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煬最近心情有些煩悶，因為白警官總是管東管西的。

    “你是我媽啊，你是不是管天管地，還要管我拉屎放屁？”賀煬和人硬杠。

    白警官很少有生氣的時候，他只是告訴你，他這是關(guān)心你，怕你冷著餓著，怕你再惹事，你修車廠的工作又丟了以后怎么辦諸如此類。

    呸，滿嘴的仁義道德，實際上哪有那么多君子。

    賀煬惱羞成怒把人罵的一無是處，這樣總行了吧，他總會生氣了吧，總不會再眼巴巴地湊上來了吧？

    他只是一時間適應(yīng)不了別人對他的好，總是本能地想把人推開，多可笑啊，到現(xiàn)在對你最好的不是和你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不是嘴巴上說著兩肋插刀的狐朋狗友，竟然是親手過來抓你的一個還算不上熟的熟人警官。

    除夕夜的時候，賀煬難得做了幾個好菜，火爐燒的正旺，電視里放著春晚，偌大的空間，只有電視機發(fā)出的聲音，偶爾帶著少年走路的聲音，顯得格外寂寥。

    賀煬突然想起來跨年夜的時候，

    可是從頭到尾，他本來就該一個人的不是嗎？這樣才是過節(jié)的時候該有的情況，而跨年夜才是特例，因為一次特例，讓他念念不忘。

    窗外夜色寂寥，北風蕭索，冷得緊，或許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就在賀煬對著電視發(fā)愣的時候，窗外閃過一道光亮，而后敲門聲響起，大過年的，誰能過來？

    少年帶著疑惑去開了門，門外的北風呼嘯而來，吹的少年一個哆嗦。

    門口停著一輛小電驢，白亭瞳立在門口，戴著口罩圍著圍巾，將身上都包裹德嚴嚴實實，但賀煬還是認出來了，整個臨水鎮(zhèn)長得這樣斯文氣又帶著點帥氣的，只有白亭瞳。

    白亭瞳立在北風中，如那四季挺拔常青的竹，竹虛心而有節(jié)，是寧折不彎，現(xiàn)在的賀煬只是認為青年挺拔的身姿有些像罷了，才不會承認青年身上其他的品質(zhì)。

    口罩遮了青年半張臉，青年身后，是無邊的黑暗，青年的眼睛彎了彎，溫柔而多情，他手上還提著東西，對著賀煬說：“生日快樂?！?/br>
    “你，大過年的，不回家干嘛？還有，你為什么，知道我生日的？”賀煬表情略微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是好，接過白亭瞳手上的生日蛋糕，抵在門口站著。

    白亭瞳拉下口罩，露出五官來，在夜色里，唇瓣一張一合，他說：“為人民服務(wù)嘛，沒有年假，只有調(diào)休，我也是剛下班，一個人大過年的孤獨寂寞冷，就來找你了。

    蛋糕是我昨天訂的，怕大過年的蛋糕店關(guān)門，這么冷，應(yīng)該可以放幾天。今天不是你的陰歷生日嗎？聽同事說，你們這都是過陰歷生日的，我看了你的身份證號，查了日歷，才知道你是年三十出生的，這樣熱鬧的日子，應(yīng)該慶祝一下。

    怎么？這個蛋糕可以換一頓年夜飯嗎?”

    小孩兒心氣高，修車廠的工資拿到手以后，非要還給自己罰款的錢，白亭瞳也沒有拒絕，總怕觸碰到他那青春期的自尊心。

    “你進來，電瓶車也停進來，大晚上的也不嫌冷?！辟R煬開了大門，讓人進來。

    “記得關(guān)門，菜冷了，我去熱熱?！辟R煬將蛋糕放在桌子上，動手去拿菜盤子。

    “不用麻煩了，這么吃就可以?！卑淄ね珜㈦妱榆囬_進屋內(nèi)的偏廳，嘴上說道。

    賀煬輕輕蹙眉，像是想起了那晚冰冷的青年：“這么怕冷還吃涼的？到時候吃壞了還得我照顧你，我去給你熱熱，你等著我?！?/br>
    等賀煬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桌子上的蛋糕包裝已經(jīng)開了，點著生日蠟燭，白亭瞳溫潤地站在那，眼睛里倒映著燭光：“大過年的，也不知道怎么給你過生日，許個愿吧，小賀同學?！?/br>
    “傻子才許愿，你幫我吹了?！辟R煬不以為意，耳垂卻泛了紅。

    “你自己來許個愿再吹?！卑淄ね珡娦邪讶死诉^來。

    賀煬翻了個白眼，嘴上說著拿你沒辦法，卻乖順地閉了眼睛許了愿才吹了蠟燭。

    因為出生的日子特殊，甚至連家里人都不會記得他的生日，而白亭瞳卻記得了，賀煬心里酸酸澀澀的，好像就在夢里一樣，覺得現(xiàn)在的好都是假的，又怕這樣的好總有一天會失去。

    白亭瞳充當氣氛組鼓著掌：“小賀同學又長大一歲了?！?/br>
    “幼不幼稚？”賀煬嘴上說著嫌棄。

    不得不說，賀煬的廚藝真的很好，就是有些辣了，估摸著沒打算今晚白警官會來，做的都是辣菜，符合他自己的口味。

    白亭瞳被辣的眼尾泛紅，眼睛濕漉漉的紅了臉。這時候他才知道，賀煬之前做的菜都是考慮過自己的口味的。

    少年人的發(fā)茬很硬，心卻很軟。

    “喝杯水或者飲料。”賀煬看著都覺得難受，給人端了一杯飲料和一杯水來。

    “謝謝小賀同學?！卑淄ね珡澚藦澭邸?/br>
    賀煬驀然覺得，其實白亭瞳，一個人遠離家鄉(xiāng)，過年過節(jié)也很少能回去，應(yīng)該真的挺難受的吧，而且都是外面買著吃，自己也不會做飯，偶爾來蹭飯或者只是想家的味道了。

    兩個人飯后一起守歲，賀煬蛋糕吃了好幾塊，應(yīng)該是喜歡吃甜的，哪有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小賀同學過年要穿新衣裳嗎？”白亭瞳烤著火問他。

    賀煬磕著瓜子花生，地上落了一堆的殼：“別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哄我?！?/br>
    “好好好，那我陪著你守歲。”

    “等到十二點放了鞭炮我們就去睡覺。”

    “放鞭炮？”

    “對啊，年俗，你沒放過？想放嗎？待會一起?！辟R煬瞳孔微微放大，又幾分詫異。

    白亭瞳確實沒有放過這些，城里禁燃這些，但是會有煙火，卻不是私人放的，城市里會有煙火表演之類的，而自己放的時候，可能是很小的時候玩過的仙女棒之類的。

    青年搖了搖頭:“好啊，待會一起放?！?/br>
    這一夜，家家戶戶燈火徹夜通明，圍在火爐前享受著團圓，在夜色下，安謐而美好。

    電視里主持人和所有人員開始倒計時，迎接新春的到來，而白亭瞳站起身，直接牽過賀煬的手：“鞭炮在哪，我們?nèi)シ虐??！?/br>
    倒計時結(jié)束，主持人還在說著結(jié)束語。

    兩個人眼底閃爍著光芒，賀煬從雜物間里拿出了鞭炮煙火。

    幾乎是十二點到來的一瞬間，鞭炮聲夾雜著煙火升空的聲音，在寂寥的夜空中響起。

    白亭瞳去開了門，冷風灌進屋內(nèi)，卻不覺得冷，而覺得他的血液都在流淌著，如墨的天空中下起了細霰的雪，各色的煙火絢爛升起，在空中炸開又消逝，美好而短暫。

    青年人的眼睛里映了火光，本能地捂住了耳朵，這樣的景色，真的美啊。

    “你要試試嗎？”賀煬已經(jīng)將鞭炮鋪在了路面上，一邊是引線，他玩著手中的打火機，啪嗒一下有一下，暖色的火光打在少年的臉上，賀煬的笑意，直達人的心底。

    此刻，他們都是開心而喜悅的。

    白亭瞳去接過了賀煬的打火機打算去點燃鞭炮，而賀煬卻跟著他：“我跟你一起去點，引線有點短，待會炸的很快，點了就跑?！?/br>
    白亭瞳有些緊張，心跳快了幾分，他從來沒玩過這種一串引線串起的，紅紙做外殼的鞭炮。

    一只手本能地捂著眼睛，賀煬的手握著他的右手，兩個人一起摁下打火機，然后快速地跑遠了才發(fā)現(xiàn)沒有點燃。

    不由得相視一笑，

    “我再去，不用擔心我。”白亭瞳拍了拍少年的肩，

    “誰擔心你了，我是怕別人說我謀害警官?！辟R煬站在廊底下，薯片已經(jīng)鉆進了他的小窩。

    “不會?！卑淄ね^續(xù)去點了引線，這次著了，迅速地朝少年跑了過來，拉住了少年的手把他拽進了屋子里。

    鞭炮聲響起，兩個人本能地捂住了耳朵，青年眼底含著笑，腦袋湊過去到賀煬耳邊喊了一句：“新春快樂，小賀同學?！?/br>
    賀煬眨了眨眼，一雙大眼有幾分茫然：“你說什么？”

    “我說，賀煬，希望你往后余生，平安順遂，喜樂無憂。”白亭瞳的笑意逐漸放大，聲音卻放小了。

    “哦。白警官，祝你新春快樂。”賀煬也沒聽清人說的啥，鞭炮聲太過熱鬧。

    直到門口的鞭炮聲消失，門外絡(luò)繹不絕響起的是遠方的鞭炮和煙火的聲響，這個年，過得也有幾分年味了。

    “你又要跟我睡？”門外還時不時地響起鞭炮的聲音，并不突兀，或許這樣的年，才算是熱鬧的新年。

    “哦，對了，壓歲錢，給你?！卑淄ね艘患埣t包給賀煬，“還沒成年的小朋友。”

    “主要是圖個吉利，也就十塊錢?！卑淄ね苯泳驼f了面額，這樣賀煬就會沒有芥蒂地收下了。

    末了還會嘲諷一句，“白警官可真小氣?！?/br>
    “我窮啊?！卑淄ね珶o奈，少年的書架上多了一本書，三國。

    小朋友不學好，這種類型的應(yīng)該會喜歡，要是送他散文詩歌之類的，還不一定會看。

    看到現(xiàn)在的情況，白警官就滿意了，至少沒拿去壓箱底，只是口是心非罷了。

    白亭瞳坐在床邊，而在此時，電話聲響起了，是青年的家人打來的新年電話：

    “爸媽，嗯，我過得挺好的，年夜飯啊，吃了?！?/br>
    “我都多大了，別給我錢了，我有工資。”

    “和我朋友在一起呢。”

    “哪里，就是普通朋友?！?/br>
    “男的?！?/br>
    于電話那端的父母而言，是男的才可怕。

    “小賀同學，我爸媽想跟你聊兩句，你接一下唄?！卑淄ねf分無奈，他是同，但也不用這樣夸張吧？

    “叔叔阿姨？”賀煬的語調(diào)聲音都很乖巧，“新春快樂，恭喜發(fā)財。”

    但是rou眼可見他的局促，他不習慣和人交往，更誆論和長輩交談，這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啊，十七歲?！?/br>
    “嘉陽縣人?！?/br>
    “嗯嗯?！?/br>
    “好?！?/br>
    “叔叔阿姨晚安?！?/br>
    白亭瞳對少年的答話十分無語，自家爹媽這是查戶口呢？

    “才十七歲，你也下得了手。”白亭瞳剛接過電話，就傳來一句老媽的怒吼，還好沒開揚聲器，青年本能地將手機拿的遠了一些，然后又放的近了。

    “媽，你想多了。”白亭瞳無語。

    和電話那頭絮絮叨叨了半天才結(jié)束通話。

    這中間，賀煬同學也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等兩人都洗漱完畢，已經(jīng)凌晨兩三點了。

    外面的聲音，靜謐而喧鬧，偶爾響起鞭炮的聲響，偶爾又一片寂寥。

    青年想，等天亮了，會不會積起一層雪，到時候白色覆蓋下的村莊，田野，以及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