起來，頗有些緊張地盯著連程隱約的輪廓。

    “去床邊?！边B程聲音挺輕的，乍一聽像是軟軟的邀請，實(shí)則不由分說就拉著林白朝那邊走去。林白看不見路，走得磕磕絆絆，好幾次都想開口叫他開燈，可話到嘴邊，想起方才連程在天臺上的表現(xiàn)，又默默地咽回去。

    連程的房間跟林白的房間設(shè)施一樣，構(gòu)造卻略有不同。寬大的屏風(fēng)隔在陽臺附近，把兩張單人床遮得渾不見光，剛才在客廳還能看到連程的輪廓，這會兒連輪廓都看不清了。

    林白心里有點(diǎn)慌，他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去握連程的手，想求一點(diǎn)安全感。

    連程察覺到林白的依靠，心尖尖上莫名地甜了一下，他稍稍松了掌心的力道，牽著林白，想把人帶上床。

    “脫鞋，上來。”連程說。

    林白摸不準(zhǔn)這個(gè)“上來”究竟是個(gè)什么動作，只能試探著摸到床邊，乖乖踢掉鞋子，再反身坐上去。

    不多時(shí)，連程那邊也一陣窸窣，接著，有具溫?zé)岬能|體落在林白身后，寬闊緊實(shí)的胸膛壓靠在他的后背上，親密地相貼。

    “……”林白縮得像只鵪鶉。

    他比同齡人發(fā)育得稍晚，骨架輕小，身上又沒多少rou，連程一伸手就將其整個(gè)圈在懷中，湊在他頸邊輕輕呼吸。

    這樣的動作多少有點(diǎn)顯露對方過強(qiáng)的占有欲，以至于林白總惴惴不安地想逃，可心念一動，連鼻息都亂起來，在黑暗中演化成短促的喘息，被連程盡數(shù)聽去。

    “只是抱一會兒?！边B程貼在他后頸處呢喃，“怕什么?！?/br>
    “我沒怕?！绷职鬃煊?，“而且看起來，更需要抱抱的應(yīng)該是張季松才對?！?/br>
    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林白剛說完這句話，就覺得背后滲來一陣?yán)湟猓牭竭B程摸索著什么東西，緊接著，一簇火苗亮入黑暗。

    連程點(diǎn)了根煙叼在嘴里，把打火機(jī)遠(yuǎn)遠(yuǎn)地扔開。

    濃郁的煙味從身后傳來，乍一聞起來有點(diǎn)刺鼻，卻像是誘人上癮的毒藥一般勾引著林白的嗅覺。他忍不住拍拍連程的大腿，說：“我也要?！?/br>
    另一根香煙輕輕戳到林白唇角，林白毫不含糊地咬住，剛想接著要火，卻憶起方才聽到的一聲悶響：“你是不是把打火機(jī)扔了？”

    “是。”連程一副命令式的口吻，“點(diǎn)我的?！?/br>
    林白往后看了眼，瞥見黑暗中的一點(diǎn)忽明忽暗的亮光。

    片刻，林白湊上前去，小小的光點(diǎn)一分為二，像是夜幕上的兩顆互相遙望的星星，目視距離短到觸手可及，卻可能永無觸碰之日。

    連程盯著這兩點(diǎn)火光，在黑暗中無聲地?fù)P起嘴角，笑得落寞：“林白?！?/br>
    “??？”

    “我很可怕嗎？”

    屬于林白的火光在黑暗中輕顫了一下，昭示著持有者的慌張，連程默默望著對方的緊張，卻聽見林白故作輕松的敷衍：“你不可怕啊，誰說你可怕了？”

    良久的沉默后，是連程沉沉的悶笑，他向前傾身，將林白摟緊：“是不是在想，如果張季松的話是真的，那么我就是間接殺了安歌的惡人……是不是？”

    最后三個(gè)字已然有了逼問的跡象。

    林白的火光顫得更厲害了。

    “我……沒這么想?！绷职椎穆曇粼絹碓叫。拔抑皇怯X得、覺得你跟這些事都挨不上邊，所以突然聽到……就覺得，還挺意外，就這樣?！?/br>
    “嗯?！边B程不置可否地吸了口煙，又緩緩?fù)鲁?，他慢慢轉(zhuǎn)著指間的煙，最終還是開口了，“安歌出事的時(shí)候，我確實(shí)在旁邊?！?/br>
    林白霎時(shí)屏住呼吸。

    “我不僅在旁邊，而且……”連程稍稍一頓，換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接著敘述道，“那件事，就是我指使的?！?/br>
    “！”林白狠狠掐滅煙頭，掩飾自己手抖的事實(shí)。

    那一瞬間，他腦袋一片空白，記憶卻幫他抽絲剝繭，放錄連程曾說過的有關(guān)安歌的那些話——對于安歌事件，連程好像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旁觀狀態(tài)，他像是聊瑣事一樣跟林白方揚(yáng)聊著安歌，完全不在意那些令人痛苦的事件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是人了？”連程的手游移到林白頸間，粗糙的指腹摩挲他脆弱的喉結(jié)，“張季松說了一堆廢話，但他有一句沒有說錯(cuò)。我救了你，但我不會救其他人，林白。我只是奉命制造那起輪jian，作為旁觀者，我可以救他，但我沒有義務(wù)救他，也根本不想救他，別人什么樣，跟我沒關(guān)系?！?/br>
    “跟你沒關(guān)系……就算他最后因?yàn)槌惺懿蛔⌒睦韷毫μ鴺?，你也沒有半點(diǎn)愧疚？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林白的聲音有點(diǎn)啞。

    “你看我，像是良心不安的樣子嗎?！边B程輕聲反問一句，將幾欲掙脫的林白摟得更緊，“只有你在我這里是不一樣的，你感覺不到嗎？”

    林白死死攥著連程的手腕，指甲掐入他的血rou。

    “這些事我本不用告訴你，但我怕你會自己胡思亂想……我承認(rèn)，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絕不是壞事做盡的惡人，說到底，我向來只做被安排的事，而那些事中的人，都是過客，與我無關(guān)?！边B程緊緊湊上來，嘴唇貼著林白的耳廓，“你不一樣，我只想從你這等來一個(gè)結(jié)果，林白，你會喜歡我嗎，現(xiàn)在或以后，我等得起，告訴我，我有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機(jī)會？”

    “……別，你折煞我了?！绷职钻H上眼，“我接受不來別人的喜歡，我也根本理解不了自己在你眼中哪里不一樣?！?/br>
    “不一樣，你單單是存在著就跟別人不一樣?！边B程喃喃著一句rou麻到極致的情話，眼底卻難得地翻涌著酸澀，“只有我認(rèn)識你，林白，在我們幾人之中，只有我一個(gè)人認(rèn)識你。對你來說，我也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那個(gè)?！?/br>
    “你——”

    “我有沒有一丁點(diǎn)機(jī)會？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就像煙灰似的一點(diǎn)點(diǎn)？”

    恐懼和莫名的情緒交織在心底，卻滋生出無與倫比的煩躁與疲憊，林白像是突然被激怒一樣，霎時(shí)轉(zhuǎn)回頭來盯著身后的光點(diǎn)：“沒有！一丁點(diǎn)也不會有！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沒有，永遠(yuǎn)也不會有！我明確告訴你，我這種人配不上別人的喜歡，你的所作所為也配不上我的喜歡！我們之間，從開始到現(xiàn)在，只有金錢交易，只有rou體關(guān)系！我不管我在你這里有什么不一樣，總之，你們在我這里都是一樣的，別誤會我對客戶存在不一樣的情感，都他媽扯淡！”

    林白如有神助似地掙開連程的禁錮，跌跌撞撞地跳下床，連鞋也沒踩好便要闖出房間，被反鎖的房門在黑暗中很難打開，但所幸連程并沒有如想象中過來阻止他。

    此時(shí)此刻，連程依舊在床上抽著煙，他漠然地聽著林白離去的聲音，突然覺得自己從前的寬容與溫柔都被狠狠踐踏在他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變成一堆血淋淋的垃圾。

    如果無論如何也換不來一顆真心，那就不用換了。連程想。搶東西這種事，他向來在行，這次也不過是搶個(gè)人而已，大不了，他再犯一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