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nèi)，窗簾全部合上不泄入一絲光亮，　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shù)摹靶强铡！?/br>
    何畢仔細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季語聲別出心裁，找了塊藍黑色的幕布罩在頭頂?shù)奶旎ò迳希厦娲林鴶?shù)不清的小洞，布后面又藏著臨時接掛上去的各色燈泡。

    這樣燈打開時光源從小洞中露出，就能營造出“星空”的效果。

    何畢怔怔地看著，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

    “上次去山里的時候吵架了沒看成，這次補給你，再帶你看一次?！奔菊Z聲邀功似的推著他進去，語氣中透著一股得意狡黠，似乎是等著何畢夸他。

    門在背后輕輕關(guān)上。

    眼前的景象幾乎是立刻讓何畢回想起那個在山中度過的夜晚。

    他裹著睡袋躺在地上，地上凹凸不平，風(fēng)吹著他的臉，后來他連人帶睡袋一起被季語聲抱在懷里，耳邊偶爾聽到的是火堆中樹枝燃干后發(fā)出的爆竹般的脆響。

    “怎么樣，我托了好多關(guān)系，欠了一大圈人情才說服他們經(jīng)理同意我這樣搞，走的時候這些東西都還要拆掉。”

    季語聲輕輕抱著他晃，又像是撒嬌，他仔細觀察著何畢的表情，突然笑了笑：“這樣就感動得不行了？我還有后招呢?！?/br>
    何畢被扯著手臂坐在地毯上，季語聲神神秘秘的，摸著黑在屋子里翻找，最后把一個盒子放到何畢面前。

    看著季語聲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何畢慌忙整理表情。

    如果對方這時候看過來，就會立刻發(fā)現(xiàn)何畢眼中的猶豫與無所適從。他既期待季語聲接下來的一舉一動，又害怕季語要把那些天馬行空的浪漫幻想通通實現(xiàn)。

    出乎意料的，盒子里放著一本手寫小相冊。

    季語聲猶豫一瞬，看著他親手制作的小冊子，自己也有點費解了，似乎還在不可思議他居然有一天也會做這樣幼稚沖動的事情。

    他嗤地一聲笑出來：“丁小雨說她男朋友在紀(jì)念日的時候做過這個，把她感動的不行。我也不知道我這個是什么，暫時算個企劃書吧。”

    拇指抵著書冊撥過去，快速掠過的章頁掀起一陣若有似無的細風(fēng)，季語聲額前的碎發(fā)動了動。

    兩人費勁地借著手機上一小點光亮，只見每一頁上都貼著照片，下面附帶著吐槽加點評似的文字說明，是季語聲親手寫的。

    他一頁頁翻過去，指給何畢看：“這是瀘沽湖、這是曇華寺、這是滇池，還有個石林沒去成，因為正好趕上修路，所以照片是我從網(wǎng)上下載的。瀘沽湖不錯，適合自駕，但我最喜歡曇華寺。”

    “這些都是你去過的地方？照片也是你自己拍的？”

    “高中畢業(yè)的暑假考了駕照，那時候買不起車，就租車去，玩到一半沒錢了，找個海底撈打工，拿到工資繼續(xù)窮游，在云南總共呆了三個多月吧。”

    翻頁的手停住，何畢心中異樣一瞬，詫異地看著季語聲：“……玩到一半沒錢了？”

    他想象不到季語聲那樣的家庭條件，居然也會有沒錢花的時候。

    “是啊，當(dāng)時才大一軍訓(xùn)完，我就休學(xué)跑出去玩了，我爸氣得要命，我那段時間就跟凈身出戶差不多……云南是我去的第一個地方。”

    見何畢不說話，季語聲玩味地看著他：“怎么了？覺得我心血來潮，想一出是一出對吧。你肯定在想，季語聲怎么這么不懂事啊，也就是仗著家里條件好才敢這樣任性?！?/br>
    “我沒那樣想。”何畢立刻否認。

    然而眼中卻充滿被一語言中、一眼看透的尷尬。他假裝低頭繼續(xù)去看小冊子，發(fā)現(xiàn)季語聲在這方面真的花了心思，最后幾頁寫著幾個適合開客棧的地方，連預(yù)算和注意事項都給列出來了。

    這個人真的不是一時興起。

    意識到這點后，何畢更加心慌意亂，那冊子燙他的手，讓他的心也跟著亂了。

    “你就不問問為什么這么多地方，我就非得想去云南？”

    何畢順著他的話道：“為什么？”

    話一問出口何畢就有些后悔，感覺像是一腳踏入季語聲的陷阱，完全被他帶著走。

    他這只獵物已經(jīng)上鉤，可獵人卻遲遲不收網(wǎng)。

    何畢抬頭去看，發(fā)現(xiàn)季語聲正認真地審視著他，不知是不是發(fā)現(xiàn)何畢的猶豫心虛，眼中的熱忱一下就淡去不少。

    “怎么了？怎么不說話?！焙萎叢话驳刈穯?。

    “沒什么?！奔菊Z聲笑了下：“就是有個人，說喜歡云南，要是以后有機會就想去那邊定居。本來我也沒下定決心要不要休學(xué)，那幾天正跟我爸吵架吵得兇呢，但架不住人家長得太好看了，我就跟中邪一樣，什么原則都沒了，真想替他去看看，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休學(xué)申請都遞上去了?！?/br>
    一想到這么大的事情，季語聲這樣倉促決定居然是因為別人的一張臉，何畢就止不住地吃味兒，臉皮一拉不高興道：“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是蘇承光吧?！?/br>
    季語聲沒承認，卻也不否認，就這樣笑笑地看著何畢干著急。

    何畢推他一下，季語聲就故意逗著他玩：“你猜啊，本來想告訴你的，現(xiàn)在不想告訴你了?！?/br>
    季語聲臉上的笑逐漸收斂。

    何畢感到壓力，季語聲又問他：“怎么樣啊何老板，企劃書也看完了，要不要考慮一下入股？錢都不用你掏的那種，出個人工就行了?！彼麊柕寐唤?jīng)心，眼睛卻緊緊盯著何畢，不放過他任何細微處的表情變化。

    本是該胸有成竹的時候，季語聲卻也不確定了，因為何畢一直不肯回答，他欲言又止，眼神閃躲。

    季語聲突然想起在會所的那一次，站在那段五光十色的樓梯上，看著何畢在會場里繞彎子同陳狄不斷錯過，他的手也是這樣不斷收緊。

    他在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環(huán)境里被何畢這個新手牽著鼻子走。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何畢終于有所動作，他半跪在季語聲身邊瞪著他，突然一下xiele氣，軟軟地摟住季語聲的脖子，貼著他的臉說：“你生什么氣，為什么這樣看我？我是個普通人，這才是普通人該有的猶豫，我要是一口答應(yīng)你就得懷疑我是不是看你家世好想抱大腿騙你錢了。而且你今天弄這么一出，還讓人怎么冷靜思考啊，你怎么老是這樣溫水煮青蛙?！?/br>
    何畢狡猾地示弱，巧妙地規(guī)避掉最核心的問題。

    若是平時季語聲早就會回抱住他，對何畢的撒嬌欣然接受，可今天他卻什么都沒做，只任由何畢這樣摟著。

    “我就知道你吃這一套?！?/br>
    “哪一套？”何畢問他。

    “儀式感啊?！奔菊Z聲笑了，“越是鄭重其事，就越是讓你印象深刻，對嗎？巧了，儀式感這種東西在我們dom心里也一樣重要?！?/br>
    他拍拍何畢，讓何畢起身，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將手伸向自己的口袋，似乎要掏出什么東西。

    看著他的動作，何畢意識到什么，幻想著什么，不敢真的那樣去猜。他感到驚喜，卻又害怕，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這份處處真摯，卻又處處充滿異想天開的冒險般的情感。

    緊接著季語聲表情一變，何畢也跟著緊張起來。

    “怎么了？！”

    “哎？怎么沒了，我的東西……可能跑丟了?！奔菊Z聲在口袋中摸來摸去。

    何畢暗自松口氣，正想調(diào)整表情調(diào)侃一兩句，下一秒，只見季語聲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

    ——那個被無數(shù)熱戀中的人盼望著的小絨布盒子如期而至。

    笑容僵在臉上，何畢慌亂一瞬，害怕下一秒就看見季語聲單膝下跪，卻又忍不住為之動容，他的手指恨不得立刻伸出去跟季語聲說可以、愿意、做什么都行，去哪里都好；理智卻又敲響警鐘，讓他的手臂維持在一個詭異的將要伸出去的弧度，季語聲這樣的家庭，自己能承受失敗帶來的后果嗎？

    對何畢這樣平庸慣的人來說，季語聲百分之百的熱情與投入，就像是懸崖邊的風(fēng)景一樣吸引著他不住向前，時刻沉浸其中，卻又時刻提心吊膽。

    可季語聲只是看著他要笑不笑的，眼中調(diào)侃居多，話里話外已經(jīng)沒有那股熱切了，仿佛是為了故意考驗何畢般，在他緊張糾結(jié)的視線下慢慢打開盒子。

    原來里面只是一枚小小的耳釘。

    “你不會以為里面是個鉆戒，我要跟你求婚吧何畢?！?/br>
    季語聲笑著反問。

    何畢沒有吭聲，既尷尬，又失落，他的慶幸在季語聲漠然的目光下無處遁形。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做些什么，似乎只能把耳釘戴上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但無可否認的是，他給了季語聲一個非常掃興的反應(yīng)。

    “怎么會。我們連認識都沒有認識很久，還沒走到這一步呢，戒指就留給以后吧，耳釘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何畢笑了笑，伸手去接。

    “是啊，留給以后吧。”季語聲怔怔地重復(fù)著，他若有所思。

    在何畢的手指快要碰到盒子的一剎那，季語聲突然收回。

    二人之間一陣沉默，許久過后，季語聲平靜道：“其實你也知道，不是非要開客棧不可，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不辭職繼續(xù)做這個工作我也不會說什么?！?/br>
    “但如果今天你不知道我父母是誰，盒子里放的真的是一個戒指，你會接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