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惡化

    當(dāng)夜路德離開，子吟再次發(fā)起熱來，意識(shí)模糊間聽見科林、朱利安緊張的喊著自己。胸口的傷處彌補(bǔ)著灼熱的痛，他禁不住攥緊朱利安的手，在模糊里，好像看到了醫(yī)生來診察的模樣。

    子吟希望自己能早點(diǎn)好起來，去看子良，可身體就彷佛和他做對般，偏生不聽話來，他越是急躁，熱度便更上升去，小姑娘的哭聲總在耳邊，小手把涼布巾放到自己額上。

    在交錯(cuò)的夢里，子吟便想起了初進(jìn)白家門的時(shí)候，娘兒也曾這樣焦灼的守在床邊，貼身不離地照顧他。

    不知他在華夏，可也和自己一樣，時(shí)而回憶起往事？

    待身上的熱完全褪去，不知覺竟已是西歷的新一年了。

    「武?！箍屏诌@早來看子吟，見他緩緩的睜開眼，目光清明地看著天花，便帶著慈祥的微笑說：「你醒了。」

    子吟看著煥然一新的臥房，好半晌反應(yīng)不過來，他聞聲轉(zhuǎn)過頭，在看見熟悉的科林，便喊道：「科林……？」

    科林給子吟惦量了額上的熱度，說：「昨天你的熱就開始褪了，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吃早餐？」

    子吟搖了搖頭，他還不大有食慾。只是持續(xù)的打量這陌生的臥房：「這是…哪里？」

    「少爺在雪山下的別墅，離城堡也不遠(yuǎn)，只是更清靜，沒有人會(huì)打擾?！乖S是怕子吟擔(dān)心，科林先一步說了：「你弟弟也在這里。」

    子吟靜默了一陣，便問：「搬到這里，是因?yàn)樽恿紗?？?/br>
    「也不全是?！箍屏终f：「少爺擔(dān)心你，就希望給你靜養(yǎng)的環(huán)境。」

    子吟緩緩的呼出口氣，就支著肘子坐起身來，他胸口的白布帶猶在，只是刀傷處只余下一點(diǎn)點(diǎn)痛楚，比之前要好多了。

    科林還是怕武餓肚子，便張羅著去弄點(diǎn)米糊甚麼的，子吟在房里等著，就聽門邊響起了叩門聲，送來米糊的卻是朱利安。

    「你終於醒了?！顾f，目光盡是溫柔。

    「我睡多久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怪炖沧酱策?，小心的給武調(diào)較好背枕的位置，「你熱一直不退，把我們嚇壞了?！?/br>
    子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對這數(shù)天倒還留有一點(diǎn)模糊的印象，他揪著被子，便說：「抱歉，讓你和科林都添麻煩了?！?/br>
    「別說這樣的客套話。」朱利安就把米糊舀了一匙，送到他唇里，看著乾燥的唇瓣因此變得濕潤起來：「對在乎你的人聽來，只感到難過而已?！?/br>
    子吟微微一愣，當(dāng)即不說了，他知道朱利安和科林對他的好，但是分際上，那畢竟還不是家人一般的關(guān)系。

    生份的道謝，卻只是讓人感到疏遠(yuǎn)而已。對如此費(fèi)心照顧自己的人，可說是一種傷害。

    子吟把米糊咽去，就換著措辭：「謝謝你們的照顧……」

    朱利安瞧著他，藍(lán)瞳里閃過一點(diǎn)寵溺的笑意，他勺了下一匙米糊，看武像幼鳥一樣張開小嘴，突然就使壞心的移開湯匙，用自己的唇封緘上去。

    「朱……」

    驟然貼上的軟熱，讓子吟吃驚的睜大了眼，眼前看到的，是朱利安那溫柔熱切的藍(lán)眸。

    子吟推了推他，然而眼前寬壯的胸膛不但沒退，反是把他壓逼得更緊。子吟靠在背枕上，可說是無處可退，只能被動(dòng)的接受對方親吻。

    古龍水的香氣濃烈地彌漫在二人間，彷佛滲進(jìn)了麝香，醺人欲醉。朱利安的吻技非常高超，那舌頭勾開了唇瓣，便舔過微顫的齒貝，讓殘留在嘴里的米糊化得一塌糊涂。

    兩人的唇分開時(shí)，子吟氣息紊亂的看著朱利安，不知是大病初癒，還是被吻得透不過氣來了，眼眶冒著水氣，這瞧著卻是令人更憐愛了，朱利安便入迷似的，定定地瞅著他。

    「米糊給我好嗎？」子吟擦了擦嘴，便尷尬的對朱利安伸手：「我自己吃吧。」

    「不行?！怪炖矃s是笑著按下他的手，重新勺了一匙米糊：「我就喜歡喂你，來…張嘴，這次我不吻你了。」

    平安夜的事情是如何善後，子吟無從可知，自搬離城堡，他便再見不著馮．鄂圖家的任何人，即使是大公，也并未到訪過。

    子吟試著問過朱利安和科林，然前者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後者則是遺憾而誠實(shí)的說：「抱歉，武，少爺讓我絕不能透露?！?/br>
    子吟猜想朱利安是把他和子良藏在這里，對外宣稱說他們被送回華夏去了，或是對死者的親屬做了安撫，若非如此，他們是不可能放棄追究的，大公也不會(huì)讓此事了結(jié)。

    對朱利安無條件的袒護(hù)，子吟感到既罪疚，亦震憾，也許，他從未想到會(huì)有人如此庇護(hù)著弟弟，就和自己一樣。

    這就使子吟感到他欠著朱利安，欠的很多、很多。

    睡過了好些天，子吟拆下繃帶，漸能下床走動(dòng)，便讓朱利安帶他見子良。

    「你真的準(zhǔn)備好了？」朱利安煞有介事的問。

    「甚麼意思？」

    「那夜以後，他的情況變得更惡劣，情緒也不穩(wěn)定。」朱利安說，「你能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面對嗎？」

    子吟默然半晌，明白朱利安這麼一說，全是為了自己的安危。他眉頭蹙緊，便道：「我一直知道子良的情況，一旦發(fā)作，即使是我，也是無法制住的……這次煙火就是個(gè)證明，往後，我會(huì)更小心?！?/br>
    朱利安并沒有再阻攔，他會(huì)讓武自行去看清楚現(xiàn)實(shí)。

    前往地下室的階梯被一道鋼閘封堵，從澄亮的金屬表面，可見這閘門是全新裝上的。而走下階梯，子吟便迎著了第二道的鋼閘，閘門上一個(gè)偌大的窗口，倒是能看出房間里擺設(shè)的一角。

    地下室的房間，與子吟所住的臥房同樣的舒適、暖和，唯一不同的就是缺了窗戶，然而長照的電燈卻已帶來足夠的燈光。

    子吟登時(shí)心領(lǐng)神會(huì)，在把他們兄弟移到這里時(shí)，朱利安早已做好一切布置。

    「他就在里頭?！怪炖仓钢袄镆惶帲p聲說。

    子吟初沒見著子良，正是左右張望，就終於看見那坐在地上，正把玩著甚麼的熟悉身影。

    子良還穿著從華夏來時(shí)的衣服，經(jīng)過這些時(shí)日，頭發(fā)有一點(diǎn)長了，已過了耳朵的一半，那張年輕帥氣的臉專心一致的面向地上，不時(shí)抓起一把東西，再往地上撒去——子吟換著角度看清楚，原來是十多枚骰子。

    刻板重覆的舉動(dòng)，偏偏子良就像是著迷似的，不厭其煩的拾了再撒、撒了又拾。子吟只是這樣看了一陣，眼底便涌起了熱。

    「武？」

    「讓我進(jìn)去?！棺右鲉÷曊f。

    朱利安默然半晌，便拿出鑰匙給開了門，子吟毫不猶豫的走進(jìn)去了，朱利安便也不著痕跡的緊跟在身後。

    「子良？」對著半跪在地上的弟弟，子吟低喊道，「大哥來了?！?/br>
    武子良握著骰子的手一頓，頭便緩緩抬起，這頃刻的反應(yīng)，倒是讓子吟暗暗松一口氣。

    然而，未待子吟再說甚麼，武子良的目光卻是落到他身後的朱利安上，他的臉容倏地扭曲，露出狠戾的神情，突然便怒吼一聲，往兩人的方向撲去。

    子吟心里一突，而朱利安卻是早有防備，抬手便把武子良擋格著，兩臂反扣的壓制在地毯上。

    「子良﹗」

    「唔……嗚……啊﹗啊呀﹗啊啊啊啊﹗」武子良憤怒的蹬腿，試圖掙脫朱利安的壓制，只是他這毫無章法的動(dòng)靜，實(shí)在沒有太大的效果。朱利安扯著他往床上去，熟練地用皮帶把他全身栓著，子吟看著弟弟像野獸般的掙扎，只感到冷意從背椎竄滿胸口。

    「啊﹗啊﹗啊呀呀呀呀﹗嗚……唔﹗」

    不成言語的嘶吼，憑著本能的沖動(dòng)，讓子吟只能僵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子良眼里充滿了仇恨，不只是對朱利安，更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作為的子吟。

    兩人在地下室只待了一會(huì)，便就拾著階梯回房去了。沿途上，子吟神色陰郁而沉重，彷佛是胸口壓著千萬斤的大石，朱利安默然不語的陪同著他，在回到房去，便把人送上床去，著他好好休息。

    「你傷才剛好，別想太多?！怪炖参罩右鞯氖郑逯f：「待找到醫(yī)生了，你弟就能接受治療。」

    子吟目光恍惚的看著朱利安，魂兒好像已是被地下室的景況抽走了，他木然頷首，就由著朱利安給他掖好被子，又在額上輕輕的一吻。

    「別擔(dān)心，武。」這會(huì)兒，朱利安倒是比武還要更熱心了：「總會(huì)有辦法的?！?/br>
    子吟瞅著朱利安盈盈的目光，突然問道：「朱利安，你和大哥他們……有私下聯(lián)系過嗎？」

    朱利安神色一定，「沒有?！?/br>
    子吟認(rèn)真的看著他，便一字一句，緩慢的道：「請別告訴他們，即使他們問起……」

    朱利安當(dāng)即露出會(huì)意的神色，在武手上輕輕一吻：「好，沒問題?！?/br>
    子吟抿了抿唇，臉上的沉郁卻是難以散去，來到歐羅巴，他是早懷了面對艱難的決心，子良的傷在頭殼里，本就不是容易治好的，朱利安只是給了他一個(gè)盼望而已。

    然而看著弟弟如今的景況，他卻是第一次恐懼起來，這更是教子吟鐵了心要把子良治好，絕不能半途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