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嗎,這個孩子,我是說,我們的孩子。
元旦加上周末有幾天的假期,但林馥卻沒有在學(xué)校這邊久留。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等到夏時醒過來,便告訴黎景深自己應(yīng)該先行離開。 “我先回家,你找個時間和夏時好好商量。” 黎景深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跟夏時商量。 守著夏時睡覺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組織開場白。要知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不說他沒有心理準備,恐怕夏時更甚。尤其他拉著長大的孩子柔軟又敏感,喜歡他喜歡到難以言說的程度。 甚至有種叫他覺得沉重的奉獻精神,就像當初發(fā)現(xiàn)他狀態(tài)不對,可也沒有離開。 而就在黎景深還沒有糾結(jié)出個結(jié)果的時候,躺在他臂彎里的人就悠悠轉(zhuǎn)醒了。他先是撥了下夏時的頭發(fā),等到夏時嚶嚀著側(cè)身往他懷里拱,他這才握著夏時的后頸子揉了揉,也沒有要把人拉出來清醒清醒的意思。 他輕聲的叫夏時的名字,等到夏時在他懷里甕聲甕氣的應(yīng)了,這才說:“mama回去了?!?/br> 他話音剛剛落下,就感覺到懷里的身子一僵。少年人一肘撐著身子起來,有些憂愁的盯著他的臉頰,“那你們……” 反應(yīng)過來夏時還是在擔心自己,黎景深差點就要苦笑出聲。他摸了摸夏時的頭發(fā),努力想笑,但是因為聲音已經(jīng)變得很低,所以沒能成功。 “我們沒吵架……” 他剛剛說完,看見夏時眼睛一橫,明顯是不相信的樣子,無奈,只能補充,“只是她先回去……可能我們過兩天也要回家去了。” 一聽黎景深說要回家,夏時就要炸毛了。他推開黎景深的手,自顧自地往后坐了點,如臨大敵,“為什么要回去?我不回去!” 在夏時的印象里,黎景深是很少臨時做決定的那種人。比如考學(xué),或者選科,這些都是黎景深早早就會決定好的事情。而元旦假期開始之前他沒有聽黎景深說要回去,就說明他們本來就沒有要回去的計劃的。 只是因為林馥來了,所以事情有了變化。 尤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是聽見黎景深被甩了耳刮子,夏時自然就不會相信這次回去能有什么好事。他擔心在自己睡過去的時間里黎景深和林馥已經(jīng)談成了什么條件,于是渾身都表達著絕對的抗拒。 “我不會回去的……明明我都說了會好好……” 眼看著夏時又要開始急躁了,黎景深便也跟著坐起來。他伸手想要去拉夏時,可少年一把將他拍開,倔強的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我說了我以后會好好的?!?/br> 黎景深簡直拿他沒有辦法。 他看著夏時通紅的眼睛,映襯著蒼白的臉頰和近乎要發(fā)青的唇瓣,明顯已經(jīng)虛弱的厲害。他不得不強硬的抓著夏時的胳膊將人拽進懷里,單薄的少年抓著他的衣襟情緒很不穩(wěn),他只能反復(fù)的撫摸他柔軟的黑發(fā),最后聲音發(fā)沉的坦白,“你懷孕了,夏時?!?/br> 黎景深話音落下,就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他在這蒼白的反應(yīng)中陷入迷茫,最后只含著夏時的耳垂親了親,捏著夏時的后頸子將人從自己懷里拉出來。 一拉出來,先就對上了那雙迷茫的眸子。 “你說什么呢……” 夏時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說不上是心慌還是以為黎景深是在逗弄他了。他擰著眉頭看著黎景深足足半分鐘,最后從男人沉郁的眼神中反應(yīng)過來,那種話,居然是認真的。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意識到自己真的懷孕的時候,夏時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他只看著黎景深,像是在期待黎景深的下文,比如這個孩子應(yīng)該怎么…… “你怎么不說話了呀……” 在這種重要的時候迎來了黎景深的沉默,夏時幾乎就要窒息。要知道他長這么大,很多重要的決定都是黎景深幫他做的。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身體于周邊人而言都是一份巨大的拖累,尤其母親又叫他要聽黎景深的話,所以很多時候,其實都是黎景深在拉著他前進。 幫他做出選擇,甚至自顧自的做出決定。 以往夏時會對黎景深的獨斷專行頗有微詞,但這次黎景深保持沉默了,他又慌得不行。他像是在年少時候被拉著前進的過程中逐漸失去了自我選擇的能力,于是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幫。 他慌張無措的,只伸手去抓黎景深。沉默的男人這次還是沒有說話,只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盯著他,掙扎又痛苦。 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叫夏時隱隱預(yù)見了什么,但他又覺得有些荒唐。 他想為什么呢,明明他們互相喜歡的,那么喜歡彼此,長達好多年的時間,占據(jù)他人生大半,現(xiàn)在黎景深為什么會這樣。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好好跟黎景深談?wù)?,具體要說些什么,其實他還沒有準備,但他總應(yīng)該好好跟黎景深聊開的。 這種重要的時候,一直沉默可怎么行呢?夏時期待著黎景深能夠像以往一樣牽著話題繼續(xù)往下,可看著黎景深痛苦掙扎的眸子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要勇敢一點,要表達自己的意見。如果說以前都是黎景深在選擇兩個人的方向的話,這次,至少這次,應(yīng)該由他來了。 于是他努力深呼吸,就算已經(jīng)緊張的抓著黎景深的手不敢松開,可還是盡量聲線平穩(wěn)的問:“你想怎么樣呢?” 他話音落下,像是擔心自己的話沒能將話題很好的引導(dǎo),于是又舔舔干澀的唇瓣,繼續(xù)道:“你想、你想要嗎?這個孩子……我是說,我們的孩子……” 黎景深清楚聽見夏時的聲音在發(fā)抖。 夏時在害怕,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黎景深又忍不住想,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畢竟他還那么小,才剛剛進入大學(xué)校園,就像蘇南說的,如果不是他任性妄為,夏時的人生應(yīng)該還會有更多的可能。 而不是在這么小的時候,就面臨這種糟糕境地。 在很短的時間里恢復(fù)冷靜,黎景深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站出來了。他應(yīng)該像以往一樣,做出抉擇,不要讓夏時面臨兩難的境地。 于是他緩慢的吐息,看著夏時變得潮濕的眸子,又忍不住湊過去親他, 在這種叫人慌張的氣氛下,親密接觸大抵是可以叫人穩(wěn)住心神的。黎景深聽著夏時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這才緩慢開口,“還是算了吧,夏夏?!?/br> 那種淡然又穩(wěn)定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夏時卻恍惚覺得自己是幻聽了。他睜大眼睛看著黎景深,想要確認黎景深足夠清醒。 可在他成功確認之前,眼里充盈的熱淚先一步突破眼睫的桎梏,啪嗒落在腿上。 “這次是我的錯,我太放肆了……” 看著夏時落淚,黎景深倒也還算冷靜。他也不給自己找借口,比如夏時之前的檢查報告都沒有顯示夏時到了可以懷孕的地步。他承認錯誤承認的坦蕩,說完了,又先伸手抹了夏時臉頰上的淚痕,這才繼續(xù)。 “但是我們還沒到合適的時候,你還小……而且你身體不好,我們先回去……” “不是呀!” 聽著黎景深絮絮叨叨好像條理清晰的樣子,夏時聽著卻覺得有點崩潰。他抓著黎景深的手,近乎是雙手捧著了,這才認認真真盯著黎景深的眼睛,有些惱火的問:“你總是說這些做什么呢?我不是問你嗎……我在問你想不想要……” 夏時知道自己說得是廢話,黎景深那么喜歡他,怎么可能不想要他們兩個的孩子。他迫切的想要從黎景深嘴里聽到答案,可這次黎景深面色不改,只薄唇抿得緊緊的,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黎景深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回答夏時的問題。 他當然是想要的,一開始知道夏時懷孕的消息,反應(yīng)過來夏時的身體不好之前,他先是感覺到了狂喜。 可緊跟著他就又反應(yīng)過來,這次來醫(yī)院就是因為夏時生病不舒服。 他的愛人從小就體弱,以至于就連zuoai的時候,他都不敢太放肆。以前他抱夏時的時候總是難免會想,如果情況再好一點就好了。 等他們組成自己的家庭,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可斷續(xù)的,夏時總在生病,叫他又忍不住想,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夠好了。 尤其是夏時對他的母親保證說以后會好好生活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想其實這就是最好的情況了。 畢竟就算是和夏時在一起之前,他就從來不敢想象以后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現(xiàn)在夏時問他想不想要這個孩子,他咬著頰側(cè)的軟rou咬得流血,都沒敢直接跟夏時說想要。他清楚夏時多喜歡他,如果他說了想要,那不管多危險,夏時肯定是要固執(zhí)己見的。 可不想要這種話,他肯定又是說不出來的。先不說這話有多違心,他都可以想象如果夏時聽見這話,會有多難過。 夏時一定會想,他們明明是互相喜歡的。 從沒想過自己會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黎景深只能看著夏時保持沉默。他知道這時候的沉默不對,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于是夏時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幾乎就要崩潰。 他很厭惡自己動輒就哭得停不下來的性子,但可能真的是從小就被護得好,所以丁點的事情就會叫他情緒不穩(wěn)。尤其現(xiàn)在這樣嚴重的情況,黎景深又表現(xiàn)的那樣痛苦。 他想書里說的對愛人感同身受的感情,原來是真的有的。 看著黎景深掙扎,他心疼的快要喘不過氣來,只抽噎著,斷續(xù)說:“你想要我們就要呀……為什么不要呢?別人家有的,我們家也要有的……” 夏時很清楚這可能就是他和黎景深最后的機會了。 他身體不好,先不說這個不要的話以后還會不會有機會,僅僅是黎景深為了避免意外發(fā)生,之后都會更加小心的。 “你不要想我、不要總是想我。” 黎景深都不敢提醒夏時,如果夏時不想著他,這個孩子也是不會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