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惡修羅道重返陽間，一直折磨束縛冥九殤意識的東西其實(shí)就已經(jīng)松動了，在他憑著道侶之間的冥冥中的聯(lián)系在清平省到處游蕩，停在青磚白瓦的巍峨四合院前，看見那個匆忙趕來的男人淚如雨下，那一聲絕望深情的“九殤”逸出時，冥九殤就記得了前塵所有。

    但他的身體依然不受控制，被惡修羅道徹底侵蝕的身體恐怕要花上十年時間才能完全清除刀氣，重新融入陽間。

    冥九殤更寧愿離開，洗滌好身體上的灰黑污穢后才回來，反正對陰官老祖來說，幾十年不過彈指之間。但他控制不了身體，主人也不能再等般壓住他的唇。

    不行－－

    “咳…咳、咳咳……！”

    冥九殤看著殷辭絕彎下腰，捂嘴慘然地咳出血來，鮮紅從繃緊的指間不斷滲出，心急如焚，可他如今就像植物人一樣，有意識卻不能動，飽受煎熬。

    “小九……我們回家?！?/br>
    冥九殤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的刀氣將殷辭絕的手掌削得血rou模煳，沒有一處完整，早已對凌遲之痛麻木的身心再次不忍抽痛起來。

    影衛(wèi)認(rèn)主，從此生生世世都是屬于主人的，只盼主人再給他點(diǎn)時間，容他在身體變好后，再回來領(lǐng)罪事奉……

    可這副失魂的軀殼，到底還是一步步跟著主人進(jìn)門，冥九殤看著一少年和女鬼連忙沖上去按住殷辭絕，給他包扎，殷辭絕卻在哭。

    “盡管，小九也沒享過一天道侶的福氣……”

    話里的自責(zé)聽得冥九殤心臟絞痛，他不用享福，主人愿意納他為道侶，早已是他最大的福份啊。

    正這樣想著，他的那縷意識倏地陷入了黑暗，冥九殤這才明白，恐怕他剛從地獄歸來陽間，還不適應(yīng)，要身為道侶的主人在身邊才能維持自己的意識。

    冥九殤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鐵鏈鎖著，殷辭絕在自己前面，無情地拿鞭子抽他－－

    為、為什么？

    主人親自賜罰，冥九殤只會謝恩，可、可是在他昏睡前主人分明不像氣惱他?。?/br>
    這展開就略詭異了，嘶，難道－－又一個白蓮出現(xiàn)了？！

    雖然千年前的老厲鬼不理解“手撕白蓮”的意思，但不妨礙冥九殤患上剝蓮子后遺癥，不自覺泄出一絲殺氣。

    鞭子應(yīng)聲斷裂，冥九殤一激靈回神，暗罵自己忘了本份，不論何種緣由，主人的鞭子豈能反抗？

    抬眼，準(zhǔn)備對上殷辭絕發(fā)怒眼神的冥九殤意外看見主人的神情：QAQ

    “小九，九殤，你別惱孤啊……蘇薊說這法子可以一試，孤知道孤丟下你，害你受了這么多，現(xiàn)在還捆你打你，你肯定恨死孤了?！币筠o絕紅著眼，明知冥九殤聽不見還是說，“只要你能恢復(fù)神智，你要怎樣報復(fù)孤孤都受著啊……”

    陰官老祖丟人地抹了抹眼角，轉(zhuǎn)身從架上拿了另一道鞭子，或許是太顧忌刀氣，這鞭揮得有些怪，在空中就打結(jié)了。

    “……”

    “……！！”

    老祖收回來，看著手中打結(jié)的鞭子，這回表情變成：QAQQQ

    恰好這時一把少年聲從門外傳出，恐怕就是主人口中的蘇薊，“殷大人，進(jìn)行得怎樣了，順利嗎？”

    只見殷老祖漲紅了臉，氣噗噗地在那里解鞭子，（ー′ー），“滾！”

    冥九殤忍俊不禁，可惜只有魂魄在笑，嘴巴沒有絲毫抬起。

    這一世的主人……似乎和他在寒炎山上叩拜的那個流著鼻涕，眼神明烈的紅裙五歲小娃沒太大差別。

    雖然不知道殷辭絕是如何記起前世種種的，但前世不能抹去殷辭絕在這世的痕跡。民國時期，殷辭絕被送上寒炎山當(dāng)厲鬼的食糧，在沒有人煙的荒山上養(yǎng)活自己，與拘魂鬼差爭論求生，收服鐵路中因迷信而生的怨魂，在老舊小鋪中吃的餛飩，進(jìn)過新興的洋式酒店……

    他既是死而復(fù)生的血魔尊主，也是守護(hù)這個時代的盡職的，威嚴(yán)的陰官老祖。

    冥九殤想，他怎么可能報復(fù)殷辭絕呢，他跳下惡修羅道就是為了讓主人能轉(zhuǎn)世成人，不受任何人辜負(fù)，不受任何恩怨瓜葛牽累，平平安安地活著。

    雖然不懂殷辭絕嘴里的SM治療法是什么意思，但冥九殤一來不愿意再躲避主人親賜的鞭笞，二來不忍再見主人被他傷得渾身是血，自然十分配合，盡力收斂刀氣。

    盡管成效極慢，但總算有了進(jìn)展。

    走廊上，蘇薊和女鬼正在聊天，女鬼把玩著她的美甲，拖長了音道，“你適可而止，別再經(jīng)常逗殷辭絕了吧，小九就算是條家犬，也是對外人最兇的那條嗬。”

    “誰讓殷大人這么好玩呢?！碧K薊搖著狐貍尾巴，有恃無恐，“不過我的建議多少起了點(diǎn)用吧，就算小九醒來也不會怪責(zé)我吧？”

    女鬼緩而又緩，深而又深地瞥他一眼，“總之你好自為之吧?！?/br>
    “女鬼jiejie你這樣害得我好大壓力啊……”蘇薊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呻吟，女鬼沒等他埋怨完就已經(jīng)消失了。

    蘇薊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房休息，憑空出現(xiàn)一只手箝住他的脖子，巨大的沖力把他撞在墻上，燈光閃爍幾下，走廊下刻染成漆黑。

    “……呃！”

    厲鬼的幽寒臉龐倏地出現(xiàn)在蘇薊眼底，教人悚然大驚。冥九殤掐住這文弱少年模樣的陰官的致命處，濃烈的黃泉鬼氣逼得蘇薊臉龐發(fā)紫，血液不通，扼殺掉他所有的反抗力氣。

    “小九……咳、前輩？”蘇薊艱難地拼命吸氣，“您可以……活動了嗎？”

    “這只是我的魂魄，不是rou身，因?yàn)槟闶顷庨g小仕，我才能碰到你?！壁ぞ艢憶]有絲毫情緒，語間只有冥府的陰寒。

    “小仕嗎……九殤前輩說得真刻薄啊……??！”

    蘇薊猝不及防地發(fā)出痛呼，冥九殤收緊著握力沉聲逼問，“你知道多少前世的事？”

    “女鬼jiejie把咳咳、重點(diǎn)的部分……都告訴我了、咳……”自衛(wèi)本能驅(qū)使蘇薊捉住冥九殤的手往外扯，可冥九殤的魂魄雖然沒有刀山之銳，卻是千萬鬼氣的巢xue，蘇薊一捉住他，尖聲嘶唳的鬼氣便極快地流入他體內(nèi)，教他慘聲呻吟，被陰寒的鬼魂折磨欲死，“呃?。　?/br>
    冥九殤的眉目間毫無不忍，冷寂無仁，惡修羅道養(yǎng)出來的鬼，不可能變回以前的冥九殤，他對殷辭絕傾注了全副忠誠和愛意，對待旁的生靈再無慈悲，抹殺和折磨都在一念之間罷了……

    “那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主人曾被血魔教中人，白皓華和毒師背叛?！壁ぞ艢懺捯舫凌?，逼迫威嚴(yán)，“身為陰官老祖的下屬，莫要戲弄主人?！?/br>
    “我……咳咳、難道您也對女鬼作了同樣的警告？”蘇薊想到剛才女鬼古怪而刻意的提醒，覺得只有這個可能。

    “不，她不用?！壁ぞ艢懺幚涞胤裾J(rèn)，墨眸一片魔色，“早在一千年前，我就對她做過一樣的事了，當(dāng)年我放過她，是為了留她在我離開后照顧主人……”

    “要是她沒有做到，我會將她打下十八層地獄，要是你再對主人起小心思，會死。”

    鬼氣嗡嗡急顫，吞吐懾人血芒，勢若雷霆，遮蔽今晚所有的月華。冥九殤松開在他眼中如半死人，不斷勾起他那些最不快的回憶，無能至極，眼看著白皓華把重傷的殷辭絕打下地界的畫面……的少年，蘇薊死里逃生般沿著墻壁滑落。

    冥九殤正要走，蘇薊嗓音極啞，喘著開口，“您不讓殷大人知道，您已找回神智，還能魂魄出竅嗎？”

    “主人不必如今知道。你若多嘴－－”

    “就殺了我，對吧？我知道了，您真可怕……”

    冥九殤聽而不聞，蘇薊再一次攔住了他，“還有一群人吃了豹子膽，一直占殷大人便宜?！?/br>
    冥九殤回頭，魂魄穿透了黑暗，叫人不寒而栗。

    蘇薊逞強(qiáng)扶著墻壁起身，倔強(qiáng)笑問，“老祖夫人不想知道是誰嗎？”

    翌日，從事討債業(yè)務(wù)的兇神惡煞老祖大人下班回來，抱著一大摞公文進(jìn)調(diào)教室，明知冥九殤“不能聽見”也總愛對他說各種話。

    “小九，看啊，孤現(xiàn)在是文職人員了！”

    出魂的冥九殤看著高興地奮筆疾書的主人背影，唇畔劃過一抹柔笑。

    孩子氣的小混帳……

    再往后，終于冥九殤慢慢找到開口的辦法。

    發(fā)出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