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于此
季承鄞中蠱時間之長,導(dǎo)致蠱蟲成形,多年來一直毫無所覺,對他下蠱之人一直很小心謹慎,并且在一定程度的了解季承鄞的一些喜好或者習(xí)慣,要逐漸排查并不復(fù)雜,能夠了解他的喜好和習(xí)慣的,最清楚的就是身邊伺候的人其次是妃子、朝臣…… 在知曉自己被下蠱之后,季承鄞玖已經(jīng)叫人暗中調(diào)查,竟查到了曾經(jīng)伺候過晏玖的那幾個小內(nèi)監(jiān)身上去。 當(dāng)年的晏玖幾乎跟季承鄞同吃同睡,連帶著身邊也有內(nèi)監(jiān)伺候,后來他們之間矛盾頻發(fā),晏玖再不住宿宮中,回到永寧侯府,季承鄞那時氣在頭上,看到那幾個曾經(jīng)圍著晏玖轉(zhuǎn)的內(nèi)監(jiān)就想起他,十分不待見那些人,干脆眼不見心不煩,把人都給打發(fā)走,沒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中蠱這件事情竟然與哪些人有關(guān)。 這要是季承鄞還不知曉自己中蠱之事,光憑著一點,他定會對晏玖起疑定罪…… 晏玖那時候還沒釋兵權(quán),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經(jīng)很明確,一國之君和手握軍權(quán)的重臣決裂,經(jīng)過時間的推移,蠱蟲的效用越來越明顯,會繼續(xù)與妃嬪、朝臣離心,最后變得盲目自大,人心盡失…… 季承鄞幾乎可以猜想到他的結(jié)局。 一個誅滅諸國惡名加身的皇帝,神志不清,親信盡失,再因為蠱蟲發(fā)作,性情暴戾無常,必然引起不滿,這樣的皇帝有什么資格坐擁王座?這個好不容易統(tǒng)一的王朝不過曇花一現(xiàn),很快就會被其他人打著“討伐暴君”的名義重新出現(xiàn)一個亂世。 季承鄞修長漂亮的指節(jié)夾著一顆黑玉通透的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一角,再縱觀全盤,白子已經(jīng)是敗軍之勢。 真是俗套,又再尋常不過的亡國之君下場。 他看著那盤棋,有些無趣。 中保一路小跑進來,在他身旁道,“陛下,已經(jīng)查到了,晏候幾個月前病了一場,沈……”他遲疑了下,把“沈夫人”三個字咽回去,換成了“沈氏親自照顧侯爺,沒讓旁人近身,入口之物并無異常,唯有淑妃為晏候求到了寺廟里的鎮(zhèn)魂珠,送了過去,被晏候戴過一段時間,后來不慎遺失。” 季承鄞聽了,心中平靜無波,仿佛早有預(yù)料,只覺得“果然如此” “你說,她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季承鄞面無表情的問,中保不敢答話,只覺得淑妃真是作了個大死,就算晏候想保她,也難。 他安靜的等待著帝王下令拿人的命令,等了半天也沒聽到皇帝下令,疑惑地抬頭,只看見君王已經(jīng)在批閱奏章,未免太過平靜。 “陛下?”他有點搞不懂陛下的心思,這不抓起來嗎? 季承鄞看也不看他,“你跟了朕那么多年,腦子怎么越來越笨了?” 中保連忙討好,“咱家本是個笨的,那里想得到呢?!?/br> 季承鄞在奏章上批了一個“誅”字,丟給中保,“動她干什么,徒惹阿玖與朕離心,不用管?!?/br> 中??戳艘谎圩嗾拢莻€鮮紅的“誅”字讓中保眼皮子一跳,立刻去傳令,他沒發(fā)現(xiàn)高高在上的皇帝握著毫筆的手在輕輕顫抖。 “都出去吧。”季承鄞下令。 等著侍奉或者正在打掃的宮女紛紛行禮離開,關(guān)上門沒多久,突然聽聞里面?zhèn)鱽砭揄?,好像是摔了什么東西。 門外眾人臉色微變,繃緊了神經(jīng),不敢松懈半分,連大氣也不敢喘,亦不敢進去一探究竟。 殿內(nèi)。 散落一地的紙張,染上污墨,旁邊是散落摔碎的墨臺、折斷的御筆,摔得稀碎的瓷器碎片。 季承鄞端坐桌前,面無表情,陰沉沉的,唯有雙眼發(fā)紅,隱隱含著淚光,卻不肯落下。 他從未想過自己跟晏玖這些年來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比起恥辱和憤怒,更多的是痛苦。 他和晏玖經(jīng)歷了那么多刻骨銘心的生死相依,別離重逢,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本該得到一個最好的結(jié)局,卻因為一群螻蟻,差一點就要分崩離析。 他被蠱蟲蒙蔽的那一段日子,冷落、忽視、厭惡、疏離、甚至懷疑宴玖有不軌之心而起殺意。 清醒的那一刻他是驚愕而迷茫。 自己怎么會那樣對宴玖呢? 曾經(jīng)被他放在心尖上疼著護著,甚至想過傾盡天下之力供養(yǎng),恨不能夠?qū)λ谩莻€人他的骨中骨rou中rou啊,他怎么能那么輕賤?他怎么能對晏玖動手,怎么能在他病痛時,視而不見,不聞不問,他都做了什么……? 從前每一次看到晏玖為他出證,帶著一身的傷回來,都恨不能親身代受,想到過去種種,季承鄞恨不得殺了這些年糊涂的自己。 晏玖陪著他出生入死,肝膽數(shù)年,為了打消群臣的猜忌,拒絕封王,又主動放棄軍權(quán),好叫他安心,克已慎行,奉王忠國,從不逾越半分,處處忍讓,亦不叫他為難,哪怕他屠滅諸國,世人唾罵,也只有宴玖默默陪著他走到現(xiàn)在。 于臣,他有功于國,掃平亂世,穩(wěn)定朝綱,更開恩科舉,每一件都能青史留名。 于情人,他有恩于君,將他撫養(yǎng)長大,授他帝王心術(shù),教他文武全才,更一路扶持相助。 如果他沒有吐出蠱蟲,沒有清醒,是不是會跟晏玖一步步走向他夢里那般悲慘的結(jié)局? 才不過十年光景,卻被自己辜負一番心意,落得挫骨揚灰那般下場……何至于此。 季承鄞痛苦的閉眼,有淚水從臉上滑落,死死咬牙壓抑的嗚咽聲在寂靜無人的內(nèi)殿響起。 他不敢去想那個結(jié)局,他心都快碎了。 所有敢背后算計他們的人,他都要一個一個揪出來,要他們?nèi)几冻龃鷥r。 *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來往都是平民百姓,路邊一家茶樓里,有名男子走進去,眼神就與那管事的對視一眼。 那面容憨厚的管事漫不經(jīng)心朝樓上某個角落瞧了瞧。 門口的男子立刻朝樓上而去。 若是晏婉在這里,定會認出這個男人是誰。 天生一張笑面,帶有幾分森冷氣息,正是浩瀾。 浩瀾進入雅間,入眼便是一道屏風(fēng),將對面的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只依稀看得見一道人影端坐于屏風(fēng)后,看不清面目。 當(dāng)然,他也不敢細看,很快就低下頭 恭順喊道,“主子。” 屏風(fēng)后面的人語氣冰冷,“淮陽陳氏都快完了,你們還參在其中干什么?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的存在?!” 浩瀾一臉羞愧,“是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zé)罰。” “這點事都辦不好,養(yǎng)你們干什么吃的!” “求主子息怒?!焙茷懹行峙?。 “罷了,先把那個女人送回去,把我們先摘出來,再從長計議。” “屬下明白……那,冷宮里的那位……可還要救?” 男人沉默片刻,出聲問道,“你確定她不會成為我們大計的妨礙?” 浩瀾自信道,“不會,經(jīng)屬下了解,那位淑妃似乎對皇帝懷有很強的仇恨心理,她又是晏玖的親meimei,極有可能策反晏玖成為我們的助力,就算策反不成,也能脅迫晏玖為我們所用?!?/br> “哦?我怎么聽聞他們兄妹不合?” “屬下不敢撒謊,這對兄妹看起來表面不合,實則感情深厚,淑妃算計皇帝,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晏玖,而皇帝和晏候之間已經(jīng)不復(fù)從前,只要再添一把火,讓他們互相爭斗,主子便可坐觀虎斗,得一良才,如若不得,殺了此人,也能斷掉皇帝一臂?!?/br> “罷,一個女人……救便救吧,若是有用,那就留著,無用就棄,無需在她身上浪費時間?!?/br> “屬下明白?!?/br> 浩瀾領(lǐng)命離開,就像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隱沒在人海中。 皇宮。 迷迷糊糊醒來的陳瑤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寢宮,驚喜的表情還沒完全露出,就被禁衛(wèi)軍闖入。 陳瑤臉色一變,怒喝道,“放肆,誰準你們進來的!” 中保從門口出現(xiàn),“陳貴妃謀害皇嫡,貪污受賄,證據(jù)確鑿,拿下!” 陳瑤瞳孔一縮,心中慌亂,她維持著表面鎮(zhèn)定說,“中保公公,你胡說些什么?!” 中保懶得跟她裝模作樣,直接甩出一本賬本,上面記載著陳瑤很多次接受賄賂,連同陳太保倒賣官職,殘害良民的罪證。 陳瑤不敢相信自己的底會被人查那么干凈,她猛地將賬本撕碎,“假的,都是假的,我要見皇上?!彼貌蝗菀撞呕貋?,怎么會落到這個結(jié)局! “你已經(jīng)沒有這個資格了?!敝斜@淅涞溃愿澜妱邮?。 很快宮女上前,強勢的脫了她的華服,頭飾,然后,鐐銬加身。 “我沒有罪!我沒有罪!憑什么這樣對我,你這個死太監(jiān)……”她氣瘋了,罵出不少惡毒的詞匯,中保冷冷看著她,對帶頭捉拿的將領(lǐng)笑吟吟道,“看來陳貴妃受不了打擊,有些瘋魔了,還請這位將軍,對貴妃娘子多多關(guān)照才是?!?/br> 那將領(lǐng)心照不宣,回復(fù)道,“大監(jiān)客氣了,屬下必定好好關(guān)照一番,盡快讓她認罪?!?/br> “有勞了?!?/br> 就在這幾句話之間,陳瑤就被捂著嘴巴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