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行吧。我跟您交實底兒,”審訊室里的徐曉宇肩膀內(nèi)收,嘆了口氣,“這女的真他媽又當又立,陪我天天聊sao嗑兒,一跟她說睡睡,她又不收錢了?!彼杨^往前湊,因為手被手銬固定了,拿臉找手,用指尖搔搔鼻孔下方,又接著說,“開始是兩三千,微信不是二十四小時就自動退回來了嘛,我以為她嫌錢少,給轉(zhuǎn)一萬,后來漲到兩萬、五萬,八萬,就這么退回來了再轉(zhuǎn),退回來再轉(zhuǎn),這女的一直吊著我,直到那天晚上,轉(zhuǎn)過去十萬?!?/br> 說到這兒,徐曉宇撇撇嘴,“她根本不值那個價兒,奶子挺大,但下垂,肚子上還有贅rou,倒胃口的逼娘們兒?!?/br> “再說了,就算我真殺了她,我得多傻逼把避孕套往那兒一扔不管?我一個有案底的,不是一下子就找著我了嘛!” 此時,一陣由遠及近的喧嘩格外清晰地傳來:“這邊是審訊室……哎您在外面等行嗎?” 高跟鞋跟敲地磚的聲響已近到門前,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走進隔間,笑得讓人不大舒服,她瞥了眼單向玻璃里頭的徐曉宇,看著穆芳生開口:“您好,我是徐曉宇的母親徐明霞,聽說徐曉宇被傳喚了,放下手頭事兒我就過來了,請問他是因為什么事兒被到這兒的?” 徐明霞還在笑,穆芳生明白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從何而來,這個女人大概剛注射過rou毒素,還在恢復期,額頭和眼周的皮膚動起來很僵。 “抱歉,徐曉宇涉嫌的案件還在調(diào)查中,現(xiàn)在不方便透露內(nèi)容。” 里頭屠鈺也問的差不多了,兩個刑警進去,將徐曉宇從訊問椅上解開,各自架起他一條胳膊。 徐曉宇一出來,當即瞪大眼睛,抓救命稻草一樣拼了命地喊:“媽,媽!我沒犯法!我什么時候能回家?” 刑警見狀停下腳步,徐明霞走到她兒子面前,因為額頭肌rou無力,表情看起來猙獰扭曲,她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徐曉宇臉上:“你怎么不去死!” “生哥,我覺著徐曉宇不像撒謊?!?/br> “嗯。”走廊里還散發(fā)著徐明霞那聞起來很貴的香水味,穆芳生看了眼身旁的屠鈺,“不像?!?/br> 糖衣摩擦的窸窣聲入耳,等他去找,發(fā)現(xiàn)聲源在他褲兜。從自己褲兜摸出一包和上次一樣的棉麻小袋裝著的糖果,憋了兩秒,說:“你這手藝,不去變魔術(shù)白瞎了。” 屠鈺笑笑:“梁隊叫我去跑飛車搶劫那案子,今天沒法礙你眼了?!?/br> “我也沒……”覺著你礙眼。 聽見有人上樓梯,后半句沒說出來。 上午又開了一次案情討論會。 尸檢報告出來了,致命傷在死者王欣怡后腦,系死后分尸拋海。 遇上臺風天,才被卷上岸。 由于尸塊在海水里泡太久,后腦傷口部位已經(jīng)腐爛,無法憑傷口判斷兇器形狀。 軟組織提供的證據(jù)不多,但法醫(yī)在骨頭斷面發(fā)現(xiàn)了波浪起伏的鋸齒痕跡。 判斷分尸工具是鋸。 王欣怡租住的那棟樓連電梯都沒有,入住率也不高,多數(shù)房主只是留著老房等拆遷。 只有和王欣怡家隔著一層的五樓有一戶獨居的老大爺,老大爺說案發(fā)當晚,什么動靜兒也沒聽見。 靜音電鋸并確實不會造成多大噪音。 分尸地點可能就是王欣怡遇害的住宅。 “鋸?徐曉宇特意買了一把鋸來分尸?”錢濤問。 梁巖瞟了他一眼:“強jian女性帶著電鋸上門?” 投影屏上跳到裝尸塊的黑色大號旅行包,各個角度的,還有一張照片特寫是旅行包里面的商標,廣州產(chǎn)的。 梁巖發(fā)話:“聯(lián)系廠家沒有?” 一名刑警答道:“聯(lián)系了,產(chǎn)品批號是上月月初的,水城只有三家商鋪進過貨。兩家在商場里,一家在一線天景區(qū)后街。商場里的打過去電話問了,截至案發(fā)時間,這個品牌的大號旅行包一個都沒賣出去,至于一線天景區(qū)后街的那家商鋪——他們在工商登記的電話打不通?!?/br> 梁巖:“穆兒,帶媛媛去?!?/br> 錢濤抻著脖子剛要張嘴,被梁巖一記眼刀瞪回去。 臺風過境,天放晴,一片湛藍,白熾的太陽就像一個燒空的洞。 后街附近都是石子鋪的路,劉媛媛穿了個坡跟鞋,趔趄著小跑追上穆芳生:“小穆哥……我抹勻了嗎?” 穆芳生回頭看了下她剛擦完防曬霜的臉:“抹勻了?!?/br> 劉媛媛專心看他,沒注意腳下,一腳踩歪,被穆芳生眼疾手快地架?。骸靶⌒??!?/br> 藍天泳衣專賣店。 招牌被太陽曬褪了色,門外沒有監(jiān)控。 店面不大,穆芳生四處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店里也沒裝監(jiān)控。 因為主要賣泳衣,箱包攏共就一面展柜,上面幾行擺著雙肩背包,只有最下面一行是幾個大號旅行包。 沒有同裝尸塊的黑色旅行包一樣的款式,看來賣完就沒有再進貨。 收銀臺里,穿著綠色工作服的年輕小伙子正橫著手機打游戲,耳朵上戴著一只藍牙耳機。 見著有人來了,抬頭看一眼,沒看見來人往柜臺上放東西結(jié)賬,面露疑惑,但還是趕快盯到自己手機屏幕上:“救我救我,我快被猴子錘死了!” 穆芳生掏出警證一展,等了好幾秒,小伙抬頭,瞇起眼看著他的證件,“哎呦”一聲,連忙從凳子上站起來,又低下頭:“我快推水晶了,警察同志,你們等我兩分鐘……” 穆芳生伸手朝他勾勾:“我替你玩。問你點事兒,配合一下。” 小伙猶豫著看看那只手,最終還是把手機交上去。 這頭,劉媛媛接收到穆芳生眼神示意,把自己手機里的旅行包照片翻出來,亮在他面前:“有人在你這兒買過這個包嗎?” 小伙探脖子定睛一看,兩秒之后,斬釘截鐵道:“有!” “我印象特深刻!男的,臉上戴著墨鏡和布口罩。我當時還問他,穿這么嚴實不熱啊,他說過來水城旅游,曬過敏了?!?/br> 劉媛媛:“你還記得那人什么體貌特征?” 小伙探頭看了眼自己被穆芳生拿著的手機,估計是擔心游戲角色被人秒了,接觸到劉媛媛眼神,才開始回想:“個子相當高,挺壯,其他的……我當時在柜臺里,他又捂那么嚴實,沒看見了?!?/br> 穆芳生兩腳并攏站直抬頭,騰出一只手橫在自己太陽xue:“比我高出多少?” 對方眉頭舒展,伸手比量出四五厘米的長度:“差不多這些!” 穆芳生低下頭,放了個大,秒掉殘血的猴子,把手機還給小伙:“行,謝謝?!?/br> ——比他高四五厘米,也就是一八七、一八八左右。 “哎,不對啊,”劉媛媛說,“徐曉宇哪有那么高??!” 穆芳生不接話,正在腦子里琢磨著,身旁劉媛媛突然急促地叫一聲,直接跌到他身上。 這次他扶得沒那么及時,劉媛媛崴腳了。 小姑娘疼得眼淚汪汪,只是礙于他在才沒哭出來。幸虧車停得不遠,扶著她走了兩步,看她費勁地蹦,穆芳生嘆口氣:“我背你?!?/br> 后背上的傷只是繃皮了,一個人硬生生壓在上面仍有觸痛感。 把她放在車副駕上,穆芳生道:“先送你去醫(yī)院吧?” “就崴一下,”劉媛媛動動腳腕,一雙杏眼盯著穆芳生,“你還要去商場問旅行包嗎?” “先不去,”穆芳生回答,“在車里等我一下,我去一趟石中建材城。” 劉媛媛怔了一下,才追問:“去建材城干什么……” 剛好公路上轟隆隆地過了一輛運鋼管的紅皮大貨車,她的話被噪音吞沒,等貨車過去,人行橫道交通燈變綠,穆芳生已經(jīng)走過道了。 微信提示音響起來,劉媛媛摸出手機,發(fā)現(xiàn)是錢濤。 給她發(fā)的一條文字:“走訪完沒有?” 她先是給錢濤回過去滿屏哭泣的表情包,然后打字道:“錢哥我崴腳了?!?/br> 這回錢濤的語音直接跳出來:“嚴不嚴重?你現(xiàn)在在哪兒?” 陽光異常刺眼,屏幕幾乎是漆黑的,她索性捏著手機湊到嘴邊,直接按下語音:“在藍天泳衣專賣店呢,我不是崴腳嗎,小穆哥自己去石中建材城了?!?/br> 松手,發(fā)送。 這地方手機信號只有兩個格,發(fā)送有延遲。 她把手機放旁邊,小心翼翼把褲腿往上卷,腳踝腫起來了,本來還不覺疼,一看它腫得像饅頭,立即覺出無比酸疼,咝咝了半天眼淚都冒出來,忽然聽見一旁的手機一聲接一聲地叮叮起來。 太陽強光晃著,屏幕還是黑,把亮度調(diào)到最亮看清內(nèi)容,她登時倒吸一口氣——本該發(fā)給錢濤那條語音發(fā)到刑偵支隊的工作群里了! 領導同事現(xiàn)在正一條接一條問她怎么樣呢! 另一邊,穆芳生已經(jīng)走進石中建材城。 鉆耳朵的裝修聲讓他顧不上手機一聲接一聲的微信叮叮。 王欣怡住所。 賣旅行包的藍天泳衣專賣店。 水城灣。 他是土生土長的水城人,對這座城很熟悉。 王欣怡住所距離藍天泳衣專賣店是三公里,距離水城灣拋尸地點,則是一公里。 腦海中勾畫出一個三角形,三個點分別是王欣怡住所,藍天泳衣專賣店,發(fā)現(xiàn)王欣怡尸塊的水城灣。 假設分尸地點就在王欣怡家里,身高近一米九的男子拎著不到90斤的王欣怡的尸塊步行一公里不成問題。 兇手用的是鋸。 這個三角形區(qū)域內(nèi)唯一一家集中了所有木工工具的地方就是石中建材城。 建材城街道兩排大部分商鋪都拉下了卷簾門,零星幾家營業(yè)的,都是實木門定制。 穆芳生沿著街一路找過去,停在一家實木門定制門口。 老板聽清他來意,直接叫他進前臺看電腦屏,指著資料介紹道:“我們這就總共就六個木工,這種臨時工,干一個活兒一結(jié)工資。他們的身份證登記都在這兒了?!?/br> 穆芳生點了頭,問:“有沒有個比我還高的工人?” 水城是座南方城市,身高過一八五的并不多。 “比你還高?”老板想了想,扭頭朝身后正響著滋滋裝修聲的加工間喊,“張吉彬?” 沒人搭理他,他扯嗓子加大音量,“張吉彬!?” 一個看著剛成年的少年小跑著出來,臉頰上還沾著木屑,抬袖子蹭了一把臉,說:“老板,張哥不在?!?/br> “剛才還在這兒。”老板賠笑看看穆芳生,扭過頭繼續(xù)看那少年,“他哪兒去了?” 少年搖搖頭:“吃飯去了吧。我也不知道?!?/br> 老板拿起手機:“我給張吉彬打電話叫他回來?!?/br> 打通了,嘟嘟聲響著的間隙,他偷偷瞄了眼穆芳生,“你們警察找他什么事兒啊?” 說話的功夫,電話被接起。 “跑哪兒去了,警察正找你呢!” 訓斥完,聽見電話那頭說了什么,老板的表情變得疑惑,他捏著手機,遲疑地看著穆芳生,慢吞吞把手機遞來:“張吉彬……要跟你說?!?/br> 穆芳生皺起眉,伸手接過手機貼在耳畔,先開口:“喂?!?/br> “穆警官,我有一段錄音?!彪娫捘穷^的男人說。 他還沒來得及有反應,清凌凌的女聲響起來。 “——哥哥,我在南島。” 無形之中有一只手,順著他的心臟掐住所有血脈,血液凝在身體里。 ——他仿佛又看見南島那場爆炸。 耳鳴“滋”的拉響,外界的聲音通通消失,只剩下一下下鼓動的血管。 他拿著那部手機,余光劃過停在店鋪門口的人。 轉(zhuǎn)過頭去看,那人把貼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捏起手機朝他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