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呂方工作的地方人員混雜，到了夜晚，處在小巷子里的后門被葉朗星摸了進去。沿著短小的走廊進去，盡頭就是忙活著的廚房間，拼盤，小食，熱菜，這些要送到客人手里的吃食正在被廚師們熱火朝天地做著。他們見到熟門熟路摸進來的葉朗星之后，向他熟稔地打招呼。

    廚房里僅有的那么一個與葉朗星同齡的小切菜工高興地向他擺手，一門之隔的后面有鼎沸的人聲，蓋過了小少年想要跟葉朗星說的話，但葉朗星聽到了被音響放大的報幕聲。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我們的鎮(zhèn)店之寶Mary上場為大家跳一只獨舞。”

    “mama要上場了?！?/br>
    葉朗星非常自然地牽起了死神的手，活人的溫度令死神一驚，等他驚醒過來，他已經(jīng)被葉朗星從煙火氣十足的廚房拉到正廳。

    正廳幾乎坐滿了人，葉朗星在一個角落找到位置，叫住路過的服務(wù)生。

    “請給我一杯橙汁?！?/br>
    “小葉子，又來給你mama捧場啊。”酒吧的人對葉朗星很是熟悉，給他上了一杯橙汁之后，又在他對面放了一杯檸檬汽水。

    這是葉朗星溜進酒吧以來保持的老習(xí)慣，他總說他是跟別人一起來的，可他身邊又沒有人。酒吧的人把他當(dāng)孩子一樣寵著，就當(dāng)是買一送一，免費贈送一份汽水。

    葉朗星把汽水往死神面前推，笑彎一對桃花眼，“布恩叔叔，請你喝汽水?！彼约阂ё×顺戎奈?，在看到陡然按下去的舞臺燈光，轉(zhuǎn)過頭頗為自豪地對死神說，“布恩叔叔，我mama要上場，你仔細看，我mama跳舞非常好看?！?/br>
    本來在回味剛才葉朗星與他拉住手的那幾秒的死神把注意力轉(zhuǎn)回了舞臺上。在這個T字形的舞臺上，他明里暗里看過不少呂方跳的舞，今天這一次顯得又是那么特別。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開場。

    先出來的是一個背著吉他的人，戴著大帽子，帽檐之下長什么樣，沒人看得清，包括死神。背吉他的人拍著吉他蓋，發(fā)出的回響正好是一段輕慢的節(jié)拍，伴隨著這段節(jié)拍的是緩慢從幕布后走出的呂方。

    他穿著一條長長的裙子，火紅的裙擺由一段又一段折疊起的褶皺組成，像馥郁開放著的花，又想掃過地面的頎長雀尾。

    吉他蓋上的鼓點聲一停，呂方也完成了他的定點亮相，此時燈光亮起，所有人見到他畫了嫣紅重妝的臉，像一團火那般地抓人眼球。他今天配的假發(fā)也如同一團烈火，配著夸張的羽毛發(fā)飾，宛若一只招搖的雀鳥，要等著音樂的開始，然后為之舞動。

    有一束燈光分給了一旁的吉他手，大胡子的中年吉他手和呂方對上視線，一個起手，吉他弦繃緊顫動，三兩個音符泄出，這是一首舞曲的開頭，熱烈奔放的曲風(fēng)讓呂方猶如一位熱辣性感的吉普賽女郎那樣扭動腰肢。他的膚色是融化過的巧克力，黝黑發(fā)亮，他的唇是最鮮嫩的櫻桃紅，他的眼眉是大面積涂抹上的亮彩色。

    這是呂方女人化的極致，他誘惑臺下每一個注視著他的人，用一個扭腰，一個擺胯，一個不經(jīng)意的微笑。

    死神不在呂方誘惑的范疇里，他全部的視線都落在紅著臉的葉朗星身上。小小少年不知道他自己是用怎樣驕傲的目光盯著臺上的人，他也沒能看懂這只舞蹈背后的性暗示。

    小星星還是年紀太小了。

    突然之間，臺上那種勾得人心癢癢的氛圍被另一種氣氛所取代，從吉他手發(fā)出第一聲人聲呼喝開始，吉他被撥弄出壓抑的切弦聲，仿佛亮出一把尖刀。

    這不再是調(diào)情的音樂，這是戰(zhàn)歌。

    這時候再去看臺上的呂方，那張畫得極為嫵媚的臉倒顯出幾分他與生俱來的男子氣，肅穆地圍殺起不存在的敵人。他將裙擺高高揚起，單手抓住裙子的一角，隨風(fēng)舞起。裙擺撐開時好似拉開了一條紅幕，他就抓著這條紅幕，用踢踏舞鞋跳出步步往前逼近的鼓點。

    死神看出來呂方演得是什么，他演的是一身紅裝的斗牛士。再一聯(lián)想前面的吉普塞女郎，死神想起了一出戲，一出名叫卡門的戲。

    性感的卡門去誘惑斗牛士，斗牛士為他的女郎跳一支斗牛舞。斗一只隱形的牛，呂方也跳出驚心動魄的感覺，好像他真的經(jīng)歷過那么一場跌宕起伏的斗牛賽。

    當(dāng)舞蹈到達高潮，斗牛士要將牛抹殺之際，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不速之客。這個人很高，但不強壯，穿著優(yōu)雅的白西裝，臉上還戴著純白的假面。

    他慢慢往呂方走去，打亂了呂方整個舞蹈。

    沒有人以為這是一場演出事故，還當(dāng)做是演出安排，可死神很清楚地看見呂方擴散開的瞳孔，這是驚嚇而非驚喜，要不是吉他手及時跟進，又彈了一遍剛才的曲子，他還會怔愣在那里。

    即使他開始動作，他也不是之前大殺四方的斗牛士，形勢逆轉(zhuǎn)，他成了那個被步步逼退的人。

    新出現(xiàn)的西裝男顯然很習(xí)慣做進攻的那一方，他的舞步優(yōu)雅大方，像華麗的華爾茲，不緊不慢地把呂方逼近角落，逼到落幕的那一刻，死神清晰地聽到他說的一句話。

    “呂方，聽說過斗牛失敗的斗牛士嗎？他們是要被勝利的牛用牛角頂起來，現(xiàn)在我?guī)闳ズ笈_，用我的‘牛角’好好的‘頂撞’你?！?/br>
    這和那天從化妝間里傳出來的男人聲音一模一樣，這個西裝男就是威迫呂方的男人。

    死神看到西裝男把呂方帶了下去，他身邊坐著的葉朗星待不住了，他抓著死神的胳膊，著急地說道：“布恩叔叔，那個人在追我mama，他追人的方式我一點都不喜歡。我看到mama在掙扎了。布恩叔叔你跟我過去去救我mama?！?/br>
    死神的手再一次被葉朗星拉住了，拉過人群，每一個被死神穿過的人都感覺像是浸在穿堂風(fēng)里，陰冷陰冷的。

    回過神之后大家只是看到一個急吼吼往后臺沖的清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