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
7號高考,進入六月之后學校就沒什么學習的氛圍了,有些人在約著拍畢業(yè)照,有些人想趁著高考前表白,也有人在暢想未來。 寧松會問江悅,打算考哪所大學,打算學什么專業(yè)。 江悅沒有答案,他好像一直都沒有很明確的目標,也沒什么名校情結,只是抬眼望向江愉。 他從來沒有和江愉討論過以后要去哪所大學,好像是默認兩個人會一直在一起,哪怕考不了同一所學校,肯定也會在同一個城市,甚至都不需要提前商量,只要到時候隨口問一句江愉的志愿,他就會跟著選自己的學校。 這是完全沒有緣由的堅定,江悅就是這么堅信著,兩個人永遠不會分開。 江愉此時還在看自己總結的錯題本,突然被窗外的哄鬧吸引了注意力,側頭看向陽臺的方向,江悅也跟著他看過去。 入眼是飄飄搖搖的書頁,高考前要撕書扔卷子,好像是大家默認的傳統(tǒng)。 書頁隨風自由落體,像是宣告掙脫了這十二年的枷鎖。 江愉看了一會兒,又收回神繼續(xù)看自己的筆記,對撕書這件事不為所動,完全不想加入其中,都不需要眼神交流江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舍不得,甚至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為什么書本會被視作枷鎖,也舍不得把自己寶貴的書本和題集撕掉。 要是放在去年這個時候,江悅肯定會跑到他跟前嘲笑他鄉(xiāng)下來的,笑他小家子氣,但是如今卻不了,他不僅尊重江愉的做法,甚至愿意順從他的做法,他不愿意撕書,那自己也可以好好收著,一本一本搬回家。 下課的時候還會有女生來找江悅合影,江悅早就說了自己堅決不會早戀,女生們也不是過來表白的,大概是覺得高考之后再也見不到這么校草級別的人物,留張照片以后過過眼癮也是很好的。 江悅卻有種奇怪的條件反射,只有有女生靠近他,他就會下意識去找江愉在哪,想看看江愉會不會生氣。 江愉不會,江愉眼里只有自己的數(shù)學題。 江悅就會惡作劇似的跟過來合影的女生說,她們認錯人了,自己是江愉,坐在前面那個才是江悅。 他現(xiàn)在學江愉學得爐火純青,除了很熟的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誰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找?guī)浉绾嫌敖Y果還認錯人這件事情就很丟人了,有人會知難而退,再去找下一個同學合影,少數(shù)人卻還是一鼓作氣地再去前排找江愉,說他打籃球真的很帥,想找他合個影。 聽到打籃球三個字,江愉的眉頭微微一皺,一回頭就看見江悅一臉的壞笑,就知道是江悅在搗鬼,無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筆,盡量擺出一個有活力的笑臉,陪著把照片拍了。 回家路上他才問江悅:“江悅,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不想拍照片就直接說,為什么要騙別人呢?”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她們都認不出咱倆誰是誰,竟然還來找我合影?!?/br> “一點都不有趣,這樣的惡作劇很不禮貌?!?/br> “你怎么還幫著外人說話?” “你又轉移話題?!?/br> 江愉皺了皺眉,不想再繼續(xù)跟他說話,每次都是這樣,明明開頭都在就事論事,講著講著江悅就會將別人都算作外人。 仿佛對他來說,只會把自己和江愉綁在一起,別人都是外人。 江愉懶得跟他計較,也不想在這種小事情上跟他鬧矛盾,只有幾天就要高考了,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調整心情。 考場會準備好文具,考生只需要帶證件就好了,臨考前一天晚上,江悅翻出柜子里沒用完的紙尿褲,敲開江愉的房門問他要不要穿著紙尿褲去考試,江愉差點把自己手里的書扔到他身上,手揮出去卻被江悅在空中接住。 “不是啊,高考請假上廁所多浪費時間啊,你要是去廁所然后寫不完卷子怎么辦,難道尿褲子嗎?” 江愉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自己坐在考場上,yinjing一邊漏尿手里還一邊握著筆寫卷子的畫面,或者是自己站在考場的衛(wèi)生間,外面的男生都在放肆地尿尿,只有他一個人躲在隔間里換紙尿褲。 遲疑了兩秒鐘,江愉還是把手里的書扔了出去,語氣也跟著冷下來。 “不勞你費心,不會的?!?/br> 江愉有這個自信,適當?shù)暮人WC自己不口渴的前提下憋兩三個小時,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真的不成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歸功于江悅的膀胱鍛煉,江愉排尿的頻率已經(jīng)降低很多了,只是那次他在家里大失禁之后,兩人都盡量避免討論這個話題。 “真的不考慮考慮嗎,你要是抹不開面子,我就放你房間你可以自己穿上?!?/br> “你自己穿吧?!苯浒阉诺阶郎系募埬蜓澣厮掷?,推著江悅往門外走。 偏偏江悅還像個呆子似的,看不出江愉快要生氣,還覺得他是不領自己的情,“我又不會尿褲子,我不需要這個。” 快成年的大小伙子,天天籃球場上跑來跑去,真想跟自己較勁,江愉還真推不動他,偏偏又聽不得他一直提自己尿褲子的事情,“江悅,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我就算真的尿褲子,以后咱們不在一個學校,也都跟你沒什么關系了?!?/br> 其實江愉自己也規(guī)劃過未來的事情,要去哪個城市哪個學校,只是從來沒跟江悅商量過,原本打算等考完再說,或者是去考試的路上也可以閑聊。 他知道這個話題不該在這個時間點,用這種劍拔弩張的語氣說出來。 可是,人總會在不理智的時候,用最尖銳的語氣刺傷別人。 江愉偏偏又最知道江悅的軟肋在哪。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咱們不在一個學校?” “字面意思?!苯渲肋@個時候不該火上澆油,可是一看見江悅滿眼怒氣地看向自己,他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很多時候他都勸自己不要和江悅較勁,不要在意他的小孩子脾氣,可我們總是對關系越親密的人要求越高,江愉不想在高考這種關鍵時刻聽見尿褲子這件事,不知道該怎么跟江悅表達自己的想法,只能用同樣的矛頭去攻擊他。 “江悅,我好心關心你,你到底有多不待見我?” “江悅,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高考一結束就能擺脫我了?” “江悅,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 “砰…” 江悅跟個火藥桶似的把門摔得震天響,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邊收拾自己的證件一邊罵江愉不識好人心,收著收著突然從筆袋里掉出來一個符。 是江愉在八仙庵求來的,逢考必過符。 大概就是上個月的事情,江愉鄭重地將這個符放進他的筆袋,說希望他高考能正常發(fā)揮。 迷信又樸實的祝福。 江悅嘴上嫌棄他花時間去做這些沒意義的事情,心里卻巴不得見人都炫耀一番自己有親哥哥求來的祝福。 江悅的拇指從掛著平安符的紅線上滑過,自言自語地跟自己說,要是江愉明天主動道歉,他就原諒江愉。 要是江愉求自己跟他填一個學校,那自己就勉為其難跟他去一個學校。 但是江愉沒有。 江爸爸請了司機專門接送他倆考試,兩個人坐在后排,卻一句話都不說。 哪怕江愉會在出門前刻意地檢查一遍自己的證件,示意弟弟也要帶好準考證。 哪怕下車之前江悅的眼睛會一直盯著江愉的褲襠,示意哥哥記得開考前一定去廁所。 但兩個人就是誰都不愿意主動讓步。 江悅是犟。 江愉是在猶豫。 猶豫自己要不要和江愉去同一個城市,兩個人要不要試著分開生活,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答案。 如果一直待在一起,還是會被同學分不清楚誰是誰,會被江悅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憋尿,他也會不停地提醒自己,兩個人之間還存在著奇怪的聯(lián)系。 江愉是想過逃跑的,可是一看到江悅的眼睛,又舍不得。 很多年之后,江愉還是會覺得后悔,后悔那兩天沒有好好跟江悅分享高考作文寫得怎么樣,數(shù)學的最后一道大題他一開始看漏一個條件,怎么都解不出來,交卷前五分鐘才寫上,還有理綜考到了物理老師壓的大題,他會在考場上擔心,江悅當時有沒有好好聽老師講押題。 在英語答題卡上工工整整寫完了作文,高中三年也跟著畫上句號的瞬間,江愉才找到終于答案。 他舍不得。 舍不得這個在別人面前閃閃發(fā)光,唯獨在自己面前愣頭愣腦的弟弟。 舍不得這個自慰之前都要提前征得自己同意、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弟弟。 舍不得兩人相伴的生活,不想再變成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他總是嫌江悅話多,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迫不及待想和他分享。 還沒到必須獨立生活的年紀,為什么要急著分開呢。 江愉提前十分鐘交了英語卷子,走出考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面淅淅瀝瀝在下雨,他知道江悅一定沒帶傘,考場周圍又不允許學生逗留,他就站在教學樓外面的小花園里,等江悅。 江悅從來不會讓他等太久。 “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道歉,不用問考得好不好,只是很日常的對話,就默認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江悅很自然地走到他的傘下,“我要吃燒烤,變態(tài)辣的雞翅,我要吃二十個?!?/br> 這段時間為了備考,三餐都是孫姨看著營養(yǎng)元素給他倆準備的,江悅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吃燒烤了,尤其是上個月實在忍不住吃了一次加麻加辣的麻辣燙,第二天就拉肚子之后,江愉都開始刻意管著他吃路邊攤。 “只要你不怕明天腸胃炎,隨便吃?!?/br> “你就是陰陽怪氣?!?/br> 為了避免淋雨,江悅又往哥哥身邊湊近的一些,兩人的肩膀撞在一起,然后并排往前走。 一起走向校門口,也一起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兩個人都沒有再提過選學校的事情,只是出分之后,江愉隨口問了他一句,要不要去北京。 江悅說,好啊,那就去北京。 江愉想學醫(yī),選了個八年制的臨床,江悅想學工科,自己悄悄在心里盤算好了,四年本科再加三年研究生,還能比江愉先畢業(yè)一年。 當了這么多年的弟弟,好像突然能有機會走到江愉前面,這個念頭比上大學更讓江悅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