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銀漸層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醒來的，也有可能是夕陽余暉照在他身上帶來的溫暖。抱住他的那人的手掌托著他rou嘟嘟的屁股，另一只手拿著一本他看不懂的書，看起來那人并沒有發(fā)覺他已經(jīng)醒了。

    銀漸層抬頭看了看，只能望見那人的下巴，認不出這人到底長什么樣。他不習慣這樣的姿勢，想要起身的時候卻感受到了后腿傳來的劇痛。

    “喵……”銀漸層疼得直叫喚。

    那只手的主人把書擱到一邊的圓桌上，梳理銀漸層肚子上睡亂的毛發(fā)，說：“沒有傷到骨頭，但是傷口比較深，得養(yǎng)一個月?！?/br>
    一聽到這和森林里大雪一樣冰冷的聲音，銀漸層便生氣地說：“喵，大白狗?！?/br>
    如果不是大白狗，他就不會誤入那個洞xue，也不會被那么多動物欺負。銀漸層只覺得北極狐是他痛苦的根源，絲毫沒有反思自己是怎樣在森林里作威作福以致動物們報復他的。

    “你給我們?nèi)橇撕芏嗦闊?，不是你，森林里的動物應該會度過一個安穩(wěn)的冬天?！北睒O狐沒有幼稚到和銀漸層計較稱呼這個問題，他摸摸銀漸層圓乎乎的腦袋，徐徐道，“但你那天擋在我的面前，救了我的命。無論你是想逃跑陰差陽錯救的我，還是……作為報答，你可以向我提一個合理的要求?！?/br>
    以前主人去工作，怕銀漸層一只貓待在家里無聊，也會帶著銀漸層去職場里。銀漸層跟著主人學會了不少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有說話的技巧，他才不會傻乎乎地真的向?qū)Ψ教嵋?，于是回道：“我當然是為了救你才擋在你面前，喵?！?/br>
    做貓的好處就是，哪怕是撒謊，別人也看不出他到底臉紅不紅，無法從他的表情里判斷他所說的話的真假。

    “騙子?！北睒O狐扭開了臉說，但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為什么要救我，你應該很討厭我才對?！?/br>
    趁著北極狐遲疑的時候，銀漸層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你要受傷，就那么撲過去了?！?/br>
    主人對自己的下屬說，說話不可以那么圓滿，也不能明顯地表達出自己的喜惡，這太刻意，容易讓別人覺得諂媚。說出的話一定要給人想象的空間，讓對方去琢磨。

    以前銀漸層都是被寵著愛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但現(xiàn)在他顯然是寄人籬下的狀態(tài)，自然要說一些好聽的話，讓對方開心。

    銀漸層的尾巴尖兒撓了撓北極狐的手心，見對方?jīng)]有拒絕，自然而然地把尾巴纏到了北極狐的手腕上。他用兩只前爪托著腮，一副無辜又純潔的樣子。

    想當年，他可是憑著這招收獲了小區(qū)里不少母貓的芳心。

    “騙子?！北睒O狐又重復了一遍。

    以為謊言被戳破的銀漸層有點失落，他垂下了胡須，悶悶地問：“我們不回森林嗎？”

    北極狐捏了捏銀漸層的臉頰說：“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回去?！?/br>
    銀漸層點點頭，這就說明他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他準備跑路的事，對于這個結(jié)果，銀漸層還是比較滿意的。

    “為什么不開心？”北極狐突然發(fā)問，如果他再晚問一秒，可能就會看到銀漸層開心的笑容。

    銀漸層趕緊收起快要表露出來的開心，抱住北極狐的手指，故意撒嬌說：“因為貓咪不是騙子?！?/br>
    “是嗎？”北極狐盯著貓咪的眼睛看了很久，他本意是想觀察貓咪是否撒謊，但卻不自覺地被對方又圓又亮的翡翠綠眼睛所吸引。

    北極狐有點懊惱地收回了視線，又昂著頭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個角度銀漸層看不到北極狐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對方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

    “騙子?！北睒O狐輕聲說。

    十八

    “吃掉?！?/br>
    “喵。”

    “吃掉?！北睒O狐加重了語氣說。

    “喵?！?/br>
    銀漸層現(xiàn)在傷了一只后腿，沒法兒像以前一樣后腿蹲坐著吃飯。北極狐只得戴了透明手套，抓著他準備的食物送到貓咪的嘴里。但到了這一團混著消炎藥的罐頭，貓咪怎么也不愿意張開嘴巴吃下去。

    北極狐催促了好幾次，銀漸層都在那里喵喵叫著裝傻充愣，好似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北極狐敲敲貓咪的腦瓜，說：“你自己乖乖把藥吃下去，就給你貓條吃。不然，我就像昨天一樣掐著你的嘴巴喂進去，而且沒有任何獎勵?！?/br>
    聽到獎勵兩個字的貓咪眼睛頓時放光，興奮地抱住自己的貓尾巴說：“喵，我要玩大尾巴?！?/br>
    北極狐抓住貓咪尾巴，用對方的尾巴尖兒戳戳貓咪的肚皮，“不許討價還價?！?/br>
    “喵?！?/br>
    “喵?！?/br>
    “喵喵喵……”

    北極狐捂住貓咪的眼睛，忍不住微微揚起一點嘴角，但又立刻放下，說：“只許玩一會兒，不許得寸進尺。”

    “喵?！必堖渑匍_了北極狐的手掌，乖順地張著嘴巴等北極狐來喂藥。等他苦得瞇起眼睛的時候，北極狐就撕開了一包貓條送到他嘴邊。

    可能就是人類養(yǎng)寵物的樂趣吧，北極狐想。

    貓咪吃得很急，明明貓條都吃干凈了，還要舔著他的手指把最后一點殘渣吞掉。隔著透明手套，北極狐可以感受到舌頭傳過來的溫度，心癢癢的感覺比貓咪舔他的尾巴來得更加直接。

    北極狐猜測，或許他只是不習慣別的動物舔他，他才會在貓咪舔他的時候那樣奇怪。他也的確沒被除了貓咪之外的動物舔過，暫時沒有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測。

    “喵，還要?！便y漸層果真忘了北極狐剛剛說的話，立馬得寸進尺。

    北極狐拿紙巾擦干凈銀漸層的臉蛋說：“不許多吃?！?/br>
    晚上銀漸層和尾巴玩得很開心，他發(fā)明出了新的玩法，還非拉著北極狐和他一起鬧。

    這個玩法很像人類的打手背游戲，北極狐把尾巴放在貓咪的兩只前爪中間，游戲開始，北極狐需要快速地移開尾巴，不被貓咪碰到。而貓咪則要合起爪子，抓住北極狐的尾巴。

    北極狐想，貓咪因為救他，腿受傷了，這幾天都不能走路，癱在窩里一點精神都沒有。他應該包容一點貓咪，陪對方在床上發(fā)泄一點貓咪無處釋放的精力。

    “喵，我贏了！”貓咪激動地抱住大尾巴，向北極狐炫耀。

    “嗯，你贏了?！?/br>
    貓咪學著人類一樣，握了握北極狐的爪子，極為紳士地說：“承讓，喵。”

    又玩了幾輪之后，北極狐聽不到動靜了，才發(fā)現(xiàn)貓咪已經(jīng)四腳朝天地睡著了。貓咪的腦袋枕著他的肚皮，對他沒有一點防備。

    北極狐把自己的尾巴送到銀漸層的爪子旁邊，熟悉的觸感讓貓咪在睡夢中也下意識地抱緊了大尾巴。

    趁著貓咪睡著，北極狐試探性地舔了舔自己，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更沒有酥酥麻麻的感覺。

    也許自己舔自己并沒有用。

    也許貓咪不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