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芳牽著許茜茜從走廊一側(cè)走來，小姑娘穿著件粉色連衣裙，躲在mama身后。

    “哎也太巧了吧。”

    走近了，緒芳一愣認出來男人，臉上漾開一個笑。

    嵐看向女人面色溫和的點點頭。

    兩人寒暄，緒芳臉上的笑都要滿出來，她拍拍許茜茜的背。

    “茜茜，這是送你巧克力的哥哥。”

    許茜茜抿著嘴，任憑女人如何眼神暗示，都只是抓著緒芳衣角，一個勁兒盯著嵐瞧，圓溜溜的黑眼珠子透著小孩不加掩飾的好奇。

    嵐蹲下身摸摸口袋，拿出一塊巧克力遞給許茜茜。

    “謝謝……巧克力很好吃?！?/br>
    換來小女孩兒終于舍得的開口。

    “明天再送你些?！?/br>
    許茜茜兩只手改抓巧克力，也不吃，就拿在手里玩，包裝袋的聲音“嘩嘩”響。

    &

    藥瓶見空，幾粒白色藥丸安靜躺在空蕩蕩的瓶底，許一鳴看了半晌，合上蓋子。

    工作解決了，錢沒有。

    緒芳在廚房做飯，那煤氣又開始滋滋直響，變大，變得很大，直到腦子里全是那個聲音。

    “啪”

    開關右擰，火熄，清凈了。緒芳端出幾盤菜，自從許一鳴找到醫(yī)院工作，每天的菜就豐盛了不少。

    許茜茜坐在椅子上，拿著當初嵐給她的巧克力玩。

    “mama，我想吃巧克力?！?/br>
    “你手上不有嗎？”

    “可哥哥說明天會送我新的，好久了。”

    玩笑話當了真。

    許茜茜很喜歡那男人吧，包裝袋在小孩手上發(fā)出“刺啦”聲，許一鳴看著女兒皺起眉，平白生出些煩悶。

    已經(jīng)持續(xù)十幾天，每天都會在餐桌上提這句，拿著包裝袋不停弄出聲音，就像是一種無聲抗議，對大人的報復。

    許一鳴拿過桌上遙控器，電視機打開正好在插播一段廣告，女聲蓋過包裝袋的噪音，心也靜下來幾分。

    “我們還差多少？”他偏過頭，對著廚房門口的緒芳問。

    “哎沒差多少，解決了?！本w芳端著盤子的手頓了一下，也沒看他，含糊說道。

    “解決了？”那視線一下變得直直的，尖銳的。

    “先吃吧，飯桌上提這干嘛。”女人像是不耐煩似的拔高音量。

    許一鳴目光追著她每一個動作，放下菜盤，坐下，拿起筷子，卻忘了盛飯。

    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你怎么弄的錢？”

    語氣很硬，許一鳴抿著嘴，看女人拿起碗匆匆走向廚房的背影。

    隨著話音落下，氣氛在這一刻仿若凝固，緒芳的背僵住了。

    電視廣告已經(jīng)結(jié)束，一段輕快的童聲兒歌響起，那是動畫片的開頭曲，許茜茜偏過頭也不好好吃飯，就盯著電視。

    時間以很細微的方式，不動聲色流逝，滴答滴答……

    墻上掛鐘分針指到黑色12——

    “滴答”。

    破掉。

    “我跟王志陸借的！”

    緒芳回過身直直看著許一鳴，手上碗攥的很緊。

    兩人對視幾秒，許一鳴忽然把目光移開，擱下筷子，走出了家門。

    門合上的一刻。

    “嘩啦”

    碗砸上桌角，碎了一地。

    就是這樣的生活，每天每天，像一棟岌岌可危的破舊平樓，補上這里，還有那里的缺口，不知什么時候小小一場雨，便會轟然坍塌。

    許一鳴的余生便是竭力維持住這樣一棟樓。

    電梯側(cè)面的鏡子照出蒼白的臉，下巴尖而細，原本還能看的豐潤嘴唇，此時也是干裂起皮得難看。

    人恍惚下墜著，電梯門顫顫打開，微弱的光驅(qū)散外面一小平黑暗，踏出去，站在那處光里。

    門悠悠合上，光也隨之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消失。

    許一鳴四下看看，什么也看不到，他摸索著走幾步忽然聽到腳步聲，很輕，輕的像貓，他幾乎要以為是錯覺，那聲音又響起來。

    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漆黑糊住了眼睛，那人就在不遠處走來，許一鳴不敢動，他又記起不久前想殺他的人。

    會是那個人嗎？

    又是他嗎？

    怎么辦……別發(fā)現(xiàn)我……

    他在心底祈禱，心跳的像鼓，如同回應，腳步聲停在身側(cè)。

    一秒……

    兩秒……

    兩個影子，相反方向，奇妙的交匯在一條線上。

    是幸

    亦或不幸？

    一束光倏地打向臉，許一鳴本能瞇起眼。

    “是你啊……”

    嵐看清楚人，抱歉的笑笑然后移開手機。

    屏幕光暈照亮兩人的臉，嵐帶著一如既往令人舒服的笑容，許一鳴呆愣幾秒，意識到是他鄰居后心才落到平地。

    “這么晚要出去嗎？”

    聽到嵐的話語他下意識先搖頭，又連忙說，“……對，出去走走?！?/br>
    “很像和老婆吵架了?！?/br>
    眼鏡反著光，看不到眼神，語氣帶上了戲謔。

    許一鳴抬起頭，翕合幾下唇還是閉上了嘴。

    那樣的神情不言而喻。

    “抱歉我就隨便猜猜。”嵐推推眼鏡架，按下電梯按鈕忽然說，“來坐會兒嗎，現(xiàn)在出去太晚了”。

    顯示數(shù)字的電梯屏幕亮著紅光。

    許一鳴看著那光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來鄰居家做客，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熏香，原本簡單家具被換成高級產(chǎn)品，客廳天然材質(zhì)的窗簾隔絕了一切光線。

    他有些局促的換了個坐姿，屁股下的真皮沙發(fā)摸著滑滑的，一杯水被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

    “我很少喝飲料，只有這個了?！?/br>
    笑意一直停留在嵐的嘴角，也正是這笑讓許一鳴沒那么不安。

    “謝謝，不用麻煩?！?/br>
    沙發(fā)正對面墻壁掛著副十分精美的畫，約一人高，許一鳴不懂，但也知道像是這種畫應該價值不菲，他又偏頭去看冰箱那頭的嵐，張開嘴，一個“我”字卡在唇邊，心底斟酌數(shù)遍的話吐不出來。

    視線越過屋子里的香松落在那人身上，嵐拿著蘋果走來，屋外蟬鳴陣陣，這棟樓隔音不好。

    “我可以……”

    許一鳴木然翕合嘴唇，輕聲發(fā)出音節(jié)，聲音卻越來越小。

    那人坐上了沙發(fā)另一頭，拿起茶幾的水果刀。

    顯然沒聽到。

    剩下的話語又被默默咽回去。

    蘋果皮一圈圈連得很長，好像永遠不會斷，許一鳴偷眼瞧他，覺得屋里的冷氣都讓人焦躁煎熬。

    “怎么了？”

    在許一鳴再次看他時，嵐抬頭輕聲問道，他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者說，總是對他的目光格外敏銳。

    “我可以先領這月工資嗎？我女……”

    那刻對上眼神，許一鳴下意識攥緊衣角，提起一口氣說。

    “可以?！?/br>
    完整的果rou遞過來。

    許一鳴張著嘴，有種準備半天最后啞火的感覺，他楞楞接過削好的蘋果剛想道謝。

    “但是有件事要麻煩你?！?/br>
    心神就被嵐突然傾身過來的動作給打亂了，嵐靠得很近，直直望進他的眼底，鏡片后瞳孔在頭頂暖光下，是一種很奇異的顏色，淡淡的灰又有點藍，不似亞洲人的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