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一生孤苦,如此圓滿
這一夜徹夜長談,瑞香本以為自己支撐不下來,但正事說得他一時驚一時怕一時雄心壯志,往后又被纏纏綿綿摟著再做了一回,事畢洗過澡好好弄出射在里面的jingye,就昏睡過去了,第二天居然也沒有覺得作息很奇怪,還是按時起來了。 皇帝有常朝,早早回了前面,沒叫人吵醒他,瑞香起來后就聽說宮里能動的人幾乎都來了,求見請安無人怠慢。 瑞香不急著見人,叫人拿來彤史,準備用印。 彤史這個東西,記錄的是皇帝臨幸后宮的次數(shù),日期,皇帝那邊記上,皇后這邊蓋印為證,為的是將來有人懷孕,對照查驗,確認血脈。不過對皇帝來說并沒有多嚴謹,可以增,可以刪,可以撕,可以改,可以臨幸而不記錄,也可以記錄卻不臨幸。雖然送到瑞香面前來的人都是鄭重其事,不敢輕忽,但瑞香坐月子這段日子,不是急務(wù)的都不拿來說給他知道,所以瑞香這也是第一次看。 他也難免心里在意一下,但翻開卻意外了:“怎么沒有那個……回紇美人?不是說已經(jīng)進宮了嗎?” 女官輕聲答道:“陛下那邊還沒冊封?!?/br> 其實這也不是個理由,就算臨幸個宮奴,宮里規(guī)矩也是得記上,如果不記,就是不認,孩子也不打算要。這個回紇美人應(yīng)該是臨幸了的,瑞香猜得出來,只是奇怪為什么壓著不冊封。想了一陣,很努力以壞人——皇帝的思路猜測,覺得最多不過是拿來吊著還沒離開的回紇使團吧…… 總不能是這個美人不要了。畢竟那也是經(jīng)過考量收進來的,但能夠借機要挾回紇人多拿點好處,甚至就此留下他們多談一些秘密協(xié)定,那也是好的。這個美人本身絕對沒有他的身份,來歷更重。 瑞香不由有些唏噓:“也是個可憐人?!?/br> 他感嘆的同時,就看到身邊女官的神色不對,一挑眉:“怎么了?” 女官期期艾艾:“聽說……陛下給這位回紇美人身邊,配了個尚宮呢?!?/br> 宮里身邊的人也是有數(shù)的,品級待遇都有成規(guī)。比如皇后,宮人十二,內(nèi)監(jiān)十二,這是貼身伺候的人數(shù),含涼殿里里外外其實所有人都是他的仆從,算起來怎么也有上百,如果再算上宮內(nèi)對皇后負責(zé)的內(nèi)官外官,怎么也成千上萬了,后權(quán)就是這樣成立的,沒人沒錢就沒有權(quán)。 如五品才人,身邊四宮人四內(nèi)監(jiān),如果獨居一宮,這宮里灑掃粗使的仆役自然也聽他調(diào)派,身邊最大的親信自然也就負責(zé)管理,但這樣的話這個宮里是沒有尚宮的。 有尚宮,也難怪女官表現(xiàn)出在意,怎么說,至少也得是一個婕妤。 皇帝之前對瑞香透過底,回紇美人的位置不會高于九嬪,婕妤僅次于九嬪,雖然還沒冊封,但留下這個尚宮,也確實算是一種暗示。畢竟是有來歷有用的人,將來…… 瑞香笑了笑:“人都進宮了,到底是什么樣,你們打聽出來沒有?” 女官嘆氣:“他那尚宮也是宮里的老人了,套不出多少消息,他現(xiàn)在未經(jīng)冊封,也不能出來走動,只聽說……挺不一樣的。京里胡姬不少,但宮里嫌太低賤了,從沒有過得了冊封的胡人……” 其實早幾百年,胡人還曾經(jīng)入主過中原,不過都得漢化才能活下去,所以漢人總是覺得,自己這大海波瀾壯闊,幾條小溪流進來不過是增添色彩,其實微不足道,還是看不起的。何況現(xiàn)在回紇人不算強盛,自然更不放在眼里了。 瑞香沒入宮的時候見過胡人,想了一想,不知道這回紇來的美人到底是白皮膚還是小麥色,是綠眼睛還是灰眼睛。他又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居然比自己想的少,羅真是開頭,白才人也就幾頁,斷斷續(xù)續(xù),回紇美人沒有,兩個月加起來最多十五天。那回紇美人進宮的日子,侍寢的日子其實就算不記,也是有據(jù)可查,最多再五天,也就是二十天。 他的內(nèi)心覺得很微妙。皇帝雖然不是一日不能無這個事的人,但其實頻繁時需求也很頻繁,至少對他是如此,以前他沒懷孕的時候,皇帝一月的彤史記得也比這滿,雖然他是最多,但也不會都是他。不過現(xiàn)在貴妃淑妃禁足,妙音陳才人懷孕,菖蒲體弱,羅真又只是一個開頭…… 大概是沒心情或者太忙? 雖然不知道羅真到底怎么回事,剛看到他的名字就發(fā)現(xiàn)后面沒了,瑞香也還是決定先問新人的事:“這回紇美人就先不說了,陛下留下他不封,恐怕就是要和我商量的。這個白才人呢?” 從掖庭上來的人,除了瑞香挑出來那四個人初封低,是為了立規(guī)矩,都是寶林,其他都是從才人做起,白才人的晉封也是循例,看著沒什么特殊,可是他接了的是羅真的寵愛,也是不簡單了。 女官道:“他也有些來歷,不是當年給陛下選的人,是給先帝的……不過先帝駕崩得早,所以在掖庭到如今。” 瑞香一愣:“多大了?” 怎么想年紀都不會太小。 女官道:“二十三了。” 是不小了,不過含涼殿的人不會多說什么外頭都叫他老才人之類的,皇后和他年紀差不多,一個老字到底是說誰? 于是又若無其事接著說:“聽說父親原是五品外官,在宮里也算有出身的了。” 確實,妙音是奴籍,若不是懷孕,沒有機會坐上九嬪之位,菖蒲無論出身多高,十一二入宮做宮奴,總是瞞不過人,薛家現(xiàn)在也提不起來什么人——當年年滿十四歲的男丁全部斬首,十四歲以下流放邊疆,找回來之后雖然恢復(fù)了名位,但要緩過來,沒有十幾年怕是不行,羅真呢,又是實實在在的平民出身。 有時候瑞香也想,若是沒有貴妃和淑妃二人入宮,恐怕外頭都要怕他權(quán)勢過盛,左右圣意了。 有時候,權(quán)力可以給,但制約也是必須的,毫無破綻的皇后,也令人害怕有不軌之心,反而無法長久昌盛下去。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少了這個一,其實才是一線生機。大道如此,人更如此。 瑞香沉吟:“人來了?” 今天是他出月子后第一次請安,雖然還沒下旨恢復(fù),但畢竟含涼殿分量更重了,多獻殷勤沒錯的,也沒人敢不來,白才人畢竟已經(jīng)被冊封了,下一步就是拜見他,才能叫真正名正言順,當然也一起來了。 女官知道他在問什么,答道:“來了。瞧著人倒是挺規(guī)矩的,安安靜靜也不多話,容貌也確實出挑,看著有點單薄弱氣,不過不像是病了,倒是挺惹人憐愛。謝充容身子沉重,據(jù)說懷相也不好,起不來身,就沒來,陳才人大腹便便的,倒也來了?!?/br> 瑞香嘆氣:“這么重的身子了,出門若是有個萬一……” 他也不好說喪氣的話,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親手拿過印璽蓋上。 皇后之璽是最鄭重的,彤史這種要緊的記檔,還有皇后的懿旨是必須要用,平日里他用一方小印,上刻陰文,蓬萊仙骨。蓬萊殿是開國時定下的皇后居所,只是后來屢經(jīng)變動,連皇宮的中心都變成了大明宮,蓬萊殿雖然還是在皇帝的宮殿后面,皇后卻不一定住在這里了。 瑞香進宮后,住的是蓬萊殿更后面的含涼殿,地方也夠大,成宣皇后的立政殿反而偏僻了些。蓬萊殿就拿來做命婦對皇后朝拜的禮儀場所,年節(jié)時后宮大宴,招待內(nèi)外命婦,凡是鄭重點的場合,都放在這里,算是也被瑞香占了,且是歷來皇后的居所,因此要用一個詞象征皇后權(quán)威,蓬萊還是最好的。這印璽還是有一天皇帝給他,叫他回復(fù)下面人的奏表用——皇后之璽畢竟不方便。 瑞香的名諱,其實家里本身只是想取花名,又吉利,覺得聽起來能保一個一生遇難成祥,誰也沒有想過,蓬萊花就是瑞香的別名,蓬萊殿就是皇后的宮殿。也是一種巧合。 他看過彤史,叫人端來皇后之璽,蓋上之后又讓拿出去,這才整裝出去見人。 殿內(nèi)齊齊一片行禮問安,瑞香坐下,含笑道:“你們也是客氣,還不是請安的時候,就都急著跑來了?!?/br> 貴妃淑妃不在,菖蒲就得接話,他也詼諧,開口道:“皇長子出生,咱們也想沾沾喜氣,說兩句吉祥話討賞,來得晚了,還怕沒了呢?!?/br> 他一說,殿內(nèi)就跟著笑,很是和睦,人人喜氣洋洋,跟著紛紛道賀,說吉祥話,不過都很聰明,沒人要求抱皇長子出來看看。笑完,瑞香看向陳才人,他懷孕的日子也不短了,算著該有七個月了,瑞香自己一直是八九個月就差不多要入盆,入盆十天之后就要生了,看他剛才行禮也是笨重為難,忍不住關(guān)懷道:“身子這么重了就該小心才是,你不來我也不會怪你禮數(shù)不周?!?/br> 陳才人低著頭,臉上帶著安靜的微笑:“臣妾身子尚可,出來走走也是好的,能夠賀一賀皇后的喜事自然不能不來。” 菖蒲也跟著嘆氣:“其實,陳才人的懷相還好,御醫(yī)兩三天來一次,都說孩子還沒正過來,真要生怕就在八月底,九月初,不然臣妾也不敢讓他出來的。只是謝充容……唉,御醫(yī)都快住在他宮里日夜守著了,這一胎實在是受罪。” 這個瑞香也知道,跟著嘆氣,蹙眉,他和妙音相識最早,雖然地位懸殊,但相處出來的感情不是作假,忍不住擔(dān)心:“誰說不是,但愿他這一胎能夠平平安安,將來大人孩子都好?!?/br> 又想起來不能厚此薄彼,對靜蕙也說:“你身子沉重了,以后也不要在乎這些虛禮,好好養(yǎng)著,請安也好,宮宴也好,嘈雜熱鬧的地方都不好,還是最好不來,有空出去多轉(zhuǎn)轉(zhuǎn)就是,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告訴昭儀就好,他不能做主的,就來找我,我也能替你做主了。不要怕,如今宮里孩子不多,我和陛下都盼著你們好好開枝散葉?!?/br> 陳才人聞言,還是盡力欠身謝過。 瑞香還是不太放心妙音,想著應(yīng)該去看看,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就壓下來不想,把皇帝昨夜說的大宴的事說了:“我想著,我這個月子過去,真是成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管是內(nèi)外都少了許多該有的應(yīng)酬,不如就在蓬萊殿擺個大宴,到時候大家親近親戚一起熱鬧一番……不如就擺在八月吧?!?/br> 他想過了,貴妃和淑妃已經(jīng)關(guān)了半年,外面的人不明就里,但是都有自己的猜測,不能按住他們更久了。何況如今皇長子降生,宮里正是需要擺出一團和氣,欣欣向榮的時候,再不讓他們露面,聲音更加不對了。 何況早幾天晚幾天都沒用,但愿這次禁足能讓他們想開一些,以后自己宮里籬笆扎牢,別出事就好。早幾天放出來還算是施恩,他們不得不承自己的情,一謝恩這件事就成功揭過去了。 現(xiàn)在貴妃和淑妃顯然消沉,瑞香這里氣勢又空前的足,想起他們來也不是很頭疼,但還是沒多說什么,只是提了提宴會的時間,和到底請哪些人。既然說是自家的親近親戚,那自然諸位出嫁的宗君公主縣主,王妃,近臣命婦都會來,人數(shù)也不少了,否則不必開蓬萊殿。 妙音不必說,起不來要躺著保胎,陳才人也才說了讓他休息,請安都不必來了。 見皇后似乎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就要端茶送客,菖蒲作為在座身份最高的人免不了擔(dān)起引見的責(zé)任,對一直安靜陪坐,含笑本分的白才人點了點頭,覷空道:“這是白才人,今天也該他拜見您了?!?/br> 白琉璃立刻起身出列上前,恭恭敬敬大禮參拜,口稱千歲。 瑞香仔細看了看他,招手示意,口中不停:“看著倒是懂事的,你初次拜見,我也沒有什么好賞你的,聽說你閨名琉璃,正好我這里有一對天青琉璃簪子……” 說著宮人已經(jīng)拿來,是一只錦盒,打開來給白琉璃看了看。白琉璃立刻推辭。以他的身份,其實是不能用琉璃的,不過皇后賞賜,還是初次拜見給的東西,不能不收,瑞香也說這顏色其實不算違禁,他就只好收了,心里叫苦。 東西是好東西,他也確實喜歡,可是太貴重了,受之有愧。而他本來想的不過是安安穩(wěn)穩(wěn)享幾年福,結(jié)果先是和一群失寵的美人寶林住在一起,后來又得了這對簪子……總不成是皇后和皇帝都看出他其實不是個軟弱無用的人,另有安排吧? 雖然想的太多,但此時此刻白琉璃能選的路不多,不管是皇后要他表示服膺,還是現(xiàn)在賞了要他將來派上用場,他都不能拒絕,還要高高興興受寵若驚地接著,再三謝恩,然后老老實實退下。 瑞香又和他們說了幾句話,就端茶送客,然后離開正殿,換身衣服去妙音宮里,其他的事都可以回來再說了。 妙音宮里人不少,人人都有點愁眉苦臉的意思,又因為充容還懷著孩子,不敢露出不吉利的樣子,強打精神露出笑臉,一路引著瑞香進去。 室內(nèi)滿是焚艾的煙氣,瑞香微微蹙眉,但還是繞過屏風(fēng)進去,見御醫(yī)也站在當?shù)兀ЧЬ淳丛\脈。妙音躺在床榻上,臉色難看,人也看著好像瘦了,肚子更加顯得驚心動魄。瑞香一看就覺得不妙,肅容阻止御醫(yī)和宮人行禮,快步走到床前,見妙音撐著身子還想起來,一把按住他:“好好躺著,這些虛禮就別管了?!?/br> 又扭頭問御醫(yī):“充容如何了?” 御醫(yī)這些日子大概是擔(dān)驚受怕已經(jīng)不少,倒是鎮(zhèn)定:“熏艾后已經(jīng)平穩(wěn)許多了?!?/br> 瑞香有心追問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握,能不能保個母子平安,但是當著妙音的面問也無用,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宮人,就賞賜之后讓下去了。 妙音其實這些日子藥膳補藥都沒少吃,但吃得很謹慎,人還是瘦,形容也憔悴了很多,等人出去之后殿內(nèi)靜下來,這才細聲細氣說話,以前清潤嗓音也沙啞了:“皇后怎么會來我宮里?還未祝賀大皇子的事……” 他多少有些熬了太久,支撐不住的樣子,瑞香趕緊不讓他說了,搖了搖頭,看著他:“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些場面話了,身體要緊。等你孩子生下來了,有的是時間。現(xiàn)在你就好好養(yǎng)著就是了?!?/br> 妙音苦笑,被他握著手腕,翻過來抓住瑞香的手,在枕上搖了搖頭:“我出身卑賤,原本是不配入宮伺候陛下和您的,如今更有幸懷孕,大概已經(jīng)用盡了一生的好運氣。若是……我只盼著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降生,以前,我從沒想過自己還有這種福氣,能過一天是一天,有個安穩(wěn)日子就知足了,進宮后陛下厚恩,皇后仁德,我所得到已經(jīng)遠超我能夠盼望的,就算只能到此為止,也是心懷感激。如果……我知道皇后是好人,一定會照顧我的孩子……是吧?” 他這話實在不祥,但也是掏心窩子的話,瑞香無法阻止他說出來,但卻不能輕易答應(yīng),只是用力握著他的手說:“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會對他好,可是你是生母,誰也不能替代你,一輩子還長著呢,你要有點心氣,振作起來。你忘了,你還說希望這孩子是宗君或公主,生下來就是天潢貴胄,無人欺侮……你難道不想看他出嫁?” 妙音臉上煥發(fā)一種霧蒙蒙的光彩,笑了:“您不知道,我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從會走路起,就學(xué)怎么伺候貴人。樂器,唱歌,擊鼓……十幾歲又被選中,調(diào)教成了,送進宮里來。我都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恐怕死也忘不了公主喜歡什么樣的樂曲,樂器。我這種人卑賤低微,命如草芥,朝生暮死,所以……能活一天,都是我賺來的,誰對我好,也是我賺來的。我不愛讀書,這您是知道的,因為……讀了書又有什么用?稀里糊涂,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懂得太多,要的太多,日日夜夜,還怎么熬?就算如此,我也看了太多……” 瑞香忍不住掉眼淚了,他低頭掩飾,溫?zé)釡I水卻落在妙音手上,他察覺了,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握住的這只溫柔的手,雙手合攏了,反過來安慰他:“您和陛下都對我極好,我是真的知足的,若是有個萬一,求您不要為我傷心,要為我高興,畢竟我也過了幸福的幾年。若是我真能活下來,看著這個孩子長大,您還是他的嫡母,他還是要先孝順您,我今日求您照顧他,也不算自己說盡了不吉利的話?!?/br> 他笑了,仍然是很美的,只是比艷麗的初見,溫柔了許多:“臣妾多謝厚恩?!?/br> 瑞香不得不答應(yīng)了。 他反復(fù)安慰妙音許久,這才出來,望著天空,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御醫(yī)還沒走,見他出來就跪了下來,一口氣說了所有的實話,過于順暢,簡直像是最近做保證都累壞了:“充容身體受了烈性藥的荼毒,能有這一胎著實不易,自然也倍加辛苦,如今已經(jīng)保胎許久,自從有孕又一直精心,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夠生產(chǎn),只是……恐怕再多一個月,就一定要早產(chǎn)了?!?/br> 瑞香臉色難看,但聲音很低:“那豈不是胎位不正?若是他沒有力氣……” 御醫(yī)也苦笑:“足月生產(chǎn)固然好,可若是母體負擔(dān)不來,到時候還是一樣沒有力氣生產(chǎn),早產(chǎn)說不定還更好一些?!?/br>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可說:“但充容的身子……皇后也是知道,因用過烈性藥,生產(chǎn)其實應(yīng)該比一般人容易一些……他產(chǎn)道更容易打開。若是早些生產(chǎn),保全母子二人的可能就更大了?!?/br> 這話到底有些涉嫌議論他不該議論的東西,御醫(yī)說的也很為難,只是不敢敷衍瑞香。瑞香想了一陣,他也是生過孩子的人,很清楚這其中的過程,片刻后就明白這是說妙音以前被調(diào)教,前xue能容下的東西更多,更容易擴張開,說不定宮口也是…… 他也顧不上覺得羞恥,甚至真的松了一口氣:“但愿如此?!?/br> 這御醫(yī)就不能接話了,等瑞香再敲打了幾句,就成功退下,全須全尾的走了。 瑞香登輦回宮,心想妙音非要他承諾一定會接手撫養(yǎng)這個孩子,大概也是臥床保胎太久,心里不可能不想最壞的結(jié)果,看御醫(yī)的話,母子平安還是能的,萬一…… 他真心想保大人,可妙音一輩子只能有這么一個孩子,且妃妾怎么會有皇嗣重要?皇帝想來也不會答應(yīng)。心事重重回了含涼殿,卻看見皇帝身邊的從人站在自己的殿外,不由吃了一驚。 李元振正小心翼翼指揮人抬著兩個不大的箱子進去,見到他立刻迎上來行禮,十分喜慶的樣子:“您回來了?陛下等您好一陣了?!?/br> 瑞香露出驚訝的神色,也來不及多問他,急忙進去?;实壅剂怂饺湛磿炔韬舷愕哪菑垥?,盤腿坐在坐榻上,聽到聲音抬頭看著他,一幅委屈不悅的樣子,說話簡直是表功:“怎么才回來?等你許久了?!?/br> ……瑞香都開始覺得理虧了,趕緊上前,就被他拉到身邊坐下,解釋:“我去看了看妙音,他……唉,真是辛苦,也是可憐人?!?/br> 妙音的出身宮中無人不知,但是他自己是從來不提,瑞香也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么詳細?;实埏@然知道他在說什么,也跟著沉默一陣,道:“他是信佛的,宮里雖然沒有佛堂,但他也敬道祖,天地若是有靈,總該保佑他和孩子。” 瑞香道:“我看御醫(yī)的說辭,倒也不是不能母子平安,但愿……唉,聽說宮外有些寺廟靈驗,他既然信佛,不如就叫人供長明燈?或者捐點香油錢?他現(xiàn)在也是充容了,還懷著孩子,我看為他祈福,也沒人說得出不是來。” 動靜是大了點,但是也是情有可原。 皇帝點了點頭,捏了捏他的手:“你托個可信的人去做吧,做了告訴他一聲,求個心安,倒不必大張旗鼓,否則反而不好?!?/br> 瑞香點點頭,忽然覺得很脆弱似的,靠進他的懷里尋求安慰:“我看他那個樣子,又是怕他不能……又是覺得自己好像也很難過,剛才回來的路上,還想要是能夠保大人就好了,可是他那么看重這個孩子,要是自己活下來孩子卻……一定也是生不如死的。要是這種事?lián)Q在我自己身上,我也……” 皇帝摟著他輕輕拍了拍,動作溫柔,聲音卻很嚴肅:“別胡思亂想,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也要聽我的話,我不能沒有你,孩子……終究可以再生?!?/br> 瑞香其實覺得這爭執(zhí)挺傻的,但是他還是想爭:“可孩子也是我的命……” 皇帝一把抱起他,摟在懷里不放,聲音又沉又悶,好像賭氣:“你不是我的命嗎?少胡思亂想,咱們的孩子一向乖巧,你都是足月順產(chǎn),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了。” 瑞香一時哽住,又想掉淚,又覺得自己這話頭起得不好,但卻不肯答應(yīng),安撫似的摸了摸皇帝的脖頸和后背,等他也收斂了那點失態(tài),又好好說話。李元振實在聰明,大概是知道他們二人要說話,所以不急著送東西進來,他重新坐好了,想了想,想起自己本來準備對皇帝說的話:“今天他們都來了,我就想,宴會的事可以推遲到八月初,貴妃和淑妃都出來最好,齊齊整整,也免得還要被人猜測。既然為了景歷開這個宴會,我就不愿意別人老是眼神飛來飛去,回去嚼舌了。” 皇帝并無異議:“也好,叫你的人去傳旨,讓他們領(lǐng)你的情。” 瑞香橫了一眼,是“我圖他們領(lǐng)我的情嗎?”的意思。皇帝笑了笑,不說什么,拉著他的手不放。 瑞香又說:“白才人我也見了,我見猶憐的一個人,你還真是……福氣不小。” 他本來是想直接說琉璃簪的事,但是不知怎么語氣就酸溜溜的了。論容貌白才人自然不及他,但也別有一種宮里其他人沒有的風(fēng)流之態(tài),仔細想瑞香也不知道自己在酸什么,但就是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酸了,甚至還恨不得噘嘴露出幼稚的表情。 皇帝現(xiàn)在對他是越來越?jīng)]有脾氣,以前多少說他一兩句,那是因為皇帝直說只要你外面裝出賢后的樣子,實際上做事隨你高興實在不像話,兩人相知不深,多少也要說話留點余地,因為人說出的話都不會被當做真正的底線。 現(xiàn)在么,瑞香端著賢后的姿態(tài),偶爾任性一下,皇帝反而高興。見他酸唧唧的卻不曾甩開自己的手,皇帝就多少有底了,看著他吃醋的小模樣,忍不住含笑嘆氣:“他還能和你相提并論不成?” 瑞香哼哼:“人家挺好的啊,我看是挺漂亮的,聽說你們男人就喜歡這種,楚楚可憐,小鳥依人……” 越說越不像了,一點也不寬容大度,還像是在背后說別人壞話,瑞香覺得不像話了,立刻停下,并不愿意自己怎么失態(tài)。 皇帝見他收斂起來,也不笑了,要摟他瑞香還想掙扎,又不想弄得太像是鬧脾氣,只好忍住,僵硬地被抱過去搖一搖,就聽皇帝說:“他有什么你沒有的好處了?我對你如何,你還不知道?少胡思亂想了,乖。他是有自己的好處,懂事,本分,要是夠聰明,就不會給你添麻煩,還能幫上你的忙,宮里這樣的人,對你是最好的?!?/br> 瑞香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聞言還是忍不住唱反調(diào):“你嘴上這么說,誰知道心里怎么想,這個年紀,肯定不是掖庭那邊推上來的吧,你們……” 他也是邊說邊想,說到這句,真有點在意了,忍不住掙扎出皇帝的溫柔懷抱,瞪著他要一個說法。 宮里是不停會有人得寵,他也攔不住,更不能攔,至少現(xiàn)在不能,可他并不是不會在意這些細小的差別的! 皇帝看了他片刻,摸了摸他的下巴,但也不多說別的細枝末節(jié),而是全盤托出:“他是我在御苑看見的,掖庭令推的人,你心里也有數(shù),年輕,漂亮,出身不會太低。羅真那是漂亮,沒法忽視,自然有人愿意押寶。其實我早就想著,掖庭里的人,橫豎也是不可能再得幸了,年紀漸漸大了,還留在宮里未免不好,打算都放出去,只是難免叫人置喙,所以還得再提拔一個。你曉得我為什么選了他么?當日他在御苑看見我,并沒上來,只遠遠行了個禮,站在原地等我走了才走。只這一條,不是聰明,就是真的規(guī)矩。我們兩人那次可是真的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一個眼神也沒有對上,他低著頭,我也只看了一眼……” 話已至此,瑞香明白了。他不知道皇帝打算放掖庭的人出去,雖然知道考慮很多,但這幾乎就是保證以后不會再有新人了,忍了又忍,還是忍不?。骸罢娴姆湃耍磕且院髸粫€要選?” 皇帝搖頭:“皇考皇兄,妃嬪都成千上萬,宮中人滿為患,宮外也怨聲載道,我如今已經(jīng)逐漸有了自己的孩子,開枝散葉這一條已經(jīng)不用說了,又何必勞民傷財?等這次放出去人了,就不必再選了。” 瑞香一時沉默。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嫁給了什么人,愛上了什么人,夫君寵愛在自己身上,卻免不了其他人爭春,畢竟其他人也要活著,寵愛,位分,孩子,家里的前程,無論如何得求一樣吧,什么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想過,自己的年紀在宮里實在不算小,就算皇帝對自己越來越親昵寵溺,像對孩子,那也是一樣,等他逐漸老了,兩人就算真情還在,也免不了有更多年輕的小妃嬪上來伺候。他總不能不讓他與旁人發(fā)生什么? 那不是他該說的話,也不是他想說的話。 但皇帝主動放掖庭的人出去,又承諾不會再采選,他……也不可能賢惠的勸一勸,反而覺得身上一塊大石消失,絲毫不知道自己臉上露出了怎樣的希冀,怎樣驚喜的光彩?;实垡恢敝浪豢赡懿辉谝?,現(xiàn)在,好歹也算是給了他一點意外之喜。 瑞香沉默很久,終究憋不出什么像樣子的話,好一陣,道:“那以后,大概還是要禮選的?”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理智,好像是皇帝這承諾太突然,讓他在驚喜的同時心里又根本沒底,甚至要搜腸刮肚想些讓自己一瞬間鎮(zhèn)定下來,失望起來的事。 皇帝嘆氣:“這個大概是難免,不過,我想宮里人還是夠多了,出身高的貴妃淑妃兩個就夠了,到時候敷衍著選兩個就是?!?/br> 他凝視著他,說起這些也很平淡,瑞香和他對視,心里忍不住一嘆,心想,如此,他至少也是滿足的了。 皇帝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還是受不了了?” 瑞香不敢承認了。他是真的,對白才人甚至都能夠接受容納,但皇帝如此問他,好似只要他不愿意,又要給出什么承諾,他卻不敢說了。人的一生太長,他怕自己現(xiàn)在用盡皇帝的耐心和寵溺,將來……遭到反噬。 皇帝若是覺得他任性,無理取鬧,不再溫柔可愛,就再也沒有這種溫柔了。 他不說話,卻不知道自己被寵得實在太嬌氣,居然眼里泛出了淚光,看著格外委屈可憐,有話也不敢說的樣子。 皇帝輕輕嘆氣:“你要是不生氣,將來給他們初封高一點,我不碰他們,不寵他們,好不好?” 他其實不必要做出這樣的承諾,畢竟沒有新人,也有舊人,可是舊人瑞香受得了,將來五六年后,孩子長成,瑞香也要年近三十了,他怎么看著皇帝去寵愛其他年輕的,十五六歲花一樣,出身高貴的新人呢? 這是不一樣的,皇帝也知道。在他眼里,一個皇后比千萬個妃嬪都重,一個瑞香比所有人都重,雖然不能不選,可他也不愿意勉強他了。世間男人和他的妻妾們之間,本就是不公平的,深情厚愛,也還是不公?;实塾刑嘈弁敬舐砸鐾辏荒転榍槿涡?,但若是能做到,他總不會傷自己妻子的心。 瑞香哽咽了:“我不能要你這樣做?!?/br> 他其實知道這是退讓,皇帝是知道他心里不能說的難過的,但被如此猜中,又被如此承諾,他居然是難過更多,覺得愛的辛苦,忽然全部揭露在自己面前。 皇帝也望著他,露出柔軟的表情,絲毫沒有等著他高高興興答應(yīng)的意思,他是真的明白的,可是他也是真的明白,瑞香為什么難過,為什么覺得愛這樣辛苦。 兩人都好似脆弱下來,瑞香癟著嘴爬進他懷里,把自己藏起來,小聲道:“我要是一個小東西就好了,被你帶在身上,藏在袖子里,分也分不開,起居坐臥都在一處,哪怕是一個玉佩,一根發(fā)簪,能永遠和你在一起,能永遠不分開就好了……” 至少這樣,就沒有人會覺得他在擋路,沒人會恨他,他也不必再限制自己,忍耐狂妄的欲念。 皇帝抱緊他,親了親他:“我已經(jīng)叫人將你我的墓室打通,再做能放兩個人的棺槨……將來千年萬年,咱倆總是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的?!?/br> 帝后雖然說是合葬,但那只是禮儀規(guī)制上放在一起,實際上的墓室距離,不比紫宸殿和含涼殿更近,瑞香以前沒想過這件事,現(xiàn)在聽他提,心里猛然涌過一陣熱流,恨不得哇一聲就哭出來。 他眼淚剛涌出來,又忍不住覺得這合葬的前景實在是太美好,又被憋得哭不出,好一陣才緩過來,黏在男人懷里不出來,皇帝緩緩摸著他的頭發(fā),也摟著他不放。瑞香好一陣后,才緩緩恢復(fù)過來,靠在他懷里,仰起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柔軟道:“我是很知道知足的,我一直都很乖,你……你也很好,比我想的更好?!?/br> 皇帝不語,摟了摟他,片刻后道:“你就是太乖,也受了委屈,我要是能從一開始就對你好,多點耐心,多點了解……上次你生了孩子,我也不知道其中的講究,胡作非為……有時候想到能遇上你,讓我明白這種滋味,從此不再孤身一人,已經(jīng)是極好的運氣,有時候又覺得,早些年我從未在乎過任何人,若是稍有一點經(jīng)驗,在你身上不至于留下許多遺憾,就更好了……” 瑞香和他十指相扣,忍不住道:“我不怕,我也不委屈,我就要你只見過我一個……這樣的人?!?/br>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不許再有第二個,哪怕是先來的也不行。 皇帝不語,親了親他的額頭。 我若沒有遇到你,是一片荒蕪,你若沒有遇到我,點不亮這一片星空。滿池蓮花燈也好,一宮瑞香花也好,沒有你,許多都不復(fù)存在,這個我也不會有了。 好一陣,瑞香才想起自己在開始這個話題嚶嚶鬧脾氣,又被戳中了真心之前,到底想說什么,不由覺得氛圍實在被毀完了,清了清嗓子,端出正經(jīng)的態(tài)度,說:“我賞了白才人一對琉璃簪子?!?/br> 說完仰頭看著丈夫,露出你肯定明白,但我做的好不好,還是要你來評定的神色。 皇帝對宮里這些爭鋒示威的事都爛熟于心,何況前朝后宮手段本就相同,聽個開頭就懂了,見瑞香一臉求表揚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摸了他一把,不過這回摸的是胸口,瑞香呀一聲一縮,護著胸瞪他?;实坌α?,心滿意足地開口:“這樣最好。你什么都不說,他反而猜得最多,或許不等你再做什么,自己就能做的比你想的還多。他在宮中,上有妙音羅真二人,升位自然要靠你。不管你是要他替你沖鋒陷陣,還是為你搖旗吶喊,他都很難拒絕。何況厚賞必有緣故,你只管坐著,他就會看你的眼色行事了?!?/br> 說著嘆氣:“唉,我家香香也長大了,這一招確實漂亮,無為而治,好乖?!?/br> 他雖說是很認真的夸了瑞香,但用的詞難免帶著滿滿寵溺,倒像是敷衍了。瑞香皺了皺眉,不太滿意,但是又被親了一陣,忘了抱怨,好一陣才說:“我也沒有想太多,不過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這樣了。宮里好不容易形勢安定下來,你我都不愿意多生事端,他能懂事那是最好,若是聰明就更好……你是不是故意把他放在那里的?” 皇帝沒否認:“你也說他聰明是最好的,就算不聰明,他有寵,別人沒有,也會安穩(wěn)許多。” 宮里的妃嬪,看似輕松愉快,有點寵愛,只要陪陪皇帝,就能躺著享受榮華富貴,其實也沒有那么簡單。能夠得寵本來就不容易,對皇帝一定是有用,對上面的人也要取個合適的態(tài)度和姿態(tài),才能被容得下。除此之外,約束管理自己的宮人,同住一宮的人也要打好關(guān)系,對外形象更是需要經(jīng)營。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總是不可能容易的。世道對每個人都限制良多, 其實現(xiàn)在瑞香對白琉璃并無任何要求,可他不能讓白琉璃知道,必須要給予一定的壓力,讓他明白恭順就是他的投名狀,有了這個開端,以后才能最大限度的順利好好相處下去。上位者仁愛,下位者恭敬,這就是他要的相處之道。 宮妃在日常中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就是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人,不添麻煩,姿態(tài)漂亮而溫柔恭順,但實際上,不是沒有其他的作用。比如,其實瑞香沒有想皇帝那么復(fù)雜,只是想萬一回紇美人攪亂了宮里的寧靜,羅真一時不能用,白琉璃就可以出面。 不管是奪寵,硬頂,甚至爭鋒相對,總要營造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或者傳話,訓(xùn)人,幫他傳達不方便說的意見,收服別人,甚至是配合瑞香做惡人,讓別人投向瑞香…… 能玩的手段又多又骯臟,不過皇帝都沒提。宮里現(xiàn)在沒有這么復(fù)雜,也不必現(xiàn)在就說到這么深。有時候手段是一種很微妙的事,什么都不做但傳遞了自己的意思,讓別人去猜測,比做了還要妙。瑞香現(xiàn)在慢慢開竅,手段也越來越好,那自然是好事。不過無論如何都有他,也沒必要絞盡腦汁去算計別人。 那也不是瑞香愿意的,更不是他想要的。 瑞香多少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沒有丈夫想的那么思慮周全,但至少他事情是做對了,被夸了也不會特別心虛。不過既然想到回紇美人,也難免問一句:“我記得你說過回紇來的人只留一個,不知道冊封要怎么辦?” 皇帝顯然是想過了,只是留待和他商量,很迅速地說:“和回紇還在談,不過我想你也猜得出來,你一向猜我的心猜的很準,他初封不能太低,一來這樣才能說服回紇人我們是認真與他們合作,二來,他以后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升了?!?/br> 這是民族決定的,回紇出身,在宮里不能擁有更高的身份。瑞香沉思片刻,問:“那就是婕妤?” 皇帝嗯了一聲。 瑞香又多少有點好奇,和隱隱約約的挑釁之意,好像幼貓總是忍不住伸出的爪子:“漂亮嗎?” 皇帝笑了,懶洋洋摟著他:“你看到就知道了。他和中原之人,確實不一樣,想的也不一樣?!?/br> 瑞香見過胡姬,所以多少能理解一點,想著應(yīng)該也快見到了,又不太愿意總是和丈夫討論別人,就略過不提?;实鄢聊魂?,似乎很愛這種靠在一起的輕松親昵,良久才說:“啊,對了,他們還帶來新的調(diào)料和種子,聽說是很好吃的葡萄,還有西域一些東西。咱們現(xiàn)在和西域交通不便,你應(yīng)該還沒試過,叫他們烤羊給你吃?!?/br> 這倒是新鮮的,瑞香也想試試,應(yīng)了一聲。 皇帝摟著他,多少有些不想松手,然而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又親又摸好一陣,又摟摟抱抱,實在是不能繼續(xù)拖延下去了,終于慢吞吞放開瑞香,兩人重新坐起身,皇帝叫了李元振進來。 李元振來的時候還帶著瑞香見過那兩個箱子,熟門熟路打開,捧上來。 皇帝對瑞香露出苦惱的表情:“你陪著我就好,我還有這些沒做完,等會做完了,再一起用晚膳?!?/br> 瑞香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想到他會把政事帶到這里來做。那兩個箱子里都是一卷一卷黃麻紙,顯然是沒看完的奏章?;实蹚那安粫退亚俺氖抡f的太詳細,也不會把政事帶回到后宮。這不僅是因為兩者混雜在一起不好,更是因為皇帝就沒有這個習(xí)慣。他忍不住說:“這里還是不太方便吧,我畢竟會打擾你,不如去書房?” 他的書房是另一個偏殿,地方也不小。 皇帝搖頭:“何必搬來搬去?你就在這里?!?/br> ……果然是想要他陪著。瑞香心里一時柔軟不可言說,但為了避嫌,還是坐到了對面去,叫人拿自己沒看完的書來,又安排了一番奉茶點,瓜果的瑣事,這才真正坐下,但也不是很想碰書,心不在焉地拿起來翻看,時不時就抬頭看看丈夫。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很多溫柔,但每次皇帝對他退讓一步,這里面新的天地就讓他震撼吃驚,目不暇接。 皇帝已經(jīng)提筆翻閱卷軸,李元振倒是無事可做了,安安靜靜站在一邊,一點也不顯眼。瑞香盯著丈夫凝神的端嚴俊美容貌看了好一陣,慢吞吞抬起手用書遮住自己的臉,悄悄笑了笑,斜倚在窗邊,又翻過一頁。 嘉華在庭院里玩,聲音細細碎碎,興高采烈,瑞香回頭看了一眼,想,這大概也是皇帝第一次被孩子,妻子圍繞,在如此復(fù)雜而鮮活的聲音里做他的正事,而且是他自己想要這樣的。 人生本來孤苦,如此美滿,又有幾個人能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