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李若辰的生日到了。這日子還是韓初凜藏他證件的時候看見的，他記性不錯，看了一眼沒忘記。

    這個生日要怎么過，得費點心思。畢竟是他認識李若辰以來，給李若辰過的第一個生日。思及此，韓初凜又想到了去年三月份的時候，他跟雁戎誤會了李若辰，把人關(guān)在宿舍里整治了好幾天。

    帶著某種補償?shù)男睦恚n初凜更是下定決心，要給李若辰過個終身難忘的生日。

    李若辰生日那天，韓初凜下午開車去學校接他下課，沒事先說明是要過生日，只說要帶他出去吃飯。

    他想著即將給李若辰的驚喜，心情很不錯，等人的時候還跟著車上的純音樂哼著調(diào)子。

    他一眼就看見了教學樓門口，正隨著人群往外走的李若辰，盯著他，直到李若辰不緊不慢地到了他的副駕駛上。

    “今天怎么是在這個樓上課？老師調(diào)課了？”韓初凜隨口道。

    李若辰動了動嘴，含糊道：“嗯?！?/br>
    韓初凜本來握方向盤的手一頓，扭過頭去認真地看著李若辰，突然傾身過去，吻住了李若辰。

    李若辰嘴里有股薄荷味，甜絲絲的，韓初凜捏著他的下巴，舌頭勾到了塊薄荷硬糖，搶過來。

    “誰給你的糖？”韓初凜警覺道。

    讓李若辰自己掏錢買個零嘴吃，那簡直是破天荒的事情，一定是別人給的，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樣的男男女女來勾搭李若辰，韓初凜心里堵得慌。

    “老師發(fā)的?！?/br>
    “噢……”韓初凜暗忖這大學老師真是閑的沒事干，臉色緩和了些，抓著李若辰又啵了一口，“想吃糖我給你買?！?/br>
    李若辰扭過頭去，因為韓初凜這種無孔不入的質(zhì)問而厭惡不已，看著車窗外微微蹙起了眉毛。

    他不知道韓初凜今天又要帶他去哪里，無非是吃頓價格昂貴的高檔飯菜，再買兩樣奢侈品，在他看來，韓初凜做這些事情完全沒有必要，最后回到家還是要奔到真正的主題。倘若韓初凜覺得，前面的這些步驟能讓最后一步更加順利些，那真是大錯特錯。

    韓初凜訂的地方，是本市有名的一家頂級夜景餐廳，三百六十度俯瞰全城。他包了場，叫人預先把場地布置好，力求精致華美。

    從電梯口出來，韓初凜面帶笑意，擁著李若辰一直到餐廳大門，侍應生立刻恭敬地把門刷開。

    一整個餐廳，被布置得十分浪漫夢幻，到處是鮮花，氣球，燈光，彩帶，而且絲毫不顯得繁瑣，都是按著色彩精心搭配過的。最里面有整整一面玫瑰花墻，各種顏色都有，拼成了“happy　birthday”的字樣?；▔χ暗牟妥琅赃叀[著個一米多高的翻糖蛋糕，蛋糕頂上站著仿李若辰本人做出來的小人兒。

    韓初凜從來沒為人費過這種心思，低笑道：“寶貝兒，生日快樂。喜歡嗎？”

    他看向李若辰，后者雖沒有感動得熱淚盈眶，可眼睛微微瞪大了，倒是有點驚喜的模樣。

    事實上，李若辰從來不過生日。身份證上的日期對他來說只是一串數(shù)字，沒有什么慶祝的必要，農(nóng)村的小孩有什么生日可過呢？

    他被韓初凜拉著，到餐桌上坐下，看著那個快比他還高的蛋糕發(fā)呆，韓初凜笑意盈盈地打了個響指，有人推著個餐車，從右側(cè)的帷幕里走出來。

    霎那間，李若辰愣住了，整個人戒備地繃緊身體。

    雁戎穿著一身黑西裝，只有領(lǐng)口露出來的襯衫是白色的，他臉色淡淡的，略微蒼白，跟餐廳內(nèi)美好又夢幻的布置格格不入，優(yōu)雅挺拔地推著那個餐車走過來。

    韓初凜見李若辰只是臉色變了變，并未直接翻臉，松了口氣，“雁戎……只是想給你過個生日?！?/br>
    雁戎輕聲跟著說：“生日快樂?！?/br>
    李若辰打了個冷顫，他能感覺到雁戎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臉上，他已經(jīng)有將近二十天沒見過雁戎，他覺得自己可以擺脫那種噩夢，可是事實是，他見到雁戎，就胃里翻江倒海，遍體生寒，后背細細密密地起了一層冷汗。

    他聲音都變了，站起來說：“我不過生日。”

    還沒等韓雁二人有什么反應，李若辰緊接著轉(zhuǎn)頭問韓初凜：“你別忘了你答應我什么了，你答應過我的。”

    雁戎抓著餐車把的手攥緊。

    韓初凜就站在他身側(cè)，當即按住了他不讓他走，嚷道：“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過生日，熱鬧一點多叫個人而已，你想哪去了？”

    他嘴上說得理直氣壯，心里卻逐漸沒了底氣，仿佛已經(jīng)被李若辰看穿了他和雁戎所達成的共識。

    見李若辰還是掙扎著想走，韓初凜用了點力氣，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行了啊，今天你過生日，別找不痛快，來，吃飯。”

    他說話的那種語氣，就好像愿意花心思布置場地給人過生日，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與恩賜，一定要人感激涕零地領(lǐng)情。

    韓初凜一向下手沒輕重，之前對李若辰隨意打罵的時候，就經(jīng)常一巴掌能讓他臉頰腫好幾天，他自己不注意，李若辰只感覺手腕要被捏碎了，被人按著做到正中央的椅子上，像是被強行推到舞臺聚光燈下的小丑。

    李若辰眼睛里是濃厚的悲哀，他不再說話，平靜地，一道道嘗菜，最后，兩個男人把大蛋糕推到他面前，叫他許愿吹蠟燭。

    韓初凜掏出來打火機，把二十根蠟燭挨個點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給他唱生日快樂歌，

    第一句聲音很緊，后面就放松了。

    “祝你生日快樂……”

    李若辰閉上眼睛，黑暗里還浮動著跳動的燭火，短短的十幾秒內(nèi)，他幻想著這幾束燭火聚在一起，化作熊熊烈火，把這個房間里所有的一切都燒個干干凈凈，但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燭火已經(jīng)被他自己吹滅了，視線里只有韓初凜和雁戎，他們都正在看著他。

    韓初凜說：“寶貝兒，還有什么愿望？剛才許的就不要說了，不然不靈了，說個別的，什么都可以?！?/br>
    “我沒有。”

    韓初凜和雁戎其實一起給李若辰準備了一份禮物，就是一棟房子，還有些商鋪，按李若辰花錢的風格，這些東西可以說他花上十幾輩子也花不完。他們倆商量了一下，又覺得單送這個太簡單粗暴了，所以還想問問李若辰自己想要什么。

    韓初凜早料到他會說這三字經(jīng)，手懶散地搭在李若辰的肩膀上，哄道：“隨便說一個，你圣人啊，無欲無求的?！?/br>
    李若辰說：“我的愿望是，你們兩個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可以了嗎？”

    這話一出來，左右兩個人臉色都變了。李若辰卻感覺心里稍微暢快了些，果然，一直不說真話，是讓人很難受的。

    韓初凜胸口一起一伏，竭力壓制著情緒，吼道：“閉嘴！”

    他說完，看到面前的蛋糕，忍著憋了一肚子火，一字一句道：“我說了今天別找不愉快，乖點，換一個，什么都行?！?/br>
    李若辰慘白著臉，笑了，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忤逆是最好的選擇，可人有時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環(huán)顧了一圈華麗精致的餐廳，說：“你自己說，什么都可以，現(xiàn)在又讓我換一個，你們是想給我過生日嗎？你們過這個生日，只是為了滿足你們自己，從來沒考慮過我的感受，何必要……”

    他還沒說話一句話，韓初凜“啪”地一下給了他一巴掌，十分響亮。李若辰的臉被打偏了，這一下相當?shù)刂?，他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來五指印子，根根分明，耳道里一片嗡鳴。

    韓初凜大腦一片空白，他看到李若辰憤恨的目光，再看自己的手，抖個不停，仿佛不敢相信李若辰臉上的巴掌是自己剛剛打的，他只是生氣，自己費盡心思，早早地開始準備，李若辰卻將這個珍貴的生日說得一無是處，將他的心意也說得一無是處，他只是想讓李若辰閉嘴不要再說話，絕沒有想要使用暴力的意思。

    雁戎拉住李若辰的手，要查看他的臉頰，李若辰甩開他，譏諷道：“你要不要再添一個？還是再拿電線來電我？”

    雁戎不敢再碰他，默然不語。

    韓初凜抓了下自己精心打理的頭發(fā)，“對不起，我，我氣過頭了，我不是想打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氣了。你打我行不行，我讓你打回來?！?/br>
    李若辰任憑他把自己的手拽過去，不動。

    韓初凜猶如做錯了事情的孩童，無力地辯解著。

    這個生日全毀了。

    他五臟六腑都被炙烤著，又猛地把矛頭指向了雁戎，憤憤道：“媽的，我說了他不愿意看到你，你非要今天來干什么？”

    雁戎將目光移到了韓初凜的臉上，好像被戳到了什么痛處，“你覺得他想看到你？”

    “至少你不來，這個生日不會被毀掉！”韓初凜暴躁地說。

    “這個生日被毀掉，你應該負全責。”雁戎冷靜地回擊。

    雁戎和韓初凜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李若辰只覺得即惡心又難受，聞著面前翻糖蛋糕甜膩的氣息再也無法忍受，“哇”地一聲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