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喜鵲叫
書迷正在閱讀:愛上反派大佬、帶著外掛來蠻荒、沉默寡言的男生被舍友調(diào)教成蕩婦(雙性,luanlun,ntr,暴露)、【B攻A受】瘋狂地獄(abo弱強年下)、和老公給老公帶綠帽子、綠帽游戲【逆ntr、偽np】、女裝網(wǎng)騙翻車后(np)、關(guān)于每晚都會穿成男人這件事、禁欲反派成雙之后、錯認白月光的頭像后
云停臨行前到了母親家里的廚房,看做飯的師父面熟得很,像是以前在御膳房里待過的老人,如今兩鬢斑白,卻還依稀記得他眉骨有燙傷,該是當時給萬歲做點心做得最好的廚子。老廚子見云??粗?,就問,少爺,要吃什么,我這就給您起火做。云停道,綠豆沙水晶糕,師傅還會做不做?廚子咧嘴一笑,溫和憨實的樣子跟德保無異,是在宮里養(yǎng)成的習慣。 “會做,沒什么人吃是真的,不忘了本也是真的?!?/br> 云停辭別母親,母親氣得哭,拒絕見他。他就帶著東西走了,上火車的時候再沒把糕點傻傻地往懷里揣。一路晃晃悠悠,他只嫌坐火車像騎在老人背上爬一樣慢,心里期待著、期待著跟德保在一起,蘇州也好,哪里都好,只要是戰(zhàn)火噴不到的地方就好,他要開藥店,要守著四方的一片天做自己的事,那就跟他一起,給他記賬,什么都好……云停欣喜,水晶糕的熱氣慢慢地蒸騰掉了,怎么說都還是剛出籠的最好吃,香噴噴軟乎乎的,入口就化了似的美妙,像夢化在口里,餡兒流在心上。云停按捺不住激動,想德保都這么多年沒遲到水晶糕,肯定饞壞了!繞過槍林彈雨掃射過的徐鳳街,大大小小沒人的胡同口,疾步疾步地,到了德保的藥房,門卻死鎖著,沒人氣一樣。云停心里一驚,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左右尋不見人,他更是慌了,又急急地跑回他跟德保的小家,進門是四喜的舊屋,還上著鎖,旁邊德保的屋子,門半掩著,云?;呕艔垙埖嘏芰诉M去,見德保橫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德保!”他叫一聲他的名字,德保沒了回應,云停猛地一震,該不是!他跑上前去摸著他的臉,涼涼的,呼吸還在。德保手上的傷早就好了,只是人看著這樣虛弱!云停又喊他: “德保!” 德保醒轉(zhuǎn)過來,看是云停,跟他笑說,云停哥,你回來了。我一直等你呢,你怎么這么快,說七日呢才去了五日。 云停卻驚地道: “德保!你怎么了!我走的時候你不是還好好的嗎!” 德保看著云?;诺孟駛€孩子一般手足無措,瘦弱的手指輕輕攏上他的面頰,接下他的一滴淚。 ︿︿︿︿︿︿ 給德保拆了手臂上繃帶的大夫狐疑地把著他的脈,兩側(cè)手都摸過,這才摘了眼鏡道: “你就只受過槍傷,再沒別的?” 德保知道自己的命數(shù),點點頭道,是,外傷就只是這個而已。 “那內(nèi)傷呢?家里人知不知道?” 德保想到云停,于是道,他不知道有這回事。 大夫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以前在宮里頭待過?呆了多久?” “十幾年吧。” “在宮里……那不必說,是挨過打了的?” 德保笑說:“大夫,宮里當差怎么可能不挨打呢?!?/br> “……后來再沒挨過?我不信,你脈象這么紊亂……簡直是,我都理不出頭緒來了,你老實說?!?/br> 德保想了想說,被日本兵抓過去拷打過,但是救治得很及時。 大夫握筆開藥的手抖了抖。他抬頭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溫和地笑,明亮地笑,經(jīng)歷了許許多多,卻還能笑得這樣叫人動容。 “你啊,你的傷寒癥久久不退,是有根有底的……你本來就小小年紀去了勢,陽氣大損,后又在宮里凍、餓、挨打多年,已經(jīng)落下隱癥了,又遭那伙、畜生不如的東西刑訊拷問,加上你之前說你妻子猝然離世,你心力交瘁,未免郁結(jié)于內(nèi)……”大夫不忍再 說下去,他閉眼扶額道,“……槍傷只是誘因,雖然槍傷好了,創(chuàng)口卻大,到底有所感染,誘發(fā)你的其他隱疾一并發(fā)作起來……你這傷寒癥啊,乃是日積月累所致,我治不了?!?/br> 德保靜靜聽著,像是早料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可惜他還沒把藥店做得紅火呢,想來以后也沒機會了;可惜他還沒能跟云停相伴多少時日呢,想來以后也沒機會了;可惜、可惜…… “先生,我只問一句,我這病還能撐幾天呢?我等人回來說句話。” 德保的眼睛一閃一亮的,他不怕死,是怕不能再見云停最后一面了。 ︿︿︿︿︿︿ “四五天吧?!?/br> 德保就真的撐到了五天。 云停呆住了,他把德保緊緊摟在懷里,狠狠地拿體溫捂他,不想叫他的身子漸漸冷下去,一遍一遍地喚他的名字,好像這樣一直叫著他,他就會一直答應下去一樣。德保嗯哼著,好像在云停溫暖的懷里被哄睡著了一樣。云停吻著他的嘴唇,沿著唇線輕輕地咬,說你不能走,別去。德保笑笑,有意掙開他濕濕的吻,說: “四喜姐、四喜姐招我呢,我得去。” “不許你去她那兒,你去誰那兒都不行,聽話?!?/br> 德保就嗤嗤地笑了。 “德保,你忘了你還欠著我兩條命呢,在貞順門的時候,你忘了?你不能死,你還欠著我呢!” “那就先還你一條?!?/br> 想了想,他又笑著說: “下輩子再還你一條?!?/br> 云停淚如雨下,他摸著德保的手吻著,被吻的指尖漸漸冰涼。 那千里迢迢帶回來的綠豆沙水晶糕就這樣冷掉了。 ︿︿︿︿︿︿ 云停發(fā)著懵,還抱著德保的身體不撒手。他想了想,給德保脫了衣服擦洗了一遍身體,尤其在腿間的刀口處輕輕揉好,然后把德保放進自己的大衣里裹著,抱著他去了放著棺材的藥鋪。取棺材的時候,他才記起德保只拿了棺材鋪開的票子,還沒來得及去換一個一人大的小棺材回來,還是那副雙人棺,亭亭地擺著,像張雙人床。他們的婚床。云停笑了,這都是天意嘛,是不是,德保,你怎么能妄想拋下我。他把他的小身體放進棺材里,棺材一旁空著,頗不協(xié)調(diào)的樣子。他繞到百子柜前面一一細看,瞅見小抽屜上的字跡,就伸手去拽掉上面的鑰匙,拉開發(fā)黃的柜—— 堆堆疊疊的草藥根間是一種長得漂亮的花藥,紫紅紫紅的,跟牽牛花似的,是雪上一支蒿。 云停抓著花吃,把柜子里的雪上一支蒿都吃空了,既苦,又甜。 末了,他齊整齊整衣服,覺得不錯了,就進了棺,躺在德保身邊,安心地摟著他。 “一起吧,德保?!?/br> 人都說,那日的天怪怪的,又亮又黑,像個明艷艷的沼澤。 喜鵲在樹上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