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合德立刻給兩人的機票改簽，選了最近一班飛機回國。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林驚堂依舊是面如土色渾渾噩噩，趙合德按下呼叫鍵讓空乘送來一杯果汁和毯子。

    他把果汁遞到林驚堂嘴邊，“寶貝，喝一點?！?/br>
    林驚堂僵硬搖搖頭。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你還發(fā)著低燒，你再不喝點甜的你小心一會兒低血糖。乖，喝一點?！?/br>
    林驚堂這才接過果汁，握著杯子的手都是抖的。他小小喝了幾口便不喝了，放在小桌板上。

    “合德，”林驚堂扭頭看著趙合德，“其實你沒必要陪我回去。你可以在那邊多玩幾天的。”

    “你這樣我放心讓你一個人坐飛機回去嗎？”趙合德把毯子裹在林驚堂身上，“睡一覺，你現(xiàn)在好好休息，到那邊了才能好好照顧奶奶。乖，睡一覺我們就到了?！?/br>
    “嗯?！绷煮@堂點點頭，側(cè)頭把腦袋枕在趙合德的肩膀上。半晌趙合德感覺到肩膀上有了一股濕意，以及身邊人輕微的抽泣。

    八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北京，一落地兩人就轉(zhuǎn)機飛往林驚堂的老家。輾轉(zhuǎn)幾個小時，終于在深夜到了成都，一下飛機林驚堂就馬不停蹄趕到醫(yī)院，趙合德則去醫(yī)院附近的酒店辦理入住。

    “mama！”林驚堂一上樓就看到了坐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看守的鄧韻。

    鄧韻聽到林驚堂的聲音迷茫抬起頭，看到站在不遠處風(fēng)塵仆仆的兒子，眼睛瞬間就又紅了。

    林驚堂跑過去，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比記憶里上次見面的時候憔悴了不少，從前她最愛打理最寶貝她那頭烏黑油亮的頭發(fā)，如今已是有些灰白，松松垮垮盤在腦后。林驚堂鼻子一酸，心中無限悔恨。

    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自責(zé)的時候，收拾了一下情緒，轉(zhuǎn)頭通過玻璃看著重癥監(jiān)護室里身上貼滿儀器的奶奶，他甚至一時之間都沒能認(rèn)出來。

    “奶奶怎么樣？”

    鄧韻聲音又開始哽咽，她搖搖頭，“奶奶突然心梗，幸虧當(dāng)時我和你爸都在家，趕緊把她送醫(yī)院了。醫(yī)生連發(fā)好幾張病危通知書了……”鄧韻說不下去，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繼續(xù)，“醫(yī)生說奶奶這樣的做手術(shù)都做不了，說難聽一點，只能等死了?！?/br>
    林驚堂一瞬間被擊潰，眼淚都來不及忍就直接往外涌。他愣愣看著床上的佝瘺身影，不敢相信上次視頻時還好好的樂呵呵的人怎么突然就躺在病床上成這樣了。

    “驚堂，別哭，別哭?！编図嵖戳煮@堂哭，自己也流起淚來，她擦著林驚堂的眼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林驚堂崩潰點點頭，用力捂捂自己的臉，冷靜了一下說：“爸爸呢？”

    “你爸在家照顧家杭。時間也正不趕巧，家杭放寒假，我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我和你爸一邊跑醫(yī)院一邊照顧家杭每天換著來。而且我們還得上班，我已經(jīng)請假好久了，我都不知道再怎么請假了?！?/br>
    “沒事的媽。我現(xiàn)在回來了就我去照顧奶奶照顧家杭吧，你和爸休息一段時間，去忙自己的吧。你要是和爸爸再倒下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鄧韻疲憊點點頭，想起什么問：“這幾天真的太忙了，你的房間我們還沒整理出來，要不你先跟家杭擠擠將就一下？”

    “不用。我跟我朋友一起回來的，他在醫(yī)院旁邊租了酒店，我跟他一起就好。你們別cao心我了，好好照顧自己?！?/br>
    “行。”

    “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我守著就行了?！?/br>
    鄧韻不放心又朝病房里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說：“好吧，你先在這里，明天早上你爸來接你的班。有什么事隨時打電話。”

    “好。媽你路上小心?！?/br>
    鄧韻點頭往電梯走。直到看到鄧韻下了樓，林驚堂才整個人xiele氣一般癱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頭頂?shù)臒簦骰位蔚拇萄劬?，他眼睛一眨不眨，眼淚順著眼角洶涌滑落，消失在毛衣領(lǐng)里。

    過了半晌，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林驚堂這才仿佛是活過來，僵硬接起電話。

    “奶奶那邊還好嗎？”

    林驚堂嗚咽著說：“不好。”

    趙合德聽到林驚堂這樣的聲音瞬間心疼到不行，說：“醫(yī)院那邊就你一個人？”

    “嗯?！?/br>
    “酒店這邊我已經(jīng)辦好了。你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嗯?！?/br>
    二十分鐘后，趙合德出現(xiàn)在林驚堂面前，手里還拎著一碗餛飩。他打開蓋子舀起一個餛飩喂到林驚堂嘴邊，“寶貝，吃一個。聽話?！?/br>
    林驚堂張開嘴咬了一小口，吃完兩個餛飩后便說什么也再不吃了。

    趙合德掀開林驚堂的劉海摸摸他的額頭，然后去護士站借了一根體溫表給他量體溫。看到表上的數(shù)字，趙合德輕輕皺眉道：“又燒起來了，你要不要去看下醫(yī)生？”

    林驚堂搖頭，“不要?！?/br>
    “那我去給你買藥？”

    “好?！?/br>
    “行那你就坐這兒，我馬上上來?！?/br>
    沒過一會兒趙合德就拿著一瓶水和幾盒藥回來，把藥給林驚堂喂下。林驚堂本就燒得頭暈，退燒藥作用一發(fā)作，不過幾分鐘他便昏昏欲睡靠在趙合德懷里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林驚堂只覺得頭疼欲裂，他從椅子上坐起來，用手指按了按太陽xue，然后聽到旁邊有人正在講話，他側(cè)頭看過去。

    趙合德正在和爸爸說話。林驚堂看到這一場景嚇到立刻站起來，叫了一聲：“爸?！?/br>
    林立山轉(zhuǎn)頭，看到林驚堂燒到通紅的臉關(guān)心道：“醒了？你發(fā)燒了還在這守著，你回去吧，這我來。”

    林驚堂看了看趙合德又看了看林立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說：“不用了，我沒事?！?/br>
    林立山皺眉，“你生著病在這里，你是準(zhǔn)備讓醫(yī)生照顧你還是照顧奶奶？”

    趙合德接過話茬，“驚堂，你先回去吧。好好躺一會兒，晚上再來看奶奶?！?/br>
    林驚堂咬咬下唇，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吧。爸，那我晚飯的時候過來?！?/br>
    “嗯，你先把燒退了。”

    出了醫(yī)院的門，一陣寒風(fēng)吹來，林驚堂狠狠閉了閉眼睛打了個寒顫。趙合德把圍巾取下來繞在林驚堂的脖子上，牽起他的手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林驚堂側(cè)頭看了看他，然后又轉(zhuǎn)回腦袋，跟著他回酒店。

    過了半晌，林驚堂忍不住，還是問：“合德，你跟我爸爸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他來的時候你還在睡覺，他問我是誰，我說是你的朋友，然后隨意說了幾句，問了問奶奶的情況，沒別的了。”

    林驚堂暗暗松一口氣，“謝謝你。”

    “沒什么好謝的。”

    回酒店以后林驚堂吃了退燒藥就又睡了，趙合德昨晚靠在椅子上也沒睡好，索性脫了衣服抱著林驚堂一起睡了。

    到了晚飯的點兩人隨意吃了點東西，趙合德把林驚堂送到醫(yī)院就回酒店了。

    這個時候醫(yī)院還讓家屬進病房探視，林驚堂看到爸爸正坐在奶奶床邊，便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爸?！比缓笞剿磉叀?/br>
    林立山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橙子，拍拍奶奶的手背說：“媽，媽，驚堂來了?！?/br>
    林驚堂手指都在抖，輕輕握住奶奶的手。奶奶的手溫?zé)?，上面布滿了褶皺，皮膚已經(jīng)失去了彈性，稍稍一捏要過許久才能緩慢恢復(fù)。

    林驚堂甚至不敢仔細看奶奶的臉，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以前那么一個幽默熱情的老太太，現(xiàn)在卻瘦的脫了相，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臉上的每一絲皺紋都變得干枯深壑。

    奶奶聽到這句話，松弛的眼皮睜開一條縫，渾濁的眼珠輕微顫了顫，遲緩看向床邊的人。呼吸罩上的霧氣開始頻繁出現(xiàn)又消失，原本無力的手突然動了動，虛虛反握住林驚堂的手。

    “奶奶，奶奶?！绷煮@堂紅了眼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奶奶的嘴唇動了動，林驚堂連忙湊過去，只聽見奶奶細微無力的聲音：“阿……阿堂……”

    林驚堂聽到這聲“阿堂”，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他緊緊握住奶奶的手，哽咽著道：“奶奶，我回來了，阿堂回來了?！?/br>
    林立山回去后，林驚堂坐在奶奶床邊坐了好久。小聲說著一些他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告訴奶奶北京可好玩了，等她好了一定帶她去北京玩。

    奶奶雖然沒力氣說話，但是時不時也動動手指表示應(yīng)答。林驚堂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還跟奶奶睡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關(guān)了燈之后奶奶總喜歡拉著林驚堂講話，問這問那的，林驚堂已經(jīng)困到不行了卻還是一一回答。直到意識都模糊了才說：“奶奶，我困了，能睡嗎？”

    “睡吧睡吧不跟你說話了?！?/br>
    然后等林驚堂即將進入夢鄉(xiāng)了，奶奶突然又說：“誒，想起來件事，問問你。”

    然后又開始新一輪的夜聊。

    想到這里，林驚堂酸澀笑起來。之前煩奶奶老拉著他講話，現(xiàn)如今倒是他拉著奶奶說個不停了。

    直到護士說探視時間到了林驚堂才戀戀不舍出了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鄧韻就來接林驚堂的班，身后還跟著林家杭。

    “哥哥！”林家杭看見林驚堂眼睛一亮，跑過去抱著他。

    林驚堂看著眼前這個只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健壯男孩驚訝的說：“家杭？竟然這么高了！”

    林家杭抬起頭看著他，“過幾年就比你還高了?！?/br>
    林家杭眉眼明媚，滿滿的陽光少年氣。林驚堂笑著點頭，“是是，家杭越來越好看了?！彼D(zhuǎn)頭對鄧韻說：“媽，你今天怎么把家杭帶來了？”

    “你爸要去上班，沒人管家杭，你今天帶帶他?！?/br>
    “好?！彼呐牧旨液嫉念^，“吃早飯沒，我?guī)闳コ浴！?/br>
    林家杭樂呵呵點點頭跟著林驚堂走了。

    吃早飯的時候林驚堂給趙合德打了個電話。

    “起了嗎？”

    “起了?！?/br>
    “吃早飯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帶一點回來。”

    “好?！壁w合德頓了頓，“你身體怎么樣？”

    “可能還有點燒。哦對了，想跟你說件事。”

    “你說?！?/br>
    “我弟弟今天得跟著我，我讓他跟我回酒店行不行？”

    “行啊，你讓他來吧?！?/br>
    林驚堂打包了一份早餐回酒店。路上林家杭疑惑地問：“哥哥你不是吃飽了嗎？怎么又買一份?！?/br>
    “給別人買的?！绷煮@堂想了想措辭說道：“一會兒有一個……你應(yīng)該是叫叔叔吧。他是哥哥的朋友，你到那里之后不許鬧，安安靜靜地看電視看書都行，不許調(diào)皮，聽到?jīng)]？”

    林家杭重重點點頭，“知道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