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門一聲響，林白警覺地抬起頭來，卻驀地跟千煒撞上了視線。

    林白頓時皺起了眉，把蓋在腿上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繼續(xù)沉默地坐在原地。

    千煒把上節(jié)課同學(xué)們借去的體育器材放在角落后，徑直朝林白走了過來。

    林白心里莫名的火騰就燒了起來。

    “哪里不舒服嗎？”千煒居高臨下地站在林白面前。

    “沒有?！绷职渍Z氣很淡。

    “早點去食堂吃飯，等會就該上晚自習(xí)了?！鼻樥f。

    林白抬眼：“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千煒頓了頓，似乎也沒想過跟林白說這個是為什么，但他馬上鎮(zhèn)定自若了：“為了確保晚自習(xí)的出勤率?！?/br>
    林白輕嗤一聲，面上依舊不屑一顧，手下卻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外套，生怕被千煒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千煒的注意力就是被這么吸引過去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白，覺得有一絲說不上來的奇怪，跟平常不一樣的奇怪。

    他問：“怎么臉這么紅？”

    說著，他伸手就去摸林白的額頭，林白反應(yīng)劇烈地往旁邊一躲，冷冷看著他：“關(guān)你屁事?！?/br>
    千煒摸了個空，眼底多了絲慍色，方才還算平和的語氣登時冷了下來，連口氣都是命令式的：“起來，跟我去食堂。”

    林白嘴角一扯，臟話先跑了出來：“你他媽是不是來找事的？”

    千煒一把揪住林白的衣領(lǐng)，恰逢林白往旁側(cè)躲避，千煒沒能抓住衣領(lǐng)，卻抓落了林白扯在身前的外套。

    盡管外套只撇落了一瞬就被林白抓了回來，但千煒還是看到了他腿間的異樣。

    “你褲子——”

    “滾?！绷职桌洳欢『鹆艘痪?。

    千煒沉下臉來，卻意外地隱忍著沒發(fā)作，沉默片刻，他維系著平靜的語氣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林白低頭看著外套上粗糙的針腳，半晌突然勾了勾嘴角。

    千煒本能地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看我特不順眼？”林白抬起頭來。

    千煒不說話。

    “我給你個機(jī)會，你要不要？”林白接著說。

    “什么機(jī)會？”

    林白笑了：“讓我聽話的機(jī)會。”

    那笑容一瞬間就刺入了千煒的心里，讓他平穩(wěn)的心跳霎時紊亂起來，一種游離在排斥和期待之間的感覺迫使他接著問：“你想干什么？”

    林白聳肩，笑容戲謔：“你難道不想看到一個乖乖聽話的我嗎？”

    千煒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著。

    “那就是想了?！绷职撞蹲降搅诉@個細(xì)節(jié)，笑容又?jǐn)U大幾分，“或許，我應(yīng)該給你點時間，如果你想要這個機(jī)會——”

    “晚自習(xí)的時候，我旁邊的座位可是空著的?！?/br>
    ……

    高三三班全體同學(xué)震驚了。

    晚自習(xí)鈴聲打響之前，全班同學(xué)都看到他們一向跟林白不對付的班長收拾好書本和筆記，安安靜靜地坐去了林白身邊。

    而林白本人正蓋著外套蒙頭大睡。

    一時間，班里關(guān)于林白要挨揍要挨批要檢討的私語聲響成一片。

    眾聲嘈雜中，連程捻了捻手指，仿佛在回味下午那美妙的觸覺似的，波瀾不驚地?fù)Q上了新的筆芯。

    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人是方揚(yáng)，他的余光瞄到了一切，然而依舊像是沒察覺到發(fā)生了什么一樣，自顧自地抄寫著字詞，只不過把下一個詞抄成了林白。

    身在震中的林白是最冷靜的，他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蓋著外套睡覺會讓腦袋變得暖乎乎的。

    晚自習(xí)鈴響，班里討論的聲音弱了下去。

    林白沒醒，千煒也不叫他——直到溫子舒來視察晚自習(xí)。

    林白先是感覺到暖乎乎的外套被輕輕拎開，接著，一只手探入他的發(fā)間輕輕捋了捋。

    林白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甚至打了個愉悅的小呼嚕。

    班里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溫子舒扶了扶眼鏡，嘴角抿出一條溫柔的弧度，繼續(xù)輕輕撫摸著林白的腦袋，將他后腦勺的頭發(fā)全都揉亂了。

    林白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他覺得腦袋上剛才那點熱乎氣全沒了，取代而之的是嗖嗖的冷風(fēng)，還有點癢。

    他下意識地去撓后腦勺，卻碰到了溫涼的指尖，接著，抓住了那只撓亂他頭發(fā)的手。

    “誰他——”

    “媽”還沒罵出來，林白就在睡眼朦朧間看到了自己心馳神往的那張臉。

    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抓著溫子舒的手。

    “……”林白登時就縮回手來，又忍不住偷偷攥起手指，站起身低頭認(rèn)錯，“老師對不起……”

    溫子舒又揉了揉他亂成雞窩的頭發(fā)，繼續(xù)走去另一邊巡視。其后，林白撓著自己的頭發(fā)坐了下去，等溫子舒巡視完出了班門后，他突然樂了。

    扭頭跟千煒說：“剛才溫老師摸我頭了?！?/br>
    千煒很冷漠，他坐這不是聽這個的。

    林白自討沒趣，轉(zhuǎn)頭跟過道那邊的方揚(yáng)擠眉弄眼：“哥，剛才溫老師摸我頭了，你看著沒？”

    方揚(yáng)：“你還打呼嚕了?！?/br>
    林白：“……”

    他轉(zhuǎn)回身子來，斜瞥著千煒：“給我筆紙，我要寫小紙條?！?/br>
    “你自己沒有？”

    “你給不給？”

    千煒低頭繼續(xù)整理筆記，林白就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最后班長終于一摔筆，筆骨碌碌滾到了林白面前，隨之扔來的還有一小本便利貼。

    林白咧嘴笑了笑，趴在桌子上開始寫小紙條。千煒看不下去：“寫字的時候眼睛別離這么近?！?/br>
    “你管我?！?/br>
    “你想瞎嗎？”千煒頂起他的額頭，話語間沒什么好氣。

    林白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小事，唰唰寫好小紙條，推去了千煒那邊。

    就見紙條最上面寫著“讓林白聽話的幾個辦法”。

    千煒的五官神奇地扭在了一起。

    后面繼續(xù)寫著。

    ——第一，不氣他；第二，他說什么聽什么；第三，說話的時候語氣好一點；第四，我記得你家挺有錢的，是吧？

    千煒拿起紙條就要撕掉，被林白一把搶了回來。

    兩個人在空中四目相接，千煒的目光冷冽如刀，一副被欺騙的憤怒樣子。

    林白很無辜：“請回答是或不是?！?/br>
    千煒：“你想干什么？”

    “我說過了啊，給你個機(jī)會。”林白攤手，捏著紙條在千煒眼前晃了晃，“你要是不要，我自己撕，用不著你動手?！?/br>
    千煒忍了又忍，最終一把奪過紙條，在“是”上畫了個勾。

    林白興奮地睜大眼睛。

    千煒一眼瞥見他的表情，心里突然產(chǎn)生了些許異樣的感受，他從未見過林白興奮的樣子，像今天這樣活潑多話的林白只在跟他吵架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

    他不由得跟著問了句：“然后呢？”

    林白勾了勾手。

    千煒把紙條推回來。

    林白繼續(xù)唰唰寫字，寫完后推給千煒。

    ——做個交易怎么樣，你付錢，我實踐。

    千煒半信半疑地在紙條上寫：“你缺錢？”

    林白寫：“嗯?！?/br>
    “我可以借給你?！鼻槍?，“帶利息還。”

    林白：“不要，我還不起。”

    千煒看著紙上飛揚(yáng)成草書的這六個字，心里莫名一緊，撂下筆不寫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從小到大他最不缺的就是金錢，也從來沒有安慰過一個貧窮到來向敵人借錢的人。

    林白倒是看得開，寫紙條寫得起勁：“不過我學(xué)習(xí)沒你好，不能幫你寫作業(yè)，但是可以幫你接水打架什么的，只要給錢我就做，rou償也行?！?/br>
    紙條被推了過去。

    千煒無言。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紙條上面的話，尤其盯著最后四個字看了又看，最終動了動喉結(jié)。

    千煒換了張新的紙條：“多少錢。”

    “那得看你讓我做什么了。只要給錢，保證聽話?！绷职讓懙蔑w快。

    “接水多少錢？”

    “五塊錢吧，你要是實在嫌自己錢多，十塊也行?！?/br>
    千煒又沉默了一會兒，問：“最貴的是什么？”

    林白撓了撓頭，在紙條上寫：“舌吻?！?/br>
    千煒看見那兩個字，整個人都不好了。

    林白也覺得這樣對一個直男不太溫柔，索性拿過紙條來劃掉重寫：“我知道你討厭我，rou償就免了，或許幫你打架也行。”

    千煒扯回紙條，一股莫名的沖動讓他劃拉出幾個連筆的字來：“剛才那個，多少錢？”

    “舌吻？”

    千煒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著，點了點頭。

    林白寫道：“兩百?！?/br>
    “你現(xiàn)在缺多少錢？”

    “你別管。”

    千煒的筆尖頓了頓，寫道：“我可以給你翻倍，四百。”

    “你還想吻我兩次？”林白的筆鋒都透露著不可思議。

    千煒皺起眉來：“我嫌錢多。”

    林白：“我不要，該多少就是多少，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有原則。”

    “那接水為什么可以翻倍？”

    “我說著玩的?！?/br>
    晚自習(xí)下課鈴響，千煒把兩張紙條都塞進(jìn)口袋，對他說：“你跟我剛認(rèn)識你時不一樣了?！?/br>
    林白翹著二郎腿，笑容燦爛：“生活所迫?！?/br>
    千煒收拾好自己的書本和筆記，準(zhǔn)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卻被林白叫住了：“你真打算花兩百塊錢親我？你不是特討厭我嗎？”

    千煒瞥他一眼：“我花自己的錢，關(guān)你屁事?！?/br>
    林白瞇起眼來，幾乎咬牙切齒：“老子果然還是很討厭你這張嘴?！?/br>
    “什么時候兌現(xiàn)？”千煒問。

    “只要你想，隨時都行。”林白說，“不過要先交錢。”

    千煒抱著東西離開了，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后，長長地吐了口氣，他覺得今天晚上過得特別神奇。

    但不由自主地，千煒就回想起了下午在器材室看到的一幕——林白用外套去掩蓋濕漉漉的腿間。

    或許……那是林白和另外某個人的交易？

    千煒皺起眉。

    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的課上，林白收到一張紙條，是千煒讓人傳過來的。

    ——今晚熄燈后，廁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