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經(jīng)大亮，薄薄的云影悠然游動著，破碎的灰影從窗外投進(jìn)來。

    宋湫一睜眼，就看到了滿地晃動的金色光斑，與此同時(shí)，頭頂傳來一句戲弄似的輕笑：“醒了？”

    他順著聲音往上望去，床邊的沈映雪正姿勢慵懶地歪坐在一把太師椅里，一身嶄新筆挺的軍服襯得他氣質(zhì)斐然。他就像一頭矯捷而迅猛的黑豹，暫時(shí)性地收起了爪牙，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那雙被軍褲皮鞋包裹著的長腿閑適地交疊著搭在床沿。

    沈映雪的視線與宋湫有些茫然的視線交錯(cuò)，他臉上露出一個(gè)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把玩著那副銀色的手銬，一副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那雙多情的漂亮眼睛里，流露出些許曖昧的色彩，他玩味道：“小嫂子，你要還不醒，我就準(zhǔn)備親你了?！?/br>
    宋湫從床上撐著身子坐起來，頗為不自在地別開頭，他低下臉避免與沈映雪目光相接，一開口，就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你怎么在這？”

    “小嫂子，你記性這么差??？”沈映雪吹了個(gè)口哨，促狹地微笑：“我怎么在這里你能不清楚么？”他說著，用目光示意宋湫往下看，宋湫條件反射地往后一縮身體，用手指緊緊抓著錦被，滿臉戒備、嚴(yán)陣以待地看著他。

    見狀，沈映雪爽朗地笑起來，眉眼之間盡是青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小嫂子，你真是好玩兒死了。你越是這樣子，我還越想來爬你的床了?！闭f罷，沈映雪面朝著他，故意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gè)食髓知味的笑意。

    “沈映雪，你自重——！”宋湫氣的手指不由得絞緊了錦被，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幾乎是一字一頓從齒關(guān)里擠出來的。

    沈映雪渾不在意，他對宋湫這樣撓癢癢似的示威壓根就無動于衷，他收回腿從太師椅上起身，環(huán)抱著雙臂微微低頭看他。頎長而強(qiáng)健的身影似烏云一般地籠罩著床上的宋湫，壓迫感十足。

    “自重？”沈映雪笑吟吟的，品了品這個(gè)可笑的詞匯，他輕蔑一笑，屬于軍閥的那種蠻橫而強(qiáng)硬的氣質(zhì)暴露無遺，“我長這么大就不知道自重這兩個(gè)字怎么寫?！?/br>
    “行了，我懶得跟你多廢話?！鄙蛴逞┺D(zhuǎn)了個(gè)身，從柜子里翻出來一套日常的墨綠色長袍，頭也不回地扔到床上，背對著宋湫發(fā)號施令道：“換上，一會你先出去，在正廳等我?！?/br>
    宋湫被沈映雪這樣輕慢而無禮的態(tài)度氣的嘴唇都有些發(fā)抖。他坐在床上，腦子里不由自主地一幕幕閃過昨夜那些可恥又羞辱的片段。

    宋湫實(shí)在是找不到任何一丁點(diǎn)可以為他昨夜的卑鄙行徑開脫的借口。他腦袋還在發(fā)暈，身體上還殘存著一陣一陣的隱痛，最難以啟齒的地方充滿了無法忽視的強(qiáng)烈異物感，一切的一切，都在叫囂著提醒著他這個(gè)可恨的事實(shí)：在本該是他和丈夫大喜的新婚之夜，他被蠻橫無理闖進(jìn)婚房的小叔子侵犯了。

    憑什么？沈映雪憑什么這么對他？在事后又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對他呼來喝去。

    本來沈映雪怕宋湫不適應(yīng)，不好意思當(dāng)著他的面穿衣服，他還特意轉(zhuǎn)過身來背對著他，可他等了好一會，也沒聽到穿衣服的聲音，他不由得疑惑地轉(zhuǎn)過頭去看。

    只見他那剛過門的長嫂，手指緊緊拽著勉力拉到胸口的錦被，暴露在外的雪白脖頸和肩膀上，全是連成一片的、深深淺淺的咬痕吻痕，臉上的表情悲憤交加，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沈映雪不明所以，眉頭一皺，略微有些不耐煩。他抬步走過去，單膝跪在床上撐住身體，俯下身去，手指捏著宋湫的臉頰兩側(cè)，語調(diào)隱隱不快：“你在磨蹭什么？”

    宋湫伸出手去掰沈映雪卡在他下頜骨上的手指，不甘示弱地瞪著他，“你憑什么管我？”

    “憑什么？”沈映雪微瞇起眼睛，冷冷一笑，語調(diào)隱含危險(xiǎn)：“憑你是沈家買來的東西，這個(gè)理由夠不夠？小嫂子，你可別忘了，當(dāng)初你那個(gè)賭鬼爹，把你賣了給我大哥沖喜時(shí)是怎么說的，從今往后，婚喪嫁娶、是死是活，皆與宋家再無關(guān)聯(lián)，全憑沈家定奪。”

    宋湫手指一抖，臉色頓時(shí)就白了。他有些怔愣，整個(gè)人像是瞬間被抽走了生機(jī)似的，表情木然地呆坐在那里，思緒卻是飄遠(yuǎn)了。

    是了，他只是被賣進(jìn)沈家的東西。一件東西而已，如何處置發(fā)落還不是全憑沈家的人說了算。

    生殺予奪，都在沈家人的一念之間。

    看到宋湫這個(gè)反應(yīng)，沈映雪總算是滿意了點(diǎn)，他笑意不達(dá)眼底，敷衍似的用手揉了揉宋湫被他捏紅的地方，語氣低沉得像是惡鬼的低吟：“這就對了，你記住你自己是個(gè)什么東西。別妄想反抗我，我會怎么對你，你心里清楚。”

    宋湫心里的冷意越來越重，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沈映雪溫?zé)岬氖种羔蜿堑匾C玩撫摸而過，沈映雪的嘴唇貼近他耳畔，語氣溫柔地威脅道：“你那個(gè)賭鬼爹欠沈家的錢，都得你來還。要是你不聽話，惹惱了我，宋成身上說不定會少點(diǎn)什么部件?！?/br>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湫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地回答：“是，我會記得。”

    “這還差不多?！鄙蛴逞┪⑽⒁恍?，又恢復(fù)了那副有些矜持倨傲的態(tài)度。他起身坐到床沿邊，背靠著床欄，傲慢的視線掠過宋湫，唇角帶出個(gè)漫不經(jīng)心的笑來：“起來，穿衣服?！?/br>
    宋湫默不作聲地掃了沈映雪一眼，拽著錦被裹住身體要從床尾繞過他爬下床去。沈映雪長臂一攬，直接把宋湫連人帶被悉數(shù)裹進(jìn)了懷里，他抱著宋湫，表情有些不屑，鄙夷似的道：“你矯情什么？睡都睡了還這么躲著我？昨晚上你不是也被我干的挺爽?！?/br>
    “二少爺，請你放手。”宋湫已經(jīng)快對沈映雪這樣喜怒不定的脾氣麻木了，他只覺得心里空的厲害，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他實(shí)在是沒有精力再同沈映雪糾纏。

    沈映雪根本不聽他的，他抱著宋湫，低下頭在宋湫白嫩的肩頭啃了一口，把他激得身體哆嗦了一下。在瞥見宋湫驚怒交加的表情之后，沈映雪心情頗好地笑了一聲，戲弄道：“再來一次？”

    “不——！”宋湫想也不想地拒絕，滿臉都是焦急和抗拒。

    “嗬?！鄙蛴逞├湫Γ涞囊暰€掠過宋湫的臉，他露出個(gè)無趣的表情，譏諷道：“你就是想我還不奉陪呢?！彼话褤七^裹進(jìn)床褥里的長袍，把宋湫從錦被里扒出來，不顧宋湫的推拒，強(qiáng)硬地給他穿好了衣服。

    沈映雪低頭替宋湫一粒一粒地扣著暗扣，他眉頭微擰，像是有些不悅似的，但手底下的動作又是顯出截然相反的耐心和細(xì)致。

    “這扣子怎么這么煩人?！鄙蛴逞┹p哼了一聲，眼睫低垂，同衣服上那些無辜的盤扣較著勁。宋湫已經(jīng)快沒脾氣了，他閉著眼睛不去看沈映雪，只當(dāng)自己是個(gè)人偶娃娃，任憑沈映雪擺弄。

    在替宋湫穿衣服的空當(dāng)里，沈映雪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那些繁復(fù)的扣子，與此同時(shí)嘴也沒閑著，他用一種一本正經(jīng)的語調(diào)對宋湫道：“小嫂子，你屁股疼不疼？”

    宋湫簡直都要出離的震驚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沈映雪，似乎是難以置信，他是怎么好意思厚著臉皮說出那么無恥的話來的。

    察覺到宋湫的目光之后，沈映雪眉梢一揚(yáng)，故作不解道：“你瞪我做什么？我還不是關(guān)心你。昨天晚上你被我cao暈過去還是我打水給你洗的屁股，怎么，才過了一晚上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說到最后，沈映雪危險(xiǎn)地瞇了瞇眼睛，故意擺出來一個(gè)陰狠的表情嚇唬宋湫。

    “你……”宋湫睜大了眼睛，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種似的。

    “好了，起來。再賴在我身上，我可就不客氣了?！鄙蛴逞┌氡е武?，故意流里流氣地挺起胯部頂了頂宋湫的屁股，暗暗威脅著。

    “沈映雪，你還要不要臉！”宋湫在他懷里掙扎，手指奮力去掰沈映雪攬?jiān)谒系氖帧?/br>
    “能把小嫂子你給睡了，我還要什么臉。”沈映雪懶洋洋地笑著，表情仿佛還有些回味。

    他表情放松，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孩子般的頑劣，游刃有余地同宋湫暗自較勁博弈，一張嘴還時(shí)不時(shí)地吐露出幾個(gè)色氣滿滿的詞匯，弄得宋湫面紅耳赤，格外的難為情。

    宋湫暗自磨了磨牙，也不甘示弱，沈映雪污言穢語擾他耳朵，他就伸手惡狠狠地去擰他腰上的軟rou，把沈映雪激得哆嗦幾下，條件反射地往后躲去。

    沈映雪一只手抱著他不放，另一只手去捂著腰上的癢癢rou不讓宋湫碰，他露出尖尖的犬齒，故作兇狠地瞪著宋湫，色厲內(nèi)荏道：“你再掐我試試？后果自負(fù)?！?/br>
    “試試就試試。”宋湫反瞪回去，毫不客氣地在沈映雪后腰窩上又?jǐn)Q了一下。

    沈映雪渾身的癢癢rou，怕癢得不行，宋湫一伸手過來他就下意識地往后縮身體想躲開。他越是這樣，宋湫越氣焰囂張地?fù)渖先テ?/br>
    沈映雪被宋湫氣笑了，他強(qiáng)忍著癢意靠過去，宋湫掐他一下，他就張嘴在宋湫臉上亂啃一口。

    宋湫一邊躲一邊忍不住笑，抬手推開沈映雪貼過來的臉，跟趕狗似的：“你讓開，別煩我?！?/br>
    “我偏不?！鄙蛴逞┖咝σ宦?，一個(gè)勁湊過去貼著宋湫。臉上的表情跟小狼崽子見到喜歡的玩伴似的，眼眸發(fā)亮，閃著愉悅的光。

    正鬧著，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敲了兩下，宋湫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吳媽的聲音。

    吳媽在門外道：“大少奶奶，你可起了？”

    一聽是吳媽，宋湫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他如夢初醒，一把推開沈映雪，從他懷里站起來，緊張地理了理衣服，佯裝鎮(zhèn)定地回道：“起了?！?/br>
    沈映雪被宋湫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微微瞇起眼睛，靠在床頭老大不高興地盯著他的身影在房間里匆忙來回走動著，忙著收拾打點(diǎn)自己，那背影里都透著一股緊張和慌亂。

    “你快點(diǎn)躲起來，萬一吳媽進(jìn)來了?！彼武袎旱土寺曇?，表情焦急，不由自主地咬著嘴唇，臉色有些不自然。

    “我就這么見不得人？”沈映雪盯著宋湫的后腦勺，格外的不悅。

    “小聲點(diǎn)！”宋湫被沈映雪滿不在乎的音量嚇了一跳，忙疾步走過來捂住他的嘴，瞪了他好幾眼。

    沈映雪嗤笑一聲，沒再戲弄宋湫。他抬手抓住宋湫捂住他嘴巴的手，抓過來低頭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把宋湫疼的往后一縮，結(jié)果手被沈映雪緊緊抓著，怎么也沒能抽回去。

    “出去吧，在外面等我，記住了嗎？”沈映雪總算是放開了宋湫，他從床沿站起身來，伸了個(gè)懶腰，頎長優(yōu)美的身體展現(xiàn)出一個(gè)賞心悅目的弧度，但是宋湫已經(jīng)沒有額外的心思去欣賞了。

    他現(xiàn)在的腦子里塞滿了恐懼焦慮和愧疚不安等種種復(fù)雜的情緒，他后知后覺地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同沈映雪的笑鬧顯得有多么的不合時(shí)宜和……曖昧不清。

    “別怕?！鄙蛴逞┨秩嗔巳嗨武械念^發(fā)，安撫道：“你先跟著吳媽出去，一會跟我去看大哥?！?/br>
    “什么意思？”宋湫微微睜大了眼睛，疑惑道。

    “一會你就知道了?！鄙蛴逞┎宦犓武械睦^續(xù)追問，攬著宋湫的肩膀強(qiáng)硬地把人帶到門邊，“別耽誤時(shí)間了，你先出去，我們分開走?！?/br>
    宋湫還沒來得及仔細(xì)想明白沈映雪的話是什么意思，沈映雪一推開門，他就看到吳媽就站在門口等候著，他立刻就條件反射地握緊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

    “大少奶奶好?！眳菋尯吞@可親地同宋湫道了聲問好。

    “嗯。”宋湫心跳如擂鼓，微低著頭悶聲回答，少說少錯(cuò)。他生怕一個(gè)不仔細(xì)就被吳媽看出點(diǎn)什么端倪來。

    宋湫幾乎是不用想都知道，偷人是件多么嚴(yán)重的事情，在沈家這種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shù)拇蠹易謇铮蝗税l(fā)現(xiàn)了指定是要私刑處死的。

    “大少奶奶昨夜睡得可好？”吳媽笑瞇瞇的，對著宋湫做了個(gè)請的手勢，她走在宋湫身后一尺的距離緊跟著。

    宋湫低著頭邁步往抄手游廊下走，輕聲回答道：“睡得很好?！?/br>
    吳媽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一舉一動都很恭敬，“大少爺特意吩咐過我等天亮了再叫您呢?！?/br>
    宋湫步子一頓，微咬著嘴唇，猶豫著問道：“吳媽，大少爺昨夜怎么沒回來？”

    吳媽微微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惋惜似的，聲音染了點(diǎn)沉重：“昨日成親事宜繁雜，大少爺身體受不住，突然發(fā)病了，沈三爺命人把他送到租界上洋人的醫(yī)院里治病去了。大少爺在走之前還吩咐過我們，不許來打擾您休息，讓您好好睡一覺，等您醒了再告訴您?！?/br>
    “什么？！”宋湫如遭雷擊，臉色立刻就慘白一片，身形晃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還是吳媽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扶住他。

    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在丈夫因病入院的時(shí)候，他居然與別的男人被翻紅浪，全然不顧禮義廉恥。

    吳媽驚呼了一聲，忙不迭地詢問宋湫：“大少奶奶，您沒事吧？”

    “……我沒事?！彼武卸硕ㄉ?，穩(wěn)住身體，原地站穩(wěn)。他的臉色蒼白，佯裝鎮(zhèn)定的表情下全是惴惴不安和羞愧難當(dāng)。

    吳媽溫聲道：“大少奶奶也別太憂心，保重身子為重。大少爺這都是老毛病了，肯定不會有大礙的，您且放寬心罷?！?/br>
    宋湫在吳媽平靜溫和的目光下越發(fā)無地自容，他勉強(qiáng)露出一個(gè)笑來，低聲道：“好?！?/br>
    吳媽露出一個(gè)寬慰的笑來，帶著宋湫往前走：“大少奶奶，先去吃早飯罷。一會二少爺也會回來一趟，他派人來吩咐過了，把吃食備上?！?/br>
    一聽到沈映雪的名字，宋湫的心就越加的往下沉了沉。他無法描繪他現(xiàn)在的心情究竟有多難受，惶恐不安、悲憤交加，還有對自己的唾棄和責(zé)難。他與沈映雪的情事，無疑是狠狠打了丈夫沈映棠的臉，一切的事實(shí)，明晃晃地昭示著，他對婚姻的不忠。

    他在新婚之夜失貞，不是同丈夫，而是同丈夫的親弟弟，他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