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說的話，萬一這又是一個圈套呢？”弗蘭克顯然對遲厭的說辭并沒有完全選擇相信。

    遲厭從來不是一個善言辭的人，他的耐心只有在殺人和準(zhǔn)備殺人的時候才會體現(xiàn)出來，面對弗蘭克的多疑他也不準(zhǔn)備多解釋，言簡意賅道：“機(jī)會只有一次，如果你不想失去的話馬上定位到我的地點，并且攔截住所有要來殺我的人?！?/br>
    “否則再過幾分鐘你等到的就是我的尸體和你的死期?！?/br>
    卡洛琳踢開擋路的醫(yī)生尸體，用手槍干凈利落地把遲厭的手銬和腳銬打斷，然后坐到遲厭的對立面：“想不到，你也有不想死的一天?！?/br>
    遲厭看向卡洛琳，對于她的嘲諷狀若未聞。

    在吉樂島的斗牛賽那晚之前，賽爾吉奧可能早就預(yù)見了自己的未來，他告訴遲厭，如果有一天在外面遲厭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組織里一個叫卡洛琳的女人，只要告訴她賽爾吉奧死了，卡洛琳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助遲厭，哪怕是背叛組織。

    對于卡洛琳和賽爾吉奧之間的事，遲厭沒有一點興趣，但是聽卡洛琳這話的意思是認(rèn)識自己，并且還不陌生的樣子。

    “我和你們是同一批被送進(jìn)訓(xùn)練營的孤兒，但是我體能不過關(guān)，碰巧在計算機(jī)上有點造詣，就被送去情報處了?！彼坪蹩闯隽诉t厭的疑惑，卡洛琳答道，“你們要殺的人，他住在哪兒，家庭成員有哪些，作息時間還有你們的撤退路線有哪些以及身份偽造，都是我來負(fù)責(zé)的?！?/br>
    卡洛琳的語氣很冷硬，像夜晚長滿了水草泛著綠光的河水，讓人感到沉郁和窒息。

    遲厭默認(rèn)，看著她枯槁的身軀和陰郁的面容，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看過你的資料，接任務(wù)接得非常多，好像不怕死，又或者……是想求死?！笨辶账菩Ψ切粗t厭，但她太瘦了，顴骨凸出，臉頰凹陷，活像披著人皮的骷髏。

    遲厭沒有接話，下車想要看清楚自己身處哪個位置。

    剛下車遲厭就愣住了，面前是一片人工建造的水庫基地，在自己的頭頂上方十幾米處就是剛才出事的大橋，因為地勢荒蕪又喧鬧，這里很少有人來。壞消息就是這里離出事的地方太近了，只要是剛才在場的人，恐怕隨便一個都能看清這輛車開往這邊來了。

    卡洛琳跟著下了車，似乎有點得意：“怎么樣，這個地方還不錯吧？”

    遲厭有些不理解：“為什么？”為什么選擇把車開到這里來，為什么幫他脫離險境又帶上絕路。

    “因為我想死啊。”卡洛琳說得理所當(dāng)然，如同說出一個今晚想要吃冰淇淋那樣的語氣，愜意又含著期許。

    “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但是我欠賽爾吉奧一個承諾，我得完成它?！笨辶諒埓罅穗p眼，死魚一樣的目光終于有了些許變化，“自從賽爾吉奧跟隨你去了吉樂島，我以為我沒有希望了，還要繼續(xù)活下去。但是你來了，你來了?！?/br>
    一陣風(fēng)吹起，尖銳又猛烈地劃過空氣發(fā)出呼嘯的聲響。

    有人接近，并且人數(shù)不少。

    卡洛琳將手中的槍扔給遲厭，繞過救護(hù)車和頭頂上大橋的遮擋來到陽光下，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張開雙臂，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我自由了?！?/br>
    然而，就在卡洛琳邁出大橋的覆蓋下的那一瞬，完全暴露在無遮蔽的視野中時，她的腦門上瞬間多了幾個狙擊槍的激光瞄準(zhǔn)紅點。

    砰砰砰——

    無數(shù)顆子彈在血rou里炸開的聲音，卡洛琳的身軀像是篩子一樣，從中彈的洞口流淌處殷紅的血，然后整個人順著風(fēng)的方向倒了下去。

    除去狙擊槍，遲厭敏銳地判斷出救護(hù)車另一邊的人至少有五個人。遲厭看了一下彈夾，手槍里只有四發(fā)子彈，而且在自己的頭頂上還有幾架狙擊槍瞄準(zhǔn)這里，身后也說不定什么時候隨時會有人。

    如果是以前，遲厭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前沖，但現(xiàn)在他握著槍，竟然也會有猶豫的時候。

    這對遲厭來說太可笑了，或許就如卡洛琳所說，他不想死了。用力握緊手槍，遲厭屏住呼吸，聽另一邊傳來的聲響。

    噠、噠、噠……

    來人很謹(jǐn)慎，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慢慢地靠近救護(hù)車。

    遲厭脫掉衣服胡亂裹成一團(tuán)往外丟，另一邊如臨大敵的幾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以為有人，下意識地一頓掃射，然而這恰好給了遲厭機(jī)會，扔出衣服的那一霎，遲厭立馬側(cè)過身飛速兩槍射出。

    砰砰——

    接連兩下重物倒地的聲音。

    瞬間解決掉兩個人，遲厭并沒有放松絲毫，甚至更加警惕了，對方的彈藥很充足，集火而上是遲早的事。

    正如遲厭所想，剛才遲厭突然的反擊讓他們倒了倆人，但他們都同是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明白接下來就是最好的攻擊時刻，剩下的幾人當(dāng)即也不再猶豫，互相看了一眼確定戰(zhàn)術(shù)后不約而同地往救護(hù)車方向靠近。

    嗖！

    遲厭憑著腳步聲的方向盲開了一槍，又是一個人倒地。

    沒料到遲厭還會反擊，剩下的三個人下意識地后退想找掩體，捕獲到這個消息的遲厭當(dāng)機(jī)立斷把最好一發(fā)子彈射出。

    又命中了一個人。

    “快點動手，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心，我說了，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

    耳機(jī)里同時傳來哈雷德的警告，剩下的倆人面面相覷，靠狙擊是不可能了，遲厭一點視野都沒露出來，完全被車身擋住了，但是如果莽沖的剛才倒地的人說不定就是他們倆的下場。

    沉默兩秒，其中一人指了指前方的救護(hù)車，另一人瞬間懂了，然后倆人同時對著救護(hù)車瘋狂掃射。

    噼里啪啦像是打雷一樣的射擊聲震耳欲聾，集火于一個部位的子彈摩擦過車身進(jìn)入燃油箱中，然后只聽一聲“轟隆”巨響，救護(hù)車自爆了，熾熱的火浪覆蓋周圍數(shù)米。

    遲厭在他們開槍打救護(hù)車的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當(dāng)即就要跑離車身，但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遲厭離得太近，整個人被震得撲倒在地，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似的，耳朵嗡嗡嗡響個不停。

    遲厭晃了晃腦袋，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了有一隊人面向自己走了過來，然后將自己拽起來，遲厭凝目半晌，才看到眼前的人嘴巴一動一張正在跟自己說些什么。遲厭的聽覺還沒恢復(fù)，但是不重要了，沒有立刻殺了自己，說明這些人不是哈雷德派來的，那就只能是弗蘭克的人了，起碼他現(xiàn)在是安全的。

    接下來就是解決掉哈雷德的人，雙方短暫的交火，最后以弗蘭克這邊的勝利告終。

    然后遲厭被人連扶帶挾持地上了一輛車，這是定制的私人豪車，餐桌和休息區(qū)一應(yīng)俱全，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車上有一個人。

    遲厭的耳朵好些了，在保鏢的提防下很自然地坐到弗蘭克對面的空座上。

    “送我去政法總署吧?！边t厭開門見山道，因為接連受傷，語氣略顯虛弱。

    弗蘭克也沒想到遲厭會這么直接，沉默了一下：“你不想再談?wù)剢?？自由，金錢還是權(quán)利，你想要什么……”

    “不用，”遲厭打斷了弗蘭克的試探，“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只有那一個要求。”

    弗蘭克打量著遲厭，身居上位者幾十年，他從來不怕別人貪婪，深知什么都不要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能告訴我，為什么你要回吉樂島嗎？”弗蘭克忍不住問道，那地方號稱惡魔島，關(guān)押的都是全國十惡不赦的人，每天都在廝殺，他實在不明白遲厭為什么會提出這個作為條件。

    “我也不知道?！?/br>
    “好吧，去政法總署?！备ヌm克吩咐道，他當(dāng)然不信遲厭的說辭，但其中有什么原因?qū)λ麃碚f也無所謂了，如果遲厭幫他徹底鏟除了安東尼一派，而他要付出的“代價”只不過是把遲厭送進(jìn)監(jiān)獄里，這是再穩(wěn)賺不過的買賣了。

    距離遲厭指控弗蘭克的案件審判結(jié)束沒過多久，關(guān)于這件事的熱度還頻頻在人民的口中提起?，F(xiàn)在遲厭又重新回到政法總署，這一次的指控對象換成了安東尼，可想而知又會掀起政壇多大的滔天巨浪。

    果然，當(dāng)遲厭出現(xiàn)在政法總署的大門口時，平日里圍繞在附近的記者敏銳地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朝著遲厭蜂擁而至。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遲厭熟悉的程序，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遲厭不僅說出了安東尼蓄意誣陷弗蘭克的計謀，還指出了哈雷德這個一直待在暗處為安東尼掃平一切的人，甚至連豢養(yǎng)訓(xùn)練孤兒的幾處地址還有與安東尼合謀的幾大政治巨頭也一并說了出來。

    全部有理有據(jù)，所有東西都對得上，法庭上一片寂然?？v然沒有查明是否屬實，但在場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今天過后，將會是另一個天地了。

    另一邊，熟悉的會議廳。

    老者將直播停在遲厭說話的畫面上的電腦摔到地上，看向一旁沉默的哈雷德：“這個結(jié)果你滿意了？我就說留著七號是個禍害，哈哈哈，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的心血，就這樣全都白費了！都是你，都是因為你要放他一條生路！哈哈哈，哈雷德，枉你聰明一世，現(xiàn)在好了，我們?nèi)慷纪甑傲?！?/br>
    哈雷德看著碎成蜘蛛網(wǎng)似的屏幕上遲厭的臉，哪怕因為碎屏的扭曲變形，也不難看出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孔。

    哈雷德自認(rèn)不是好人，他自經(jīng)營這個組織起，心肝早已經(jīng)黑透了，死在他手里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哪怕是從小養(yǎng)到大的孩子，該殺的時候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哈雷德經(jīng)常會用“自由”這個借口騙那些有異心的孩子們做完最后一個任務(wù)，然后在毫不留情地滅口，可能遲厭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才會背叛自己。

    但其實哈雷德給遲厭準(zhǔn)備的新身份和挪威的永久居住證明是真的，這是唯一一次他允許自己做一點出格的事。

    那個地址很偏僻，每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出現(xiàn)極光，他想遲厭一定會喜歡的，因為遲厭小時候最愛纏著他想要去看一看了。

    但是那些都無所謂了，哈雷德的目光緩緩從屏幕上離開，撐著紅木手杖站起來：“誰說我們完了?！?/br>
    “我們的金錢和人都還在?！?/br>
    “安東尼廢了我們就再扶持一個?！?/br>
    “那個位置永遠(yuǎn)不可能是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