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京城王大人，二十年前，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現(xiàn)在說這位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還得先講起青山廟。

    那年冬日下老大的雪，有錢的在屋里熱熱乎乎坐炕上，沒錢的一家人擠在一起關(guān)緊門窗防風(fēng)，路上也跑不了車，騎馬騎驢都費勁。

    王大人偏不，他心思多。凡是大人物，哪個不是心眼比針孔的，天寒地凍，他獨身跑到青山廟，在廟里跪了個一天一夜。許是平日里信徒多多，這日僅他一個，佛祖還真顯靈了。

    您猜怎么著，佛祖原本黃銅覆身，那一日竟然化銅為金！這金身神像一出，龍顏大悅哪，圣上都去拜了青山廟，原本沒幾個人的小廟現(xiàn)在改了名兒，姓黃了。王大人自然是飛黃騰達(dá)，在吏部那是如魚得水，渾水摸魚，王家發(fā)了大財！連王大人不成器的大兒子都當(dāng)了個四品大官哪。

    可是您想，王大人平日里媚上欺下作惡多端，佛祖明鑒，哪能叫這般害蟲迷惑了圣上，第三年，那黃金佛像又變回黃銅，王大人也因此……

    哎，沒死沒死，這事兒，您聽我講啊。

    這墻倒眾人推，王大人這害群之馬，可不得眾人騎嘛。

    關(guān)押平頭百姓的牢獄，跟看守達(dá)官貴人的牢獄，哪能相比呢，您想，百姓毋有出頭之日，大官可能一朝翻案東山再起啊，牢頭跟守門的又不傻，上頭長久沒下令，哪敢真的把王大人怎么樣。

    眾人騎是怎么回事，那可有意思了。

    王大人進(jìn)去之后，他兒子最先去看他。王少爺大家都曉得，在醉香樓里一擲千金買美人一笑的那個，一身皮相端的是風(fēng)流倜儻，內(nèi)里是個酒囊飯袋，可沒出息了，只會嗚嗚哭，又叫人送了好些東西給牢里，如被褥佳肴……您說的是，這自然什么也沒送進(jìn)去，牢里哪是享福的地兒！

    第二日去探監(jiān)的是馮將軍，按說文武之道互不相干，也著實要避諱，可是馮將軍何許人也，膀大腰圓，手掌有人臉盤大，亂軍中一拳打死賊首，收地三百里，正當(dāng)圣寵，大搖大擺就進(jìn)去了。

    唉呀王大人，那年三十歲，當(dāng)官的不種田不割草，三十歲比地里十幾歲的小伙子還嫩。馮將軍沒趕人，牢頭跟下手在原地動都不敢動，王大人穿的還是那一身緋紅官服，上頭沒人下令，底下沒人敢扒嘛。

    王大人好身段，腰細(xì)得，能比江南小娘子，鮮嫩多汁，在場的有五六人，眼睛都看直了，這下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

    馮將軍快要把人搞爛了，又丟在地上，要人給他換上牢服，王大人是動也動不得，哪還有風(fēng)光無限的樣子！

    按說，牢里一日也就一餐，沐浴是萬萬沒有，犯人多是生瘡潰爛的，等出來也不成人形了。王大人畢竟受了優(yōu)待。馮將軍是什么個意思，誰曉得呢，還要人給他洗了澡好吃好喝伺候著呢，只是不放人。

    王大人關(guān)了六個月，除了王少爺三天兩頭來看，再就是馮將軍隔三差五來騎，要說碰上，居然真沒碰上過。

    風(fēng)聲早就傳出去了嘛，王少爺哪可能不知曉，他知曉也救不出人來，只能避開。王家自從王大人入獄就分了家，現(xiàn)在是王七爺管事，王七爺跟王大人不和，王大人這一家就分得只剩下王少爺跟幾個家奴。

    關(guān)了半年，還沒開始審，這是誰的意思，明里暗里都有人猜，王大人到底怎么處置，到底沒個定論。

    馮將軍過了冬就回漠北守城墻，來得少了。一日牢頭得令，要所有人守在門口不準(zhǔn)睜眼，王七爺提著飯食進(jìn)去探望，沒過多時，王大人卻叫起來。

    王大人叫起來，那真是……不準(zhǔn)睜眼又如何呢，傻子都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干王大人唄，七爺帶的東西多，說話管用，王大人穿的囚服要都比別人干凈舒服，馮將軍走后，王七爺便成了?？?。

    王少爺不敢見馮將軍，卻敢見王七爺，畢竟是一家人，七爺是王大人七弟，王少爺要叫叔叔的，兩人在獄里碰上面。

    七爺辦事是不準(zhǔn)叫人看到的，王少爺十六，年輕氣盛，兩個人把王大人搞得，進(jìn)去收拾的人看見了，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了。

    您別說這一家人，一家人嘛，哈哈。

    王大人關(guān)到第二年開春，快入夏時候，忽然說不審了，哎，給人重新穿上紅衣，官復(fù)原職了。

    要說為什么官復(fù)原職，也沒個準(zhǔn)頭，青山廟里那尊佛，一沒變色二沒施法，只是讓人圍了起來，再不準(zhǔn)叫人進(jìn)去。

    王大人一回家，七爺就倒霉了，王少爺照舊去青樓花街不管，七爺卻是犯了什么家法，打得要死，城西李大夫說肋骨斷了三根，髕骨算是廢了。

    王大人是有手段的，京城不興捐官，往時只有南方和邊地敢收錢，王大人一復(fù)職，七品以下芝麻官全蹦噠出去，銀子大把大把進(jìn)來，哪曉得他怎么做的本，查來查去，監(jiān)官硬是沒找出半分漏洞，說王大人跟御史也有一腿的，不過不是在牢里，沒人親眼看見，按王大人那個sao勁兒，約莫可以當(dāng)真。

    馮將軍在北邊打仗，打贏了也沒再回來過，一直到戰(zhàn)死，他有五個兒子，最小的那個病病歪歪反而留了個種，其他的都沒活下來，北狄打進(jìn)來時那小子沒種，干脆投了敵，現(xiàn)在也不能再當(dāng)官，普通人家而已。

    故前朝頹勢，大抵是王大人的罪過，假冒佛祖顯靈，才惹了天罰，那之后十年，干旱蝗災(zāi)都要人命，南邊一年也只能種一茬糧食，不是天罰是什么。

    王大人原本在吏部，后來在常在宮里過夜，賬目上連年賺錢，倉庫里連年虧空。后來一整年沒下雨，王大人在御花園荷花池邊走，掉下水淹死了。

    他兒子現(xiàn)在據(jù)說還活著，在城隍賣家產(chǎn)賭博。

    不過下雨也沒用，終究是王大人耗了前朝氣數(shù)，沒過幾年，狄人入關(guān)。

    您看這監(jiān)獄，王大人原來便在那頭，那腰，好不香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