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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聲音讓我在一瞬間汗毛倒立，我一點多余的思考都沒有，本能沖出去拽住弗蘭克的手腕向門的內(nèi)側(cè)用力。

    我僅僅把他拉進餐廳，拉到我身后一點的距離，百貨大樓正在裝修的牌匾上一個碩大的零部件就砸了在他剛剛站著的位置！

    弗蘭克逃過一劫，而那只恪盡職守看守立牌的金毛犬慘造不幸。零部件的重度將這只可憐的動物變成了一攤rou泥，巨大的響聲也在頃刻震碎了門玻璃。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諷刺地攤在烤rou店門口?？緍ou的焦香頃刻間摻染了血腥氣，我聽見有幾個剛剛還在把酒言歡的食客大聲嘔吐起來。

    憑借直覺，我肯定這不是偶然。

    我繃緊身體，緩慢靠近損壞的大門，我需要確定一下我的直覺是否正確。

    “小七！”

    弗蘭克在叫我！我立即放棄偵查，轉(zhuǎn)過頭回應他的互換。

    “先……”

    我沒有把話說出口，我看見他總是沉穩(wěn)自信的橄欖色眸子里盛滿了失措和恐懼。不是因為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他的恐懼是針對我。

    為什么，為什么弗蘭克會突然對我產(chǎn)生恐懼！我只是在保護他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慌亂地四處看，直到我看見了倒映在吧臺黑色瓷磚上的我。

    那只金毛狗濺出來的血沾染在我的臉上，在死亡和危險的驅(qū)動下我是那樣冷酷和殘忍。我注意到我的眼睛，以那些鮮紅的液體為妝容，幽深的像一只嗜血的惡靈。我永遠擺脫不了“殉道者”刻入我靈魂里的卑劣和瘋狂，沾上鮮血的我與食人的野獸無異。

    四周的視線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里夾雜的畏懼和避諱，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垂下頭竭力隱藏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驚慌失措，真正意義上的驚慌失措。我覺得我所有的不堪都被暴露在弗蘭克面前，我像是被拉入太陽下曝曬的蛆蟲一樣無處遁形。

    “先……先生……”

    我聲音郁結(jié)，艱難地吐出對他的稱呼。這個詞在我的嗓子里振動，我的嗓子酸澀的厲害。我該解釋點什么，我又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什么可以解釋的。

    我沒有錯，但我本就是個錯誤。

    “先生，您還好嗎?！?/br>
    弗蘭克望著我，眼里黯淡無光。我想他大概無法接受他如此用心照顧的人，是個根本無法教化的惡魔。

    我看見他的嘴唇在顫抖，很久之后才能微微張開然后發(fā)聲，“還好?！?/br>
    我更加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聽身后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嘈雜的叫喊和腳步聲在我身邊環(huán)繞。不知道誰撞到我，我一下子被擠出人群。

    弗蘭克死里逃生，這世上的好心人任何一個都表現(xiàn)的比我關心他。醫(yī)生、警察、餐廳的老板和食客們把他團團圍住，噓寒問暖。我被排擠在外圍，遠遠地看著他們。沒有人關心我，哪怕我才是這場事故里唯一一個受傷的人。飛濺的玻璃劃傷了我的胳膊和臉，沒有人遞給我一片紙巾。

    “只要弗蘭克沒有受傷，我不會在意我自己的，更不在意有沒有人關心我?！蔽也粩嗟卦谛睦镏貜停覜]有暗示自己，我認可我想的一切。

    人群慢慢散去，沒有出人命的意外不足掛齒。有心善的路人在門口放了花束默哀唯一的死難者，花束間有金光一閃，似乎是一枚特制的硬幣。

    我剛想上前查看，卻被叫住。

    “該走了?！?/br>
    弗蘭克站在我前方三四米遠的位置，背對著我輕輕說道。

    我沉默地追上他的影子。在燈火闌珊的夏夜，我竟感到寒冷。

    ……

    這個晚上，是弗蘭克遇見我后過的最糟糕的夜晚。他沒有興致漫步欣賞夜景，急匆匆地趕往他的家。我看到他中途好幾次因為太著急而惡心到干嘔不得不停下來喘息，我想上前幫助他，卻始終沒有踏出去的勇氣。

    這一路上，他都沒有看我。他那么聰明，不會不知道我回頭的那個瞬間才是真正的我。我就是個手染鮮血的殺手，縱使有千百種理由為我開脫我都是罪無可恕。我們一直都在哄騙對方，我選擇屈服佯裝順服，他選擇寬容佯裝慈悲。

    我的思緒很亂，亂到我突然分不清我對弗蘭克的感情。我想不起來我為什么要救下弗蘭克。我從來都不會救我的同伴。

    救人不是我的本能，但救弗蘭克的剎那是本能在驅(qū)使我。

    “到家了?！蔽衣犚姼ヌm克的聲音里有深深的疲倦，我這才抬頭環(huán)視我熟悉的建筑物。弗蘭克開門，回望我，眼神里難得一見的疏離，“你先去洗漱一下，我休息一會就幫你處理傷口?！?/br>
    我輕輕點頭，與他錯身而過，前往浴室。

    我打開淋雨噴頭，把水稍微為調(diào)熱一些。熱騰騰的透明液體很快就把我的皮膚燙得泛紅。我熟悉這種顏色，我還熟悉這種顏色帶來的痛感。

    我一動不動站在花灑下，盯著我的手，默默忍受中等的疼痛均勻分布在我的身體上。水流流過我的頭頂一路順眼匯聚到我的腳底，最后流入下水道。我該感謝這透明的液體犧牲自己帶走我臉上的血污。

    我愣愣地盯著匯聚在下水道泄水口打旋的漩渦，止不住地一遍遍回想我把弗蘭克拉進烤rou店的那一刻。

    我救他，因為我想讓他活著。弗蘭克對我意義非凡，不管他如何待我，他都對我意義非凡。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不管他真心還是偽善，他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

    我到底是個是什么樣的家伙不重要，只要是弗蘭克，哪一個我都會靠著對溫柔和光的渴望的本能保護他。

    只要是弗蘭克。

    我仰頭，水流順著我臉傾瀉而下，透過水流和氤氳的霧氣我凝望浴室那盞明亮的燈。

    真亮啊，我瞇起眼睛，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下勾起嘴角。

    “小七？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怎么這么久都沒出來！”

    弗蘭克突然推開浴室門，我沒來得及調(diào)整表情，整個人完全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中。

    我看見他眸子閃爍神色怪異地站在門口靜默，心下頓時緊張起來，“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磨蹭的！”我趕緊關水找衣服。

    弗蘭克直勾勾地盯著我，他喉頭顫動，突然邁步逼近。霧氣模糊了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尤為明亮。冷靜的橄欖色里難掩躁動。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惹他不快，不過我知道浴室里有的是趁手的東西可以讓他輕輕松松抽爛我的屁股。我恐懼地后退，沒成想直接被他拉到他的面前。

    弗蘭克顫抖地抬手，一向堅定的目光閃爍不定像是被什么刺激震撼到。他的眼睛有一刻突然變得迷茫，隨后我被他緊緊摟在懷里。

    “先生，您的衣服會濕的！”我高聲提醒他，我感覺到他摟著我的手，從我的后腦慢慢下滑撫摸過我的脊背。

    他太奇怪了，我一動不敢動。

    他的指尖自然沒有噴頭里的熱水溫度高，柔軟的指肚在對比下算得上溫涼。那是極度細膩的觸摸，我的身體繳械投降，蒙受哄騙了一般接納他的失禮。

    我全身的力氣都順著他的指尖下滑而一點點被抽離出去，我馬上就要癱倒在地。

    在他的手馬上就要滑到我的尾椎，弗蘭克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硬生生停住動作。我還是溫順地讓他抱住，期待他更進一步的舉動。

    我沒等來下一步，弗蘭克放開我，躲閃我的疑惑只丟下一句“別把自己弄感冒了”就飛快逃離。

    我望著早已沒有他身影的門，把手放在背后，按照他理應繼續(xù)探索的路線撫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