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個半月，圣樹頂層中心，審判完阿素家庭犯下罪責的精靈皇擁有了一個新的貼身侍從，這個侍從被施了易容術，那頭特征性的灰發(fā)卻保留了下來。

    阿素獲得新身份后仿佛將父親被下獄的事情忘了，比以往更殷勤地服侍雅尼斯。

    雅尼斯很驚喜，他覺得這個現象的出現證明阿素比以前更體貼。

    他們仍和以前那般出雙入對，在沒有其他精靈的地方親熱。

    時間一久，雅尼斯差點都忘記了孵化房里還有一個孤獨的伴生在沉睡。

    寒冬鵝毛大雪紛飛，預示著距離黑暗伴生的降生不再遙遠。

    雅尼斯在身后跟著阿素的情況下，去看了一次孵化房。

    懸停半空的金色卵球里，羊的五官側邊已經長滿了精細的妖異紋路，尖長的雙耳隱沒在墨汁般華麗的長發(fā)之下，身后的獵裝在脊椎上端設計的翅膀開口被新生的器官撐開。

    三對薄而透明的烏黑晶翼貼著卵殼，幾乎從卵底生長到卵頂，將半個卵都裹起來，翅的輪廓尖利修長，足以誘發(fā)外人的想象——這樣的翅膀全部張開來，會如何的強大可怕。

    羊真是太漂亮了，哪怕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蜷縮著雙腿和細腰，睡著的臉龐也乖巧得像櫥窗內的人偶娃娃。

    使路過的人們想伸手，卻又擔心會將這份寧靜碰碎。

    雅尼斯和阿素其實也是頭一回看見羊接近全盛狀態(tài)下的正臉，而且最勾人犯罪的濕漉漉墨眼還沒有睜開。

    雅尼斯明顯驚訝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所不曾想到的，種種秀麗、溫和、順從的美德終于清晰呈現，以融合的形式出現在羊的身上…圣樹又何曾虧待過雅尼斯？被譽為百萬年寵兒的一屆精靈皇，就連伴生也被打造得絕世無雙。

    可以想見，倘若一開始他沒有認錯自己的伴生，羊的存在將會讓他過得多么舒心。

    但這世間唯有事情發(fā)生過后人們才會說起“倘若”和“如果”。

    阿素則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父親早就提示過他，這個看似是人類的奴隸其實正是他最具威脅的“對手”。

    他沒想到所謂的威脅竟然會這么大！

    整片大陸唯一能和精靈皇并肩站在最高點的魔法天賦、令人見之難忘的神秘容顏、予取予求的工具性格…

    阿素只恨他的父親為什么不早些除掉這個對手，甚至一開始就將對方流放到大陸最遠的東邊，譬如魚人海和龍之島。

    現在雅尼斯已經目不轉睛地看卵里的羊了，阿素越是旁觀越是氣，攥著拳頭死死不讓面孔因為嫉妒走形。

    “雅尼斯，還有多久他才會孵化出來？”

    雅尼斯撫摸著金殼注視睡著的羊，輕聲嘆：“不久了，隨時有可能…”

    三個月前剛結束了蘭那節(jié)的慶典，伴生精靈的洗禮慶典又該籌辦起來。

    精靈皇不知道，慶典必備的圣鹿放牧人此刻遠在國外。

    丹尼爾和伯爵說明真正的來意。

    養(yǎng)鹿人沒有實權，只有最高級慶典的出席權，他想從精靈皇最寵愛的伴生手里救下羊，僅憑他自己是不行的。

    他希望羊的合法主人能夠解釋清楚，究竟為什么羊會被捉去受辱；丹尼爾是抱著和羊主同一陣線，合力救羊的打算，因此那天以為阿列克謝是羊的主人，才那樣生氣失態(tài)。

    馬修和他簡要說明了羊的情況，很大一部分也是他自己猜測的，因為阿列克謝看似對他無話不說，在馬修詢問精靈密森商路的私事細節(jié)時，卻總會平滑地岔開話題。

    羊有二主。

    一主是自己認下的商人安德森，二主是宣誓認下的道格，恰好也在國內從事互聯網商務。

    丹尼爾要找的那個人應當是安德森，然而后者被關進圣樹的牢獄后消失了，伯爵來時曾因為阿列克謝特別提起過，去牢獄想探望一下安德森，卻只看見鐵柵欄后空空如也。

    “那個商人是頭海獸，”伯爵比喻道，“精明又狂野，他不見了，我可要提心吊膽他會不會從哪個角落里沖出來咬我一口。”

    如果安德森沒有救羊，要么是他沒有能力做到，要么是他不想救了。

    丹尼爾越發(fā)覺得事情不好辦。

    精靈密森等級森嚴，他無法救，更別說一個小小的過路商客，那簡直是登天的難度，從精靈皇手里搶人。

    難道真如羊所說，整片森林都是精靈皇的奴隸？

    馬修仿佛無意地將話題導向了羊現在是什么情況，丹尼爾實話實說，據他所知的，羊在寵臣伴生的手下被折磨，后來被關起來不見人影，一直到蘭那節(jié)結束他帶著圣鹿離開。

    伯爵吸了口雪茄，神情發(fā)沉：“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是被關起來了，而是死了呢？”

    藍發(fā)精靈愕然地看著伯爵，接著冷笑說：“是啊，比不得你，臨近人類大限了，大概率可以壽終正寢?！?/br>
    “咳——”馬修連咳了幾聲，“這煙夠嗆。”

    該死的小心眼精靈！他才剛過五十！

    等嗆死了我，看看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救羊！

    下午伯爵和阿列克謝說起丹尼爾。

    阿列克謝開始聽丹尼爾情緒已經變穩(wěn)定時還不覺，聽到伯爵說可以允許他手書一封打發(fā)丹尼爾，覺察出了某些異常。

    “馬修叔叔，”阿列克謝謹慎地拿捏詞匯，“你想幫丹尼爾做成這件事？為什么？”

    伯爵雖不像阿列克謝那樣有權，但在名氣上，哪怕是密森之皇也要考慮給一份薄面。

    若是馬修親手寫信，隱晦地提到這個請求，羊又對精靈皇來說無關緊要，或許真能救出來。

    伯爵的回話是：“羊救出來以后歸我們，不管是做個下屬還是用來交好養(yǎng)鹿人，都有價值，反正就是隨手一筆投資，投入微小，讓丹尼盡快爾離開商隊，何樂而不為？”

    阿列克謝知道伯爵沒有把真實原因說完全。

    “好，那就去寫吧?！卑⒘锌酥x對于得力的女王右手有著額外的縱容。

    夜里伯爵就拿著親筆信給丹尼爾送去了，他屬于效率極高的那種人。

    丹尼爾明明白白地在臉上表露出驚訝。

    “嘿，嗯，沃倫之刃，我之前看錯你了！”

    伯爵正好與他說起羊歸誰的問題。

    丹尼爾聽到伯爵要人，十分為難，他倒也清楚養(yǎng)鹿人不好一直跟人類奴隸生活，容易被精靈指指點點，但…他能信任馬修嗎？

    躊躇中，丹尼爾腰帶別著的女神牧笛忽然在黑夜里熒熒生輝，濃白色的自然元素從四周聚攏到丹尼爾身上每一處，再流動匯聚在牧笛修長的笛身外。

    伯爵微微詫異：“這是什么情況？”

    “我也覺得奇怪，”丹尼爾摸摸牧笛，嘴角不禁浮現微笑，“好像有七八日了，每到午夜她就特別興奮，像在邀請我用她吹奏樂曲。”

    丹尼爾說這話的時候，渾身如被月光沐浴，淡藍長發(fā)飄散在夜風里，每一根發(fā)絲都蒙上了皎潔的光輝，俊美的五官溫和又清冷，看起來非常圣潔。

    伯爵越發(fā)訝異地看著他。

    這精靈好像猶不自知，自己獲得的是密森自然之神的最高認可。

    這并非牧笛純粹在興奮，這是召喚。

    神在召喚丹尼爾前往教廷，領取屬于他的最新使命。

    “我有一點建議，”伯爵是曾經遍覽群書的人物，他深知這個秘辛的重要，“你現在吹一吹這根笛子，別讓它再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