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圍殺

    京城中“楚崢受賄”案一波三折，突然有了鋪天蓋地的反轉。

    先是一千余民眾聚集在失火的京都府衙前提楚崢伸冤，引來大批圍觀者；后酒樓茶肆，勾欄賭場，人人談論此事，連青樓的姑娘都抱著琵琶，新編了詞曲贊揚楚將軍心懷慈悲，被jian臣陷害。

    楚崢作為忠良之后，“平民戰(zhàn)神”，在軍中聲譽一直良好，眾將士心中本就對朝廷的制度不滿，楚崢所為正好戳動大家敏感的神經，眾軍嘴上不說，心里是亮堂的，軍中開始就“撫恤”制度展開探討。

    此種反彈讓彈劾定王爺與楚崢的朝臣心生惶恐，言辭愈發(fā)極端激烈，激起了另一部分朝臣的反感，口舌之爭片刻不休。

    事兒傳遍后宮，貴妃王沉魚手執(zhí)金剪修理著花枝，嬌媚的吃吃笑著：“張府衙真是個蠢貨，舍身都不能把楚將軍拉下馬?！?/br>
    椒蘭殿大太監(jiān)魏和卑躬屈膝伺候著，不敢亂插嘴。

    王沉魚“咔嚓”剪掉枝頭開得最盛的花朵，慵懶又嫵媚的打了個呵欠：“朝上的大人們像狗一樣互吠，卻不知女兒心是最慈悲最柔軟的，彈劾楚將軍有什么用，只要司馬小姐垂青于他，他就立于不敗之地?！?/br>
    “娘娘所言甚是?！蔽汉颓逍愕拿纨嬌蠞M是討好，“司馬小姐的確多次去獄中探訪楚將軍?！?/br>
    “癡女。”王沉魚扔下剪子，柔如凝脂的手指揉了揉平坦小腹，苦惱道，“上次與蕭郎游湖賞月，也不知能不能有孕?！?/br>
    “娘娘用了崔神醫(yī)的方子，一定有效的?！蔽汉颓屏饲迫贞熊浾Z提醒，“您該服藥了?！?/br>
    王沉魚擺擺手示意將藥呈上，滿心期待。

    民間不太平，宮內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崇明湖中接二連三有禁北軍尸體漂浮，傳聞惡鬼作祟，北岐太后受驚，連續(xù)三日請道士設壇做法，驅除邪祟。

    九幽閣內，太子太傅蘇虞看著手中卷軸書冊，一道鮮血濺在書冊上，泅濕字跡。

    “這可是孤本?！彼葱募彩?，拿衣袖去擦拭書上血跡。

    距離他三寸之地，一黑衣刺客被長劍貫穿胸膛，一雙死魚眼凸出。

    “抱歉，主人?！备叽蟮暮谟澳腥舜故?，他面無表情抽出長劍，刺客尸體直挺挺倒地。黑影男子聽覺敏銳至極，他低嗓道，“閣內還藏有人?！?/br>
    “出宮吧?！碧K虞撫摸著書冊，淡淡道。

    “宮外也許并不安全?！焙谟澳腥宋站o手中長劍，濃稠鮮血順著劍刃滴落。

    蘇虞展開雪白娟紙，伸手研磨，拿起一只小羊毫書寫，調侃道：“再不出去，驅邪的道士就要說我是妖孽了?！?/br>
    一張錦囊，寥寥幾字。

    “這封信，你交給太子殿下?！?/br>
    夜里，崇明湖又多了三具尸體，死狀可怖。

    定王府，世子南苑。

    一身著鴉青色華服的少年撩簾入內，面有喜色：“主子，有信說蘇子從西南門出了京城，一路向南逃出，慕云閣的人已埋伏在郭莊，等他進入。”

    書房內，蕭衍，夜卿皇，雎星野，賀蘭佑與竹海姑娘繞著一張木桌，桌上是一排小瓷瓶。

    蕭衍抬眸掃了一眼伏辰道：“備馬，我就過去?！?/br>
    “是?！狈筋I命而去。

    “開藥房的事馬上著手去辦，一定要先弄出有奇效的‘行軍散’，‘觀音膏’，藥材配方不計成本，只要立竿見影有效，藥房開張后免費發(fā)給百姓，打響招牌。”蕭衍敲定最后方案。

    竹海姑娘喜不自勝，她萬萬沒想到，自家的藥鋪數(shù)十年后還能回春。

    她祖上六代行醫(yī)，“竹杏堂”曾經在南明也是赫赫有名的招牌，到了她祖父時家道中落，她爹爹嗜賭如命，竟將祖?zhèn)鞯乃庝佡u出去，“竹杏堂”從此隕落。

    “您放心，這張千金方是奴婢祖上傳下的奇方，藥效又快又好?！敝窈９媚餄M眼躊躇滿志，她內心萬分激動，心潮澎湃。

    這張藥方上的藥材稀有珍貴，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如今小王爺打算不計成本的制藥，免費分發(fā)給百姓，單單用作打響招牌，竹海十分有信心。

    “具體你和正君協(xié)商吧?！笔捬苄牟辉谘傻?，他心中記掛著蘇虞，匆匆出府。

    “藥鋪嘛，要選在繁華地段?！宾滦且半S手扔給夜卿皇一張冊子，撇撇嘴道，“一開始布局也不要太大……”

    夜卿皇翻開小冊，里頭寫著數(shù)百家店鋪的地址，都是京城最繁華之地，寸土寸金的地價。

    藥鋪的開支不小，竹海姑娘深以為然。

    雎星野狀若仔細思考的模樣，頤指氣使的道：“小爺建議你們先開五家分店試試水吧，慢慢來！”

    竹海：“……”

    “正君，冊子給你，你隨便選址?！宾滦且耙徽劦缴?，小狐貍眼睛都明亮了許多，若竹海姑娘手中的祖方真可以打響一個新的藥鋪招牌，是一本萬利的事。

    “多謝?！币骨浠市南耄滦且安焕⑹浅鲎陨藤Z大家，唯利是圖，能伸能屈。

    選址也不是紙上談兵的事情，賀蘭佑找了五六個經驗豐富的藥鋪掌柜，他們以后都是竹海姑娘的下屬，一行人開始忙碌開藥鋪的事宜。

    “公子，奴婢也想在云城開一家‘竹杏堂’。”竹海姑娘激動的凝視著夜卿皇，“奴婢想振興家業(yè)?！?/br>
    “自然好?！币骨浠暑h首應允，“開藥鋪是惠民之事?！?/br>
    竹杏堂憑借著竹海手中的祖方一炮打響，它免費將‘行軍散’，‘觀音膏’發(fā)給百姓與士兵，很快因為藥效好獲得極高的聲譽，眾人慕名而來，藥鋪生意興隆，甚至在多年之后成為南明第一大藥鋪，此為后話。

    夕陽西下，落日照在郭莊，血一般鮮紅。

    蕭衍胯下一匹駿馬，疾馳而來，一路濺起灰塵無數(shù)，伏辰與定雪緊跟他身側，數(shù)十個影衛(wèi)藏身暗處，如影隨形。

    一行人進入郭莊，很快看到沈從衣的貼身侍從——青冥。

    “蕭爺，好久不見！”青冥笑著招呼，“那兩人在竹林里，高個子的男人很強悍，以一敵八，武功路數(shù)不像江湖中人?！?/br>
    蕭衍在青冥的帶領下走入竹林，只見蘇虞與一高大的黑影男人被圍困在正中央，黑影男人身上多處重傷，氣喘吁吁，血染重衣；而蘇虞，依舊一身雪白紗衣，眉間不染纖塵，俊朗秀美。

    沈從衣看到蕭衍過來，冰山般冷漠高傲的臉上透露出溫柔。

    “蘇子?！笔捬茏呦蛱K虞，恰恰在黑影男人的攻擊范圍之外停下腳步。

    “小王爺?！碧K虞仿佛等待了很久一般，對蕭衍燦然一笑，“您終于來了。”

    “是，本王來送蘇子一程?！笔捬軗]手，俊美的臉上毫無憐憫，“動手?！?/br>
    黑影男人登時緊張起來，一雙銳利鷹眸狠戾瞪著蕭衍。

    沈從衣感受到對方的殺氣陡增，握緊手中長劍，薄唇冷冷下令：“射殺他們?！?/br>
    環(huán)繞在四周的殺手舉起袖臂，十幾支機關毒箭對準戰(zhàn)圈中的兩人。

    “等等?！碧K虞望向蕭衍，“小王爺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選擇幫助太子，而不是您?！?/br>
    “本王更想知道，蚍蜉撼樹，還要丟性命，你后悔了沒有?！笔捬芾湫σ宦?。

    蘇虞搖搖頭：“不后悔，這局您未贏?！?/br>
    蕭衍微微挑眉，嘲諷道：“你們想打壓楚崢，結果適得其反，楚崢得到更高聲望，定王府紋絲不動，難道這是你們的勝利？”

    “我想與小王爺單獨談談?！碧K虞臨危不亂，從容自若，“談完之后，您不會殺我。”

    “不可！”沈從衣冷淡望向蘇虞，他執(zhí)劍遙指蘇虞胸膛，“衍，不要聽他廢話，殺了他?！?/br>
    “您不敢麼？”蘇虞上前一步，舒展廣袖，“我不會武功，身上亦沒有武器，您可以搜身?！?/br>
    蕭衍沒有說話，沈從衣眼神示意一死士上前搜查，果然身無一物。

    “允你?！笔捬茴H為不屑，“本王并不認為你能逃過一死。”

    蘇虞安撫的拍了拍黑影男人的肩膀，指著竹林后道：“小王爺請?！?/br>
    定雪與伏辰心有擔憂，可蘇虞完全沒有任何習武的痕跡，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書生。

    蕭衍與蘇子并肩而行，二人避開眾人，竹林后頭別有洞天，是一塊寬闊的空地，只有幾塊嶙峋的怪石。

    蘇虞迎風負手而立，衣袂偏偏，他漆黑如曜的眸凝視著蕭衍道：“此局目的并不是陷害楚崢，是亂，局勢越亂，越能辨明敵我?！?/br>
    他說教一般的語氣讓蕭衍內心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會用三步殺你。”蘇虞坦然道，“這是第一步?！?/br>
    蕭衍嘲諷的挑了挑眉，覺得蘇虞是不是嚇傻了，開始癡人說夢，他嗤笑一聲：“你來自陰陽渡，你們門人都自負到覺得自己可以縱橫捭闔，翻手為云覆手雨嗎？”

    蘇虞沒料到蕭衍竟然查到了自家?guī)熼T，怔住了。

    “陰陽渡在九州內最有名的門人是誰？蕭鴻御？叛國滅了叔父滿門登上帝位的攝政王?！笔捬茌p蔑的盯著蘇虞，殺意凜然，“你造成亂的局面，無非是要兄弟相疑，同室cao戈，我最厭惡你們這群攪弄風云的陰謀家，只要你們敢來南明，就別想活著回去?！?/br>
    蘇虞攥緊袖中手指，咬了咬牙忍耐道：“蕭鴻御已被逐出陰陽渡。小王爺，您如此義正辭嚴維護南明，心中想的何曾不是竊國者侯？”

    他一語道破天機。

    蕭衍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蘇虞，嘴角勾起冷笑：“我朝之事當由我朝人斷之，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蘇子，你身份敗露，必死無疑，多說無益?！?/br>
    蘇虞略驚訝看著蕭衍：“您既然都知曉，為何還應允與我單獨聊天？”

    “為了看你此刻驚訝又無助的臉啊?！笔捬苌焓帚Q住蘇虞下頜，拉近二人距離，他欣賞著蘇虞此刻的表情，惡劣的重復蘇虞方才所言，“談完之后，我不會殺你？你以為我和那個蠢貨太子一樣，會受你擺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