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這賀家二少爺要娶親了，這可不是什么喜事，那二少爺?shù)纳眢w狀況是京城盡知的不好，與周子墨比較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并發(fā)著還有癲癇，發(fā)起病來嚇人的很，家里給娶過兩個姑娘，一個受不了守活寡和長工斯通，被賀家活活打死，另一個更是在二少爺發(fā)病時嚇得神志不清，賀家補(bǔ)償了幾百兩，讓娘家給接走了。聽說這次討得是個男妻。

    “去了也是守活寡，哎，賀家真造孽。”花白頭發(fā)的老婦用力的揮著木槌敲打石板上的衣服，可惜地嘆氣。

    “哎喲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的可憐孩子......”旁邊的婦人展開手里的衣裳，聞到撲面的酒氣：“哎，這大少爺?shù)囊律言醯倪@么大一股酒味......”

    往邊上正掰著皂角的姑娘沒給她時間多思考這個問題，口氣頗為刁鉆：“你覺得人家可憐，人家嫁過去，是去當(dāng)少奶奶，下半輩子可不愁吃穿了，你以為是想嫁就能嫁的？人家也看不上咱這樣的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咯咯的笑：“再說了，男的跟男的又不能生孩子，怎么叫守活寡啊?！?/br>
    那婦人像是找到了話頭，將衣裳往木桶里用力壓了壓，也忘了剛剛是在糾結(jié)大少爺衣裳上為什么會有酒味。

    “你是不知道那家大少爺有多風(fēng)流，男的女的人家都能想著法子玩，大少爺那個德行，那二少爺指不定怎么......”

    過來送東西的老馬聽見她們幾個居然聚在一塊兒討論這個，連忙厲聲喝止：“行了！周家一直與賀家交好，你們管好自己的嘴！”

    那婦人和那小姑娘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只是降低了聲調(diào)交頭接耳，偶爾發(fā)出壓抑著的笑聲來，只是一旁花白滿頭的老婦人依然眉頭揪著，不時地嘆氣出聲。

    賀家娶親，周子墨周子硯兩人自然也受到了邀請，兩人乘馬車前往賀家，周子墨已經(jīng)有了快滿四個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鼓起，連帶著腰身也不舒適，剛進(jìn)了馬車他便臥在軟墊里，臉色不好的瞧著還未進(jìn)車的周子硯。

    周子硯自覺理虧，連忙進(jìn)了馬車挨著周子墨坐下，他身強(qiáng)體壯掌溫也高，便伸手探進(jìn)軟墊中輕輕揉按周子墨僵直的腰板。

    “賴我賴我，是我不好?！备杏X到周子墨愈發(fā)低沉的神色，周子硯連忙按住他膝蓋上攥成一團(tuán)的拳頭好聲好氣的哄著：“不生氣，再也沒有下次了?！?/br>
    一路輕聲細(xì)語的哄著親著，馬車很快便到了賀家門前。賀家在京城也是數(shù)得上一二的大家，賀家?guī)状汲龉倩?，可賀家這代卻不出文官，大兒子風(fēng)流成性卻精通商道，二兒子雖然讀書尚好，可身子羸弱，唯一和宮里牽扯上關(guān)系的便是第三個女兒，送進(jìn)宮里當(dāng)了妃子，如今是獨(dú)寵一方的伶妃了。

    賀家不缺錢，大門也裝點(diǎn)的富麗，一看便是財(cái)大氣粗，也難怪賀家二少爺那樣的身體，也能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回娶。

    下人見周家的馬車到了，連忙下來引路，周家備下的賀禮自然不用周子墨周子硯兩人動手，留下下人幫忙清點(diǎn)搬運(yùn)，兩人便跟著小廝往里走去。

    賀家院子很大，也很奢華，院里淙淙種著松柏柳樹，竹林也打理的井井有條，初春的筍尖也拱出凍土露出尖梢。

    周子墨瞧著那黑黝黝的毛尖，喉嚨輕動，一直走在周子墨身后的周子硯瞧得真切，便偷偷去勾他的手指：“一會兒我去給你買些？”

    周子墨不吝嗇于自己想吃的東西，輕輕點(diǎn)頭發(fā)出一聲：“嗯。”

    賀韋坐著主位，賀臨并不在家，拜堂當(dāng)夜癲癇發(fā)作送去醫(yī)館，幾天是回不來了。他手里端著茶盞，見下人領(lǐng)了周子墨周子硯兩人進(jìn)門，抬手揮揮示意周子墨坐下，他眼神不咸不淡瞧了一眼周子硯，顯然對這個庶出的周家二子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興趣。

    “子墨似乎比平日，圓潤了不少？”賀韋樂于打趣這個貌美而又心腸豐富的周家大少爺，與自家那個悶聲葫蘆不同，周子墨雖然多病纏身，卻少有人覺得他是個好欺負(fù)的病秧子，至少京城里數(shù)得上名字的公子哥大都認(rèn)識周子墨這樣一號人物。

    “別打趣我?！敝茏幽樕蠋е训男θ荩茏映幰谎劬湍芮瞥鰜?，這是周子墨心情不好了。周子墨手里捧著下人遞來的茶盞，瞧著里面的茶葉被熱水泡漲舒展，漂浮起來：“我一直挑食嚴(yán)重，只是近些日子胃口稍微好些，哪能胖的這么快。”原因不僅如此，自打他答應(yīng)生下孩子，周子硯便每日東竄西竄的上山打獵，山豬野鹿的打回來，又雇了京城里最好的酒樓廚子回來料理，可著好吃的物件喂他吃飽，想不貼膘都難。

    賀韋突然將茶碗合上，似乎是周子墨身上什么東西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傾身探過桌子，竟一把攥住了周子墨的手腕：“看來確實(shí)是胃口好多了，腕子上都軟和了不少?！?/br>
    他瞇縫起眼睛，仔細(xì)地吸了兩口周遭的空氣：“你身上這味道......奶臭味很足，像是要下奶了的乳娘。”

    “咣當(dāng)。”一只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周子硯怒急正欲起身，便被周子墨一把摁住了大腿。他的手腕微微后扯，輕易便從賀韋的手中掙脫出來，賀韋舉動越矩，也怪不得他問出不留情面的話來：“聽說家里二公子娶了個男妻，怎的......就想到娶個這樣的回來？”周子墨像是反應(yīng)了過來用手指輕輕摁住下唇：“莫非是二公子，已經(jīng)不能了......？”

    賀韋被掙開也不惱，沒事人似的坐回原位，周子墨這抽巴掌一般的問話他也裝作沒有聽懂：“我家二弟不一直那個德行，不過新娶回來的這個倒是個....”他瞇起眼來，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一雙狐貍似的桃花眸子里裝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狡黠笑意：“有意思的。”

    賀家老夫人被嬸子攙扶著推開了屋門，她腿腳不便，來的晚了些，瞧見周子硯腳邊那一片破碎的茶杯瓦片和他不善的臉色，賀老夫人眼眸微微閃動，氣咳兩聲對外喊著下人進(jìn)來：“貴客進(jìn)門，你們就是這么招待的？像什么樣子！”她手里的拐杖用力敲了兩下地面，又轉(zhuǎn)頭向賀韋呵斥：“你也是，老大不小，客人的茶杯摔了，你就干坐著！”

    賀韋聳肩，并不回她。周子墨知道，這老夫人看似呵責(zé)賀韋，實(shí)則是在做給他看，這場面明眼人便能看出是賀韋惹了周子硯生氣，她先罵了賀韋，周家就不能再因?yàn)檫@個小插曲找賀家麻煩。

    能當(dāng)一家主母的人，確實(shí)是個千年的狐貍。

    賀老夫人直到看著人收拾妥當(dāng)換上新茶，這才落座，她瞧著周子墨突然笑了起來，哽哽咽咽地轉(zhuǎn)臉又哭了：“哎......瞧見你啊，就讓我想起我那個meimei生的二兒子，我meimei去的早，她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染了病，我一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忽而笑道：“我聽說，一年前有個赤腳醫(yī)生去周家給大公子看病，那方子靈驗(yàn)無比，我也就托人去打聽那醫(yī)生，來給我家孩子瞧瞧，這才娶了那樣一個孩子進(jìn)門......原本我也是不太信的，可如今看著你這樣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我真是......找到盼頭了?！?/br>
    周子墨聽到這些，輕輕蹙起了眉頭，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周子硯，嘴中客套的開口：“原來是這樣......”

    見過賀老夫人，周子墨與周子硯便要打道回府，賀韋被老夫人喊去送人，三人并未多言，并排走著往大門處去。

    賀韋在前頭領(lǐng)路，卻與來時的道路不同，似乎是繞去了別去，他路過一個小院，果然瞧見了一個匆匆跑過的身影，他步伐一停，也不管周子墨周子硯兩人就在身側(cè)，開口朝院里喊道：“看到了人也不來見，是見不得人？”

    院里躲著的人似乎是聽見了，便從院里走了出來到周子墨跟前才站住，行了一禮，他看起來并不大，似乎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孩子，埋著頭不肯看人，也不作聲響。

    周子墨眼神打量下來，簡單的棉襖衣裳，要不是腕子上獨(dú)獨(dú)套了一只價值不低的白銀鐲子，他必然會以為這是賀家的下人。

    “不會問人？”賀韋像是看不見他的害怕，微微俯身湊近了他，去看他的臉，那孩子被嚇到，往后躲了一下。

    “哦，對，你不會說話。”賀韋似乎惋惜地?fù)u頭，直起了身子望向周子墨周子硯兩人：“這就是我...弟媳，啞巴，不會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