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阿方索蹣跚地來到廚房烤面包，涂黃油的刀叉落在地上，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在寂靜的黎明中被無限放大，他彎腰去撿，就在即將碰到時，腿部傳來一陣刺痛，他僵硬地保持著那個姿勢，無法再繼續(xù)。

    “cao！”他一腳踢開那把小刀，無力地趴在桌上。

    “做早飯嗎？怎么都不叫我?guī)兔?。”唐瀟奕撿起刀，放到水池下沖洗，“你這幾天很煩躁?！彼淹亢命S油的面包整齊地排在盤子里。

    “索隆還沒起床嗎？”阿方索問道。

    “他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管這么多?！?/br>
    廚房飄出甜膩的香味，兩人端著盤子來到院子。院中，夏蟲低鳴。放眼望去，淡青色的天際嵌著幾顆黯淡的殘星。

    阿方索吃著面包說道：“我挺喜歡這個小鎮(zhèn)，和喜歡的人住在這里，再養(yǎng)條狗?！?/br>
    唐瀟奕叼起根煙，淡漠看著泛白的天空：“太安靜了，會麻木的?！?/br>
    “唐老師不喜歡安靜的日子嗎？”

    “不喜歡……”唐瀟奕彈了下煙灰，改口道，“喜歡?！?/br>
    “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不知道，人一直在變。”

    “是嗎？好像每個人都會這么說，可我覺得我沒變，我一直喜歡這樣的生活。就像周杰那樣，每天上學回家，過著很平凡的日子?！?/br>
    “以前你喜歡男人嗎？”唐瀟奕戲謔地笑道，“你還是變了?！?/br>
    “我……”阿方索用力捏著盤子，“我說的不是這種改變?！?/br>
    唐瀟奕拿起一塊面包：“你好像更喜歡做老師時候的我，是這樣嗎？還是我的錯覺？”

    “確實，我更喜歡你站在講臺上的樣子。”

    “我可不喜歡，一副偽君子的樣子，”唐瀟奕笑了，“我是個壞人。”說完他笑出了聲。

    這個笑聲讓阿方索覺得既陌生又恐怖，心里毛毛的，他埋頭吃著面包，不想再和他深入交流。

    不過，唐瀟奕似乎興致盎然，他看著阿方索說道：“你也是壞人，你殺了那么多人還想過安靜的日子？安靜的日子有，也許是你死后……不過我倆都會下地獄吧，哈哈哈……也不錯?！?/br>
    張狂的笑聲變得有些干澀和無奈，他把頭靠在阿方索肩上，淡漠地看著升起的太陽，輕聲道：“抱住我?！?/br>
    阿方索抱緊了他，下巴靠在他頭頂，鼻間傳來肥皂的香味，“唐老師?！?/br>
    “恩？”唐瀟奕答應道。

    阿方索像是在挽留要離去的愛人，再一次喊道：“唐老師……”

    唐瀟奕淡笑：“恩?！?/br>
    “唐老師?！?/br>
    “恩。”

    ……

    一個呆滯地重復地叫著，一個不厭其煩地答應著，在無聊的對話中，太陽升起來了，氣溫瞬間升高，零星的蟬聲連成一片。

    一架小客機停在荒涼空曠的草地上，四人在幾個黑人的注視下登上了。索隆不安分地看了下四周，擔心地問道：“這飛機能行嗎？又破又舊?！?/br>
    唐瀟奕：“雖是私人客機，但也不便宜，肯定可以順利到墨西哥，去機場太冒險?！?/br>
    起飛進入倒計時：“3、2、1……”飛機開始滑行，離地的瞬間，阿方索的心如在直線下墜，他猛地抓住了身邊唐瀟奕的手。

    “你一點都不像個殺手?！碧茷t奕笑道。

    坐在對面的索隆盯著他，幫阿方索辯解：“我哥是被迫做那些，他很善良。”

    “索?。　卑⒎剿鹘凶×怂?，“多嘴?！?/br>
    索隆委屈地撅起嘴：“難道我說錯了嗎？”

    邵飛馬上扯開了話題，他問唐瀟奕：“這可是陳彬的私人飛機，他本人不去嗎？還是你倆兵分兩路？”

    唐瀟奕沉默了會兒，說道：“自從他身邊多了一個人后，對這些都沒興趣了?！?/br>
    邵飛饒有興致地問道：“男人還是女人？”

    唐瀟奕笑道：“一個絕世美男。”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中，阿方索的眼神始終無法離開索隆的頭發(fā)，他太不習慣了，從小索隆就拖著辮子，以至于現(xiàn)在阿方索第一眼看見他時需要想幾秒，才能反映過來這是索隆。

    “??！”索隆突然大叫一聲，“哥，我可不敢見米格爾老爹，我偷了他的錢！”

    “我?guī)湍阊a上，總之回去后你和米爾格先走。”

    索隆咂嘴道：“嘖嘖，又是這樣……”

    邵飛：“你們別想得太樂觀。上次在酒店襲擊的人很有可能是費爾南多的，也許我們剛下飛機就會為圍攻。”

    唐瀟奕：“降落地點很隱秘，只有我和陳彬還有機長知道。如果有第四個人知道，那一定是機長有問題，我會當場殺了他。”

    聽見這番話后，其他人都沉默了，機艙里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

    踏上這片土地后，四人都十分警惕。三人跟著唐瀟奕，他比起阿方索和索隆似乎更熟悉這個城市。

    唐瀟奕拉住邵飛，說道：“你去叫輛出租車?！?/br>
    邵飛：“去哪？”

    “A街?！?/br>
    索隆突然插話道：“你要去那里嗎？我們的店就在那條街?！?/br>
    唐瀟奕望向阿方索，笑道：“很巧。”

    阿方索回他一個尷尬的笑容，馬上瞪了索隆一眼，他就知道這小子一開口準沒好事，把老底都說出來了。

    邵飛坐在副駕駛，三個男人擠在后座，索隆不識趣地非要夾在阿方索和唐瀟奕的中間，剛上車不久他就后悔了，被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擠得差點喘不過氣。

    唐瀟奕靠在車窗上，望著窗外的景色說道：“十幾年過去了，這里還是那樣?！?/br>
    索隆瞥了他一眼，“哪有，這條街多了很多店?！被氐阶约旱牡乇P，索隆忍不住興奮起來，他拉著阿方索的胳膊，說道：“你看那家門口掛著獅子圖騰的店，就是送我槍的那個老板開的。你走后，他還來找過我好幾次，切！我才不給他上。”

    “這種事就別說出來了。”

    阿方索往后仰，從索隆的后頸處望向唐瀟奕，這個男人面無表情，他在想什么？想起在這里跟隨著莫亞的日子嗎？

    出租車拐到A街，索隆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想象著米格爾吹胡子瞪眼子的樣子，希望這個老頭子現(xiàn)在在睡覺。

    索隆把頭望向窗外，等待那家熟悉的店鋪出現(xiàn)，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猛地抓緊了阿方索的手：“哥！”

    阿方索也目瞪口呆，突然他瘋了似的向司機喊道：“停！我他媽叫你停下！”

    餐廳被燒得只剩下黑色的框架，周圍都是破碎的盤子，空氣中仍然彌漫著刺鼻的焦味。幾個流浪漢背著袋子走在殘骸中。

    “滾！”阿方索一聲怒吼，把流浪漢嚇得踉蹌而逃。

    索隆沖過來，“哥！到底怎么回事？！米格爾老爹呢？！他……他被燒死了嗎？！”

    “我他媽還想問你！”阿方索覺得天昏地暗，他抱頭蹲在被燒得發(fā)黑的殘骸里，痛苦地揪著頭發(fā)，“cao！cao！誰干的？！”

    “索隆哭喪和臉：“我怎么知道！我走時還好好的……”

    唐瀟奕緊跟其后，他看見街對面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幾個人，不懷好意地盯著這邊。

    “快起來，這里不宜久留?！?/br>
    “唐瀟奕說得對，這里肯定被人盯住了。”邵飛也催促道。

    阿方索深吸口氣站起來，盡量讓自己平靜。呆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瞬間被燒成一片灰燼。他拍著索隆的肩，咬牙說道：“走，我會報仇的！”

    好像街上的每個人都在盯著阿方索看，又好像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唐瀟奕：“我記得沒錯的話，從這里拐進一條小路，能到垃圾場?！?/br>
    “我們?nèi)ダ鴪龈陕?？”索隆急著問道，看見被燒毀的餐廳后，他一直處于過度緊張的狀態(tài)，甚至覺得唐瀟奕嘴中說的垃圾場是個危險的陷阱。

    邵飛推了下索?。骸皠e問了，跟著就是。”

    話音剛落，突然想起槍聲，由遠及近，正在向四人逼近。唐瀟奕緊張地拉住了阿方索的胳膊，邵飛和索隆在后面做掩護，他們迅速往街邊的小巷跑去。

    阿方索幾乎是靠單腿跳躍，另一條腿完全跟不上節(jié)奏，反而顯得累贅。唐瀟奕看他焦急的樣子，安慰道：“別急，那些人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也許只是其他人之間的斗爭，和我們無關(guān)。”

    阿方索沒啃聲，忍痛加快了速度。

    穿過偏僻的小巷，他們來到了垃圾場，垃圾場邊上有棟破舊的木屋作為傳達室，唐瀟奕先走了進去，馬上他探出頭向三人招手：“進來?！?/br>
    原來木屋的角落里有個暗格，順著樓梯通往一間地下室。里面漆黑一片，唐瀟奕走到盡頭，摸到一把推手往上一推，瞬間“轟隆”一聲，像某臺陳舊的機器又重啟了，門上的密碼鎖亮了，唐瀟奕輸入密碼后，一股灰塵從門縫里傾瀉而出。

    “進來吧，這里很安全，”唐瀟奕看他們一臉詫異的樣子，解釋道，“這里以前是莫亞拿來藏貨的地方，只有我和他知道。”

    邵飛馬上警覺地問道：“藏什么貨？”

    唐瀟奕：“錢、槍、海洛因……什么都有?！?/br>
    地下室被一層厚重、布滿灰塵的油布遮蓋著，唐瀟奕依次掀開，一把把嶄新的槍出現(xiàn)在櫥柜里，不但有重型機槍還有各種炸彈，簡直是一個軍火倉庫。

    當所有油布落地時，一面墻上掛著幾個相框，阿方索徑直走去，呆愣在那里。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看莫亞的樣子，他的父親。和小時候看的感覺如出一轍，說不出的異樣感，反而莫亞身邊的唐瀟奕讓他覺得更親切。

    照片上的唐瀟奕，看起來和索隆差不多年紀，風華正茂，笑得很開朗。

    阿方索的臉越湊越近，突然發(fā)現(xiàn)唐瀟奕之前戴的眼鏡和那件不合身的襯衣出現(xiàn)在莫亞身上。有幾張照片里，莫亞都是這副打扮。

    “這些都是以前的了。”唐瀟奕說著匆忙摘下相框，扔進櫥柜里。

    阿方索轉(zhuǎn)身盯著他，他穿的正是那件藍條紋襯衣。

    “唐老師很喜歡這件衣服？”阿方索摸著襯衣的領(lǐng)子，指尖劃過唐瀟奕的鎖骨。

    這件襯衣對他的意義已越來越淡，今天只是隨便穿上了。不過看阿方索臉上的表情，唐瀟奕覺得現(xiàn)在怎樣解釋都晚了，　他沉默地脫去了襯衣，和那些照片一起塞進了櫥柜。

    唐瀟奕：“今早，本想穿件外套，發(fā)現(xiàn)走得匆忙什么都沒帶，所以就……”

    阿方索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唐瀟奕肩上：“冷嗎？你可以穿我的?！?/br>
    “謝……謝謝。”唐瀟奕不知為何，感覺臉有些發(fā)燙。

    阿方索笑著盯著他泛紅的臉頰，在他額頭親了下，說道：“唐老師害羞的點總是很奇怪，明明在床上那么放得開?！?/br>
    “喂！喂！喂！”索隆對著他倆喊道，“有人燒了我們的店，米格爾老爹還不知道死活！你倆能不能認真點！”

    “你們覺得是誰干的？”唐瀟奕問道。

    邵飛搶先回答道：“費爾南多，他正等著我們?nèi)フ宜！?/br>
    “這樣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就我們幾個人怎么和他對抗？”阿方索皺眉看著邵飛，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明知見到費爾南多的話，一切都會暴露。

    邵飛打開櫥柜，拿出一把槍，拆下槍膛，里面卻沒有子彈。他把槍扔給阿方索，說道：“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唐老師，免不了會和費爾南多來場面對面的較量?！?/br>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門被啟動了。

    “誰？！”唐瀟奕驚慌地望向大門。

    在塵土中，門緩緩打開，外面?zhèn)鱽淼统恋男β?。近五十個黑衣人迅速將四人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