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生活平靜地渡過了兩個月，隨后在某一天放學(xué)，我竟然在校門口看見了盛裕巖和陳影。

    陳影正自然地勾著盛裕巖的手臂，和盛裕巖說話時漂亮的臉上紅紅的，一看就是陷入了熱戀期。

    我僵硬在原地，對眼見的一切都感到恍惚。

    是我在做夢么？我甚至開始這么想。

    就在這時，盛裕巖突然回過頭與我四目相對，我下意識握緊雙拳，隨即就見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是故意的。

    我斷定。

    第二天午休沒人的時候，我鼓足勇氣拉住了他，我質(zhì)問他：“你不喜歡她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我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盛裕巖還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抿了抿嘴唇，說：“你是故意的。”

    “是又怎樣？你能拿我怎么辦？”盛裕巖猛地抬腳狠狠踹了我一下，把我直接踹翻在了地上。

    我吃痛地悶哼一聲，卻不再像以前一樣默默忍受，我說：“你不能這么對她……”

    “嗯？她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我想怎么對她都可以?！彼贸鍪謾C(jī)翻了翻，然后把屏幕轉(zhuǎn)向我，上面顯示的是一張照片——他和陳影上床的照片。

    “啊……不過我已經(jīng)和她分手了，應(yīng)該是前女友，cao起來也就那樣，你是怎么覺——”

    盛裕巖的聲音戛然而止，接連響起的，是課桌椅翻倒在地上的噪音。

    我一拳揍在了盛裕巖的胃部，他捂著胃跪了下來，手里的手機(jī)也掉在地上，隨后被我一腳踩碎了屏幕。

    我向盛裕巖沖去，騎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揍他的臉，他沒有還手，大概是被我揍得沒有余力。

    直到我揍累了，我才起身，狠狠往他胸膛上踩了一腳，他痛呼一聲，被揍破相的臉也隨之扭曲起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原來，這就是踐踏別人的感覺。

    真爽。

    我忍不住又踩了一腳，他弓起身，痛苦地歪頭吐出一口酸水。

    太爽了！

    盛裕巖在痛苦，就像以前的我一樣感到痛苦。

    活該??！

    我動起腳開始碾他的胸口，他唔唔唔地叫起來，表情猙獰丑陋。

    雖然我覺得痛快，但我并不想成為施暴者的一員，所以我很快便收回腳，轉(zhuǎn)身走出了教室，我和那些人不一樣，我不會因?yàn)榘粤鑴e人而過獲得優(yōu)越感或是快感。

    我和那些人不一樣，一點(diǎn)都不一樣。

    我這么告訴自己。

    午休結(jié)束后，我以為我會得到教導(dǎo)主任給我開的處分，然而卻只等來盛裕巖因?yàn)樯眢w不適而早退的消息。

    之后的一周，盛裕巖都沒有來學(xué)校。

    一周后，他出現(xiàn)了，他臉上的傷恢復(fù)得很好，我沒有要打出人命的意思，我也明白他和陳影之間如果只是一個巴掌根本不可能拍得這么響，所以我不再對他有什么怒火。

    只是以后面對女孩子時，我總會想起陳影，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想接近女性了。

    盛裕巖帶頭的校園霸凌還在繼續(xù)，到了高一最后一段時期時開始愈演愈烈，但我沒有反擊，不論他們怎么整我，我都忍受下來，害怕確實(shí)是存在的，這是長年累月下來的陰影，但更多的是因?yàn)槲壹依锍隽耸?，我沒有精力再去應(yīng)付那些施暴者了。

    我的父親領(lǐng)回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女人，他說，那個男孩是我的弟弟，而那個女人是我的阿姨。

    我的母親在那幾天后也回家了，她對多出的“阿姨”和“弟弟”什么也沒說，好像只有我，明明表現(xiàn)出了最正常的反應(yīng)，卻像是家里唯一一個最不正常的人。

    父母和那對母子在家里一起住了一陣，我甚至覺得可能我是個多余的人，而他們，才是真正的、可笑的、惡心的一家人。

    討厭。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為什么誰都要來破壞我的生活？

    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活著，普通地上完高中大學(xué)，畢業(yè)后隨便找份工作安穩(wěn)度日，最后普通地結(jié)束我的生命。

    為什么每一個人都要在我平靜的生活里刺進(jìn)一塊玻璃碎片？

    為什么總是我被別人主宰？我的逆來順受，我的隨波逐流只是因?yàn)槲蚁胍胀ㄆ届o的生活，僅僅只是這樣都不可以么？都不被允許么？

    當(dāng)那個“阿姨”笑著要用涂著艷色口紅的唇來親我時，我終于忍受不住了，我狠狠地推開她，我跑進(jìn)父親的書房里，我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給我一點(diǎn)決定權(quán)？我的意見在你們眼里分文不值么？那為什么要生下我？”

    父親放下手里的文件，緩緩抬頭看向了我，他的身上有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息，讓我只覺像是墜入冰窖一般寒冷僵硬。

    “沈言廣。”他叫我的全名。

    我握緊了雙拳。

    父親說：“不要再問這種無意義的問題?！?/br>
    我沉默著，沒有回應(yīng)。

    父親突然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一把手槍放在了桌上，他又說：“你快成年了，也該清醒了，不要總是沉溺在小孩子的游戲里?！?/br>
    他把手槍扔到了我的面前，“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節(jié)課，也是最后一節(jié)。”

    他說：“當(dāng)你完全掌握了別人，你才能擁有你想要的所謂的決定權(quán)?！?/br>
    我撿起手槍，握在手里。

    完全掌握？

    怎樣才算完全掌握？

    “套上項(xiàng)圈，毀掉人格，砍斷手腳……方法有很多，小時候的你可比現(xiàn)在明白得多?！?/br>
    小時候……

    我握著手槍的手頓時收緊，我真的不想回憶過去。

    小時候我母親和我說，人只要努力，就會改變。

    現(xiàn)在我才發(fā)覺，她錯了，人其實(shí)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走出父親的書房，隨后拉下保險栓，扣響了扳機(jī)。

    “嗙——”

    那涂著艷色口紅的唇終于不會再張合了，我感到了久違的舒心。

    我已經(jīng)多久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我忘記了。

    母親，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在改變自己了，但我好像做不到，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它根深蒂固，不斷膨脹，腐蝕了我的全部。

    你是不是對我，對父親都失望了，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可我就連內(nèi)在都跟著一起腐爛發(fā)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