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深淵三

    說起弟弟，好久沒見到他了。

    “大學(xué)之后就沒怎么見了?！彼螌わL(fēng)嘆了口氣，“明明以前關(guān)系很好。”

    宋止行小時候非?？蓯?，渾圓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rou嘟嘟的臉頰染了紅暈，還很黏他，經(jīng)常跟在他身后，他去哪兒玩都要帶上這個跟屁蟲。

    慢慢地，他的朋友也漸漸習(xí)慣了他隨時都要帶個弟弟，要是有那么一次沒帶的話，他的朋友們還會驚訝地問：“你弟弟呢？”

    宋止行穿的衣服幾乎都是他穿過的，因為他家窮，衣服基本都是穿到不能穿了再扔。

    父母小時候沒怎么管他們，基本都在外地打工。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家里只有他和弟弟。

    他們晚上睡在一起，早上一起起床洗漱，白天一起上學(xué)。因為他的年級要比宋止行高，所以經(jīng)常會晚放學(xué)，放學(xué)的時候，弟弟總會在學(xué)校附近的那棵樹下等他。

    “小行，今天該我值日，比平時晚了很多，抱歉。”

    年幼的宋止行會搖搖頭，然后主動伸出手讓他牽著，嘴里說著：“我喜歡等哥哥。”

    當(dāng)時的他很喜歡這句話，并很期待每天放學(xué)時在樹下看到弟弟的身影。

    弟弟的很多常識都是他教的，因為父母并不在家。

    家里沒有大人，但是宋尋風(fēng)把自己和弟弟打扮得很干凈，一點兒也不像留守兒童。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那估計心里會出問題，但是幸好他還有弟弟。

    他的童年沒有父母，只有弟弟。

    宋尋風(fēng)也沒有怨過父母，因為父母是為了掙錢養(yǎng)家。

    ……而且，父母給他帶來一個可愛聽話黏人的弟弟。

    弟弟的出生是全家人都期待的，包括他。

    他很寶貝這個弟弟，這是他唯一血rou相連的兄弟。

    有些時候，宋尋風(fēng)是真的覺得，父母不在家，只有他們兄弟彼此互相扶持挺好的。

    “父母不在家，真好?！彼沃剐刑稍谒呐赃?，聲音很輕。

    被窩里，他們的手緊緊相握。

    “嗯?！焙谝估?，宋尋風(fēng)聽見自己這樣回答了。

    他們陪伴彼此一起走過小學(xué)，初中，高中，然后他考上了大學(xué)。

    第一次和伴生兄弟分開，那種感覺很微妙，自己似乎要失去什么似的。

    就算他們是親兄弟，感情很好，長大了也要各自成家，也會漸行漸遠(yuǎn)。想通了之后宋尋風(fēng)也沒那么執(zhí)著了，邁著堅定的步伐踏向了大學(xué)。

    他考上大學(xué)，很顯然是讓全家高興的事。

    走之前，弟弟從背后緊緊抱住他的腰。

    “哥，說好的，永遠(yuǎn)不分開?！?/br>
    宋尋風(fēng)遲疑了，良久他才應(yīng)了一聲“嗯”。

    弟弟對自己的兄弟之情，很濃厚。

    看到兩兄弟還是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父母也難得地笑了。

    “哥哥要去讀大學(xué)了，你要想早點見到哥哥，也努力學(xué)習(xí)，考個好大學(xué)?！蹦赣H這樣說了，笑容讓臉上的皺紋堆在了一起，更加顯老。

    弟弟沒說話，環(huán)抱在他腰間的手緊了些。

    宋尋風(fēng)在無際黑暗之中，慢慢回想起以前的事。

    自己這二十八年，似乎沒做過什么令人自豪的事。

    除了帶大了一個弟弟。

    過往的記憶一一浮現(xiàn)，宋尋風(fēng)才發(fā)現(xiàn)，宋止行占了他人生中的很多回憶。

    漸漸地，宋尋風(fēng)感覺自己有些困，他眨了眨眼，眼前的黑暗還是沒消失。

    “睡吧，也許醒來就能回去了呢？”這樣想著，宋尋風(fēng)躺在床上閉上眼眼，陷入了睡眠。

    原本以為在這種詭異的環(huán)境下入睡是件很困難的事，但他很快就睡了過去，而且還沒有做噩夢。醒來的時候精神異常地好，腦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也消失不在。

    宋尋風(fēng)伸了伸懶腰，坐起身活動了下筋骨，臉上的表情卻突然凝固住了。

    “怎么可能？”宋尋風(fēng)有些驚疑，他慢慢伸手向下探去，手指小心翼翼地插入自己的后xue，很濕潤，很柔軟，似乎真的被什么東西撐大過似的。

    手指抽出的時候還帶著些冰涼的黏液，宋尋風(fēng)慢慢將手指湊到鼻子前，一種膻腥味撲面而來，這是jingye。

    他睡了多久？

    為什么被人插入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什么人對他做這種事的？

    有預(yù)謀的還是？

    把他綁到這種地方來，只為了進(jìn)入自己？

    制造那么大的恐慌，卻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看著自己的驚慌失措。

    像是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被人戲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宋尋風(fēng)手不由握成了拳頭，他低下頭，臉上的表情也冷了幾分。

    良久，宋尋風(fēng)才抬起頭，他走下床，朝著黑暗大聲喊道：“你是誰，可以把我放了嗎？”

    無人回應(yīng)。

    宋尋風(fēng)聲音軟了一些，帶著些誘哄的味道：“或許我們可以好好談?wù)?，萬一我也喜歡你，我們不就錯過了嗎？”

    理所當(dāng)然地，沒人回答他，回應(yīng)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回蕩在這片空間內(nèi)。

    “他媽的！”宋尋風(fēng)小聲爆了句臟話，再次回到床上。

    手指滑過床面，這張床已經(jīng)成為了最后能給他慰藉的地方。

    后xue還有些輕微的撕裂痛感，提醒著宋尋風(fēng)，前不久他被人侵犯過。

    宋尋風(fēng)閉著眼，腦海里開始回想跟他有過節(jié)的人……亦或是喜歡他的人。

    是誰？

    林業(yè)？

    “不是他，他zuoai一直都很溫柔，也沒有絲毫暴虐傾向?！彼螌わL(fēng)在心底否認(rèn)了，眼皮半闔，“他……很喜歡我，如果想做，直接給我打電話更符合他的性格?！?/br>
    王啟勝？

    “也不對，雖然我和他有過節(jié)，但是不至于會特地把我綁到這種地方來?！彼螌わL(fēng)皺著眉，“再說，他性取向正常，還有個關(guān)系很好的女朋友?！?/br>
    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是誰，這讓宋尋風(fēng)有些心煩意亂。

    “嘖?！彼螌わL(fēng)環(huán)顧四周，屏息凝神，在此刻，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血液流過血管時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骨頭摩擦的聲音……

    這個空間，不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絕對的靜謐。

    只有他一個活物。

    “這里是……”

    絕對深淵！

    如果這里是人造出來的，宋尋風(fēng)第一的懷疑對象其實是鐘成雪，而不是林業(yè)。

    他之前是躺在他和鐘成雪的大床上，鐘成雪那晚上說不回來，也的確沒回來。

    他們是同居人，趁人睡覺的時候動手再方便不過了。

    但是，這里很詭異，像是一個與地球完全隔絕的空間。

    “只能坐以待斃了嗎？”宋尋風(fēng)感到很無力，躺在床上又想睡過去，但是剛醒的他精神正活躍，怎么睡也睡不著。

    “無論是誰都好，把我?guī)С鋈グ??！彼螌わL(fēng)在心里祈禱。

    慢慢地，宋尋風(fēng)又開始想到小時候的宋止行。

    宋止行不止一次對他說過：“哥，我們要永遠(yuǎn)不分開?！?/br>
    “小行，對不起，哥哥失約了?！彼螌わL(fēng)默默向宋止行道歉。

    曾經(jīng)的他們約定過，要永遠(yuǎn)在一起。

    但是到了大學(xué)之后，他卻喜歡上鐘成雪，然后成天和鐘成雪裹在一起，故意遺忘了家中的弟弟，故意和弟弟漸行漸遠(yuǎn)。

    先放手的那個人，肯定不會被傷太深。

    他們是親兄弟，注定要分開的，那在真正分別之前，自己主動遠(yuǎn)離或許會沒有那么難受。

    “但是，失約就是失約?！彼螌わL(fēng)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沒能守護(hù)諾言，打破了我們之間的誓約，親手切斷了我們之間的羈絆?！?/br>
    “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不僅是為失約，也是在為自己對親弟弟產(chǎn)生了異樣的情感，褻瀆了兄弟情義的道歉。

    初中他好像喜歡過一個女孩，那個人是他的同桌，后來不是同桌之后好感很快就沒了，準(zhǔn)確地來說，那應(yīng)該是他青春期的悸動，這種通常與性幻想聯(lián)系在一起。

    但是他第一次遺精的時候，對象不是那個女孩，而是他的弟弟。

    他夢到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正在接吻，互相撫摸身體，撫摸對方勃起的性器，在即將高潮時他醒了，醒來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腿間全是乳白色的黏液。

    “第一次……遺精了?！碑?dāng)時的他不驚訝，只是奇怪為什么做春夢對象是親弟弟。

    這是個除了他自己，連他的戀人也不知道的事。

    自那以后，他開始接觸同性有關(guān)的書，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從沒讓人發(fā)現(xiàn)過。

    第一次打手槍時，他在浴室里，想著自己看的唯一一部小黃片，里面的女人的私密部位他現(xiàn)在都還記得是什么樣，他也記得在看到男人的粗長碩大進(jìn)入到那個狹小蜜xue時他的震驚——那么小的洞口，卻能吞下巨龍。

    想歸想，他還是硬著，死活射不出來。這時，門外的弟弟喊了一聲哥哥，他當(dāng)時就有了感覺，擼了幾下就射了出來。他坐在浴室里喘著氣，有些恍惚。

    宋尋風(fēng)想到這些事，心中最深處的一面仿佛被扒了出來，對自己的親弟弟起歪心思在宋尋風(fēng)心中，比出軌還更加有罪孽。

    “如果，如果讓我到這個黑暗空間內(nèi)，是讓我懺悔，那我真的悔過了。”

    他不應(yīng)該對自己的親弟弟起心思，但是他從沒讓任何人看出來過，包括鐘成雪。

    鐘成雪當(dāng)時問他：“是第一次談戀愛嗎？”

    他說是，然后鐘成雪溫柔笑了，說道：“我也覺得是，你的眼睛里有著純真，那是還沒對任何人動過心的眼神?！?/br>
    那時鐘成雪的眼里充滿著認(rèn)真，他卻只想移開視線，但是偽裝了那么多年，他很自然地跟對鐘成雪對視，也笑了。

    宋尋風(fēng)在黑暗中，眉頭緊皺，他錯了，他不應(yīng)該欺騙鐘成雪。

    他不應(yīng)該在鐘成雪面前偽裝，畢竟他們是戀人，戀人之間不應(yīng)該有這種秘密存在。

    “這是個深淵，若這是個讓我贖罪的深淵，那我……”宋尋風(fēng)喉結(jié)滾動，咽了一下口水，“便贖罪吧。”

    人生二十八年，身負(fù)罪孽，道路全是荊棘。

    不顧倫理，不顧人常，和同性結(jié)合，愧對父母。

    與親弟弟締結(jié)契約，卻因為越來越想和弟弟zuoai，害怕自己會越來越深陷，便親手打破誓約，有愧于止行。

    與鐘成雪身心交融，卻無時無刻都在他面前最自然地撒著謊，實在不應(yīng)該。

    利用林業(yè)對他的喜歡，讓自己在出軌這件事上獲得快感，將林業(yè)當(dāng)做親弟弟，獲得了偷情不顧人倫的心理快感，又負(fù)了林業(yè)一片真心。

    “我做了些什么……”宋尋風(fēng)鼻子里發(fā)出了對自己的嗤笑，“要是一開始沒喜歡上止行就好了。”

    一切都源于喜歡。

    源于禁忌。

    歸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