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矛盾
黃秀才在屋里坐了一整天,見不到何公子他心煩意亂。天色漸暗,何公子遲遲未歸,他便移到門口去張望。 兩個人影從彎道拐出來,看身型服裝,正是碧桃攙著何公子。黃秀才立刻迎上去,遠遠就揮手喊:“夫人!” 碧桃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黃秀才。黃秀才瞥她一眼,一把扯開她的手,擠開她換自己來扶何公子。 這兩人怎么鬧矛盾? 何鳴鐘想到黃秀才最近性情大變,那就很可能是碧桃受了委屈。 “幸好她專程來接我,不然我要在路邊坐到天黑。” 碧桃跟在后面,悄悄抬眼。 “什么專程,是偷跑出去撒歡,偶然遇上你,把你當(dāng)借口用。這個時候哪家煙囪還沒起煙?只有我們這里冷鍋冷灶……”黃祺業(yè)話說得重,語氣更難聽。 碧桃揪著裙子不搭腔,一路跟到門口,突然蓄足了力氣跑走。 “快把她追回來!”何公子急得喘不上氣,捂著心口悶聲咳嗽。 “女大不中留,隨她去。夫人你先進門坐下歇息?!?/br> “你不去我去?!焙喂幼鲃菀獎由恚S秀才只得服軟,連連答應(yīng):“我去我去!夫人你先歇下?!?/br> 黃祺業(yè)熱情地來摟他的肩,何鳴鐘一時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推他,含糊表達:“找到人……咳咳咳……早回,天黑……天黑……” “好好好,天黑前回來。一定。” 見他還來扶,何公子踏進院中,反手關(guān)上大門。 黃秀才撞在門上,捂著鼻子很是尷尬,“夫人你吃藥啊,我去了!” “快!” “煩死了!”黃秀才踢一腳灰,嘟囔聲還不敢叫何公子聽見。 碧桃跑得無影無蹤,黃祺業(yè)沒頭沒腦找了好一會兒,看著近在眼前的賣布郎家,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好你個小妮子,看我今天捉j(luò)ian成雙。 黃祺業(yè)蹲在窗下聽墻根,果真碧桃就在此。只聽里面她聲淚俱下哭訴委屈事,還說什么:“你幾時才娶我?我不愿等了,你今天給我一個話,我今后也好有打算!” “碧桃meimei,我如何不想立即把你娶回家?可是你看我現(xiàn)在,家徒四壁,拿什么娶你?” “我不要等了,你就今日去和我東家說要娶我。他們家只是買我做丫鬟,沒說買我給他兒子做妾。我們站在他面前,他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黃秀才聽得火起,推開門沖進屋里,指著碧桃鼻子怒罵:“我說怎么敢跑,平日里也沒見你有這么大膽子,原來有野男人做靠山,翅膀硬了!成日里招蜂引蝶,不是勾這個就是搭那個的,你不要臉我們黃家還要!” 碧桃躲到賣布郎身后,嚇得眼淚都止住,顫聲道:“我勾誰了?他是要娶我的!” “你的賣身契在我家,我沒答應(yīng)誰能娶你?走?!?/br> 他容不得碧桃在此犯倔丟人現(xiàn)眼,抓了手臂將人往外拉。碧桃哭哭啼啼佯裝跟了兩步,突然用力掙開他的手,沖到后院。后院竹架子上有把剪刀,她抓起來架在胸口,黃祺業(yè)和賣布郎雙雙被她嚇住,連對門端著面條偷看的劉寡婦都差點把面吐出來。 “東家,我今日跟你明說吧。你要是還同往日一般,做妾就做妾,我碧桃就當(dāng)報你黃家的養(yǎng)育之恩。可如今你越發(fā)不明事理還神神叨叨,誰敢嫁?眼看何公子的病就要好了,到時候他一走……我總得為自己打算?!?/br> “我才說了你幾句?你跟這個jian夫有私情已久,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你是把他的花言巧語都聽進心里去了!” 黃祺業(yè)說著,不管不顧上前搶碧桃手里的剪子。賣布郎來勸,那剪子頓時被拉開,在黃秀才手上割出條口子,血珠一顆接一顆滾出來。碧桃突然定住神,丟下剪刀,叫道:“東家……” “嫁!讓你嫁!我不管你了!”黃祺業(yè)摁住傷口,向賣布郎放話:“擇日你拿三匹布上門做聘禮,人就是你的了!” “只要三匹布?” 賣布郎還在疑惑,碧桃卻已跪下,“謝東家成全!” “還沒嫁出去前就是我黃家的人。天色已晚在這里成何體統(tǒng)!給我回去!” “是……” 碧桃跟著黃秀才往回走,一步三回頭,望著情郎,盼他早日來。 “還看。到時候三匹布都不愿為你拿,才知道?!?/br> 碧桃沒有回嘴,心里忐忑不安。 賣布郎撿起剪刀,用手指擦掉刃上的血。他盯著那一小片紅,半晌,伸出舌頭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神色。 那兩人到家時剛剛天黑,何公子站在門口望眼欲穿。黃祺業(yè)看見他立刻變臉,幾步飛到他面前,羞笑著趕緊拉他進屋親熱。 何鳴鐘諒解他現(xiàn)在的狀況,他要怎樣就怎樣,倘若不發(fā)泄他能被憋死。想親便由他摟著親,想抱便一動不動讓他抱,實在不行只能帳子一拉發(fā)發(fā)汗。 今夜琴雁柳還沒來。他或許在等黃母頭七走了以后……何鳴鐘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現(xiàn)在只盼他速來,這樁事掛在心頭比咳疾還折磨人。 年少情深,走到今天卻要自己親自送走他。 何鳴鐘怕自己心軟。對柳郎他總是心軟。 黃祺業(yè)光著屁股趴在床上已經(jīng)睡著了。何鳴鐘替他蓋好被子,想到他今天又求自己……罪過。 夜半三更,這村里沒睡的只剩偷雞摸狗的家伙。 劉寡婦從賣布郎的被窩里鉆出來,胸脯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真沒想到你和那個小丫頭片子還有事兒。”她抓起褲子隨手擦擦胸上的汗水。 賣布郎支著頭講:“她可是真愛我……” 劉寡婦攏起頭發(fā),搖搖頭低笑兩聲不評價。 “對了,我男人自從上個月中來找過我一回,再也沒來過了。你再幫幫忙?!?/br> 賣布郎閉著眼盤算少時,問:“他上回不都把金條的方位給你說了嗎?你還要問他什么?” 劉寡婦年輕,身子軟,話也軟,輕聲細語撲在他耳邊講:“真有你的,這都知道!實話說吧。他回來了只知道往我身上爬,也怪我,自打他死后沒一天不想他……哎,反正他最后急匆匆說的那個,什么……我根本就找不到。你讓我再見他一面,這回我保證問清楚?!?/br> “他故意誆你,好再見你??!別上來就問金條,你多跟他說說孩子、家里的長輩,訴訴你的難處,知道嗎?” 劉寡婦恍然大悟,鉆到他懷里夸贊:“還是你有辦法!” 后半夜她悄悄走的時候,一開門撞了滿面冷風(fēng),打個哆嗦。 “冷死了,冷死了……” 她沒把門關(guān)好,賣布郎起身去關(guān),看到原來是琴雁柳來了。 琴雁柳不像是要去索黃祺業(yè)的命,倒像是來索他的命,厲聲道:“今夜該把我要的給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