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
宴玖一天的好心情在看到那位“王公子”后變得很糟糕。 好端端的,皇帝來干什么?總不會是來給他撐臉面的,就算是他也不需要。 可人來都來了,他總不能把人往外趕, 宴玖自然不可能讓皇帝跟大臣們坐在一塊,只能親自把人請到里間去。 皇帝走了,眾人也還是很拘謹,不似方才那般自在,一邊暗暗嘀咕。 誰說宴候不得圣寵了? 陛下這不是親自來道賀么……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低調(diào)得很,比起搞面子工程,賞賜東西,這種仿佛朋友一般親自來道賀更真心實意……這對君臣的關(guān)系根本不像傳言那樣崩壞。 畢竟宴玖當年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真正稱得上一句天下誰人不識君的盛名。 盡管每年都有那么幾個鳳毛麟角能人輩出,天下聞名,可真要論個高低,宴玖這個過氣的“傳奇”還能排進前三。 他名揚天下靠的不是文采詩詞,也不是相貌,而是實打?qū)嵉哪芰Α?/br> 文武滿朝都知道他跟皇帝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是尋常君臣能比的。 陛下當年還是個稚童時,被流放邊疆苦寒之地,那么小的孩子一個人在那地方,日子可想而知,若沒有宴候當年傾力相助,如何能活下來?雖然那時候的宴候還只是個罪臣之子。 這樣一個人能保全自己還能兼顧一個孩子,且不論他為人手段如何,光是這份魄力就已經(jīng)很讓人欽佩。 何況他們這位君王可是文武雙全,陛下也親口承認過是宴候教導(dǎo)有方…… 他于當今陛下來說,是救命恩人,更是授道恩師……即便后來征戰(zhàn)天下,也是宴玖一路陪同,君臣關(guān)系好到同吃同睡,旁人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明君良臣,本就該如此。 然而在他一生最風光無限的時候,竟做出讓人震驚的決定,杯酒釋兵權(quán),轉(zhuǎn)入朝堂安定天下,還拒不封王。 他當年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讓人震驚又難以理解。 于武,他橫掃千軍,所向披靡。 那個武將不想名揚天下?宴玖一個杯酒釋兵權(quán),安了皇帝的心,卻滅了自己的光輝。 于文,可定國安邦,力挽狂瀾。 又有那個文臣不想在歷史上留下名姓,宴玖卻拒絕封王,做了個永寧侯……誰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當年不知多少女子思君不嫁,為君瘋狂,最后卻和沈家千金成婚,不知道碎了多少神女夢。 愛他的都恨鐵不成鋼,恨他的都恨不得吞他骨血,不得超生。 這樣的一個人,數(shù)盡歷史風流人物,也沒幾個能與之相比,可惜曇花一現(xiàn),很快就低調(diào)起來,又因為手段冷酷,逐漸惡名加身。 他太能裝了,裝到最后,旁人都輕易被假象迷惑,大多數(shù)人面對他時,會忘了他曾經(jīng)的榮光。 只有當他真正發(fā)威,才讓人醍醐灌頂,這個人曾經(jīng)活在傳說里。 今天陛下親自來道賀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 宴候依然深得帝心……那些沒來參加滿月宴的人估計都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想到這里,有人心思活絡(luò)起來,暗暗高興,心想還好自己親自來了,沒有落井下石,否則宴候這大腿還不一定能抱上。 他們今日來了就是給了宴候面子,在他心里多少也有了幾分好感和印象,還怕以后沒有好處么。 另一邊,宴玖已經(jīng)吩咐人再單獨開一席。 廚房那邊得了陛下親臨的命令,一個個拿出看家本領(lǐng)和絕無僅有的謹慎小心,生怕那一步做錯了,讓陛下吃著不歡喜。 沈瓊?cè)A忙里忙外,還要cao心男席那邊有沒有出差錯,一心二用,沈家大jiejie看不下去,跟著忙乎,還吩咐自己家的奴仆也都來幫忙,好在忙亂了片刻也就井然有序,沒出什么亂子。 另一邊。 “讓朕瞧瞧那孩子。”季承鄞臉色不大好看。 他親自來一趟,被宴玖如此敷衍,連孩子都舍不得給他看一眼。 你看個屁,又不是你的孩子。 宴玖心中不大樂意,可是君王要求并不過分,他也只好去把孩子抱過來。 孩子比剛出生時好看多了,白白嫩嫩的,因為是早產(chǎn),有點瘦瘦小小的,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健康結(jié)實。 一開始孩子就很脆弱,宴玖和沈瓊?cè)A日日心驚膽戰(zhàn),生怕孩子養(yǎng)不活,后來見他能吃能喝能睡才放下心來。 大夫也提前說了,這孩子以后身體會比尋常人差些,好好養(yǎng)著,讓他習武強身健體,就沒什么問題。 季承鄞低頭去看,小孩子五官很精致,不大像宴玖,更多的是遺傳了沈瓊?cè)A,眉眼都像她,看得出以后必然長得不差,他很愛笑,見誰都是一臉笑容。 季承鄞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瞬間就淡了,這孩子長相沒有多少像宴玖,不過他既來了,還是要送點像樣的東西。 他拿出自己身上的一塊玉佩,放在襁褓中。 那玉佩看起來價值連城,雕刻著祥瑞的神獸,可見是花了心思的。 宴玖眉頭微皺,換作以前他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干嘛要把好東西往外推。 但是現(xiàn)在,他并不想承這份情。 “陛下送的禮,過于貴重了,不太合適?!?/br> 季承鄞淡淡道,“侯府嫡出的公子,當配良玉,哪里不合適,吾是給他的,又不是給你,推什么?!?/br> 奶娘很快就抱孩子下去,宴玖只好說,“那臣就多謝陛下賞賜。” 季承鄞問,“可起了名?“ 宴玖點頭,“起名為安?!毖绨?,因為出生就不順,以后身子骨也不好,安字取平安順逐之意。 季承鄞有些意外,“……平庸了些。”不少孩子出生,都被寄以厚望,長輩取名都喜歡取有遠大志向的名字,希望孩子能和他們期盼的那樣,功成名就,帶領(lǐng)家族走上另一個巔峰。 宴玖就一個“安”字,真是再平庸簡單不過。 宴玖笑笑,“平凡沒什么不好?!?/br>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來之不易,什么出人頭地,前途似錦,這些宴玖都不在意,更何況他已經(jīng)打下如此家業(yè),只要不作死,一生榮華享之不盡,何必盼他去經(jīng)歷人生苦楚,只要平安順遂就已經(jīng)是他和沈瓊?cè)A的期盼。 季承鄞看著宴玖的笑容,有些恍惚。 他好像,很久沒有看見宴玖對他那么笑過,很多時候都是客氣和疏離或者嘲諷、冷笑。 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還是很久以前。 他看起來很開心,卻不是因為他而笑的, 季承鄞的目光太有侵略性,宴玖很快就收斂了笑意。 季承鄞見他又開始防備自己,目光一沉,“怎么不笑了?!?/br> 宴玖眼眸低垂,親自給季承鄞沏茶,“臣新得的碧螺春,雖然比不上宮里,到也不錯,陛下嘗嘗?!?/br> 季承鄞用手中的折扇抬起他的下顎,連自稱都變了,“朕要你抬頭,看著朕說話?!?/br> 宴玖拂開他抵住自己下巴的扇子,看著君王說,“陛下親自來道賀,是平兒的福氣,臣感激不盡,自是歡喜?!?/br> “歡喜?既是歡喜,怎不見你笑呢?” 就你屁事多。 宴玖忍著翻白眼的沖動,緩緩的勾起一個笑容。 季承鄞毫不客氣的點評,“虛假?!?/br> 宴玖嘴角立刻落下,心道季承鄞蹬鼻子上臉,大好的日子作什么作。 “陛下,臣來時忘了吩咐下人,得去外邊看看,做些安排,可否容臣離開片刻?” “去吧。”季承鄞直到他今天忙。 宴玖連忙離開,沒走兩步就遇見匆忙而來的沈瓊?cè)A。 她今日盛裝打扮,明眸皓齒,貴氣逼人,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 大約是忙亂或者急了些,臉上有幾許薄汗。 “怎的那么急,可是忙不過來?我正要去派人幫你。” 沈瓊?cè)A瞧瞧看了一眼他身后,低聲道,“妾身聽說陛下來了,你,你這邊可還行?” 她怕宴玖不懂后宅之事,家里不是外邊的酒樓,可以將就些。 宴玖自然而然的給她擦汗,“急什么,不礙事……前面可還好?” “還好,沒出什么事,大jiejie幫忙了?!鄙颦?cè)A被他這么冷淡的一句氣得輕輕抬手打他,“你怎可如此怠慢陛下,不成,妾身得親自張羅,你快回屋去招待陛下,妾身去去就回?!闭f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宴玖無奈的回去。 一進門就對上季承鄞冰冷目光。 宴玖腳步一頓,手中的絲帕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想了想,還是收進懷里。 季承鄞目光落在他手上,冷笑一聲,“怎么,舍不得丟,還想留著不成?!?/br> 宴玖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丟不丟是臣的私事?!?/br> 季承鄞腮幫子緊緊咬合。 一個男人收藏給女子擦汗的絲巾,意味著什么,宴玖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故意的。 “你非要這樣同朕說話?!” 宴玖無語,他說什么了? “陛下還是喝杯茶冷靜冷靜罷……砰!” 轉(zhuǎn)眼間他被季承鄞抵在門房上,宴玖大驚失色,忙要推開他,“你干什么,你瘋了……!” 季承鄞眼神森冷,“你很怕?”他勾起涼薄的笑容,“怕什么呢?從前怎不見你如此驚慌……你怕那個女人看見?” 宴玖怕他發(fā)瘋,低聲吼道,“放開!”再過不久,沈瓊?cè)A還會再來。 他不敢去想那個畫面,氣得風度全無,“你給我放開……!” 季承鄞看出他的驚慌失措,報復(fù)一般低頭吻他,宴玖剛要狠心咬下去,季承鄞連忙退出,躲過一劫。 “別動!乖乖配合,朕會放開你,你若是不配合,那朕就不保證還會做什么?!?/br> 宴玖咬牙切齒,“你威脅我?!?/br> “這算威脅嗎?你很在意她,是不是。” “無可奉告。” 季承鄞笑笑,拇指在他的唇上按壓揉過,誘哄道,“張嘴,朕已經(jīng)看到她過來了,,你想讓他看見嗎?” 宴玖只能隱忍著,屈辱的配合。 “你敢咬的話,朕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奔境雄丛捯魟偮洌推炔患按那终佳缇恋拇?,勾纏他的舌頭共舞。 習武之人的耳力都很強,外邊的人說話,都能聽清楚,更重要的是門沒關(guān)上,其實并不安全,隨時都會被來往的丫頭和小廝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