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冬日戀歌(下)
謝隨歌從不主動對他講過去的事,而傅宴安自從男人當(dāng)笑話似的向他講完那個老男人的事后,也再沒問過男人這方面的問題。 那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讓他隱約窺探到,謝隨歌也許并不像表現(xiàn)那樣無懈可擊。 可能是逃避,在之后的生活中,他刻意忽略了謝隨歌的從前。畢竟他爸當(dāng)初娶謝隨歌時都沒介意男人那些yin亂的過往,他即使心有芥蒂,又能怎么辦呢。 同時他還感到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如果是爸爸,如果是爸爸,謝隨歌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 他太年輕,遠(yuǎn)不像爸爸那樣強(qiáng)大可靠,表面上男人對他呼來喝去,肆無忌憚地沖他使小性子,發(fā)脾氣,實際什么心事都不會告訴他。 連周向遠(yuǎn)都知道今天是他mama的十周年忌日,他卻絲毫不知情。 傅宴安躺在飛機(jī)的座椅上,莫名想起那次3p時,他痛得罵男人老母,男人笑著說他媽早死了的模樣。 他當(dāng)時覺得謝隨歌真不是個人,自己母親都能拿來調(diào)侃,卻不想男人是真早沒了媽。 周也沒對他講太多,只是給他發(fā)了安葬謝母陵園的位置,叮囑他謝隨歌到時可能會情緒失控,讓他自己也注意安全。 謝隨歌還會情緒失控?他平時不都一直在發(fā)瘋邊緣徘徊嗎?再失控會是什么樣子?傅宴安有些茫然。 到了云平市,傅宴安按照周向遠(yuǎn)給他的地址打車到了陵園。云平只是個經(jīng)濟(jì)水平一般的城市,建設(shè)的陵園還沒他學(xué)校大,他很快就找到了站在一塊墓碑前的謝隨歌。 男人非常醒目,但這次不是因為他那漂亮嫵媚的容貌,而是在這種莊重肅穆的地方,他卻穿了一件鮮紅色的羊絨大衣。 傅宴安發(fā)誓,在此以前,他從沒在謝隨歌衣柜里看見過如此俗氣難看的衣服。這絕對是謝隨歌為今天特地買的。 他該慶幸今天陵園沒有什么人,否則傅宴安真擔(dān)心他會被其他傷心的逝者家屬群毆。 他走過去,喊了聲男人的名字。 “謝隨歌?!?/br> 傅宴安記起來了,原來是那天下雪了。 天氣陰沉,縱使是白天,光線也不好,所看到的世界仿佛都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靄,只有站在排列整齊的青黑色墓碑間的男人是鮮亮的,在紛飛的細(xì)小雪花中偏頭朝他看。 謝隨歌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顯得蒼白無比,眼圈和鼻尖暈著紅。傅宴安有一瞬間以為他在哭,謝隨歌卻在短暫的呆滯后露出了笑,向他張開胳膊,笑道:“安安?!?/br> “王八蛋!” 傅宴安飛快朝男人跑過去,撲到謝隨歌懷里。 謝隨歌笑著抱緊他:“安安不乖,逃課?” “笨蛋,周六上什么課!” “哈哈,忘了?!?/br> 分明早就記住了他課表,今天又裝作不知道。 男人不知道在這里站了多久,頭發(fā)都被打濕了,臉頰凍得冰涼,傅宴安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圍到謝隨歌脖子上。 謝隨歌摟著他的腰,笑著在他嘴唇上親了親:“真懂事?!?/br> 傅宴安白了他一眼,低頭看謝隨歌母親的墓碑。 就是陵園統(tǒng)一的碑石,簡簡單單印著亡者的黑白照,再刻上“謝珠娟之墓”的字樣。 即使那照片已經(jīng)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仍能看出女人十分漂亮,謝隨歌的長相完全是隨了他媽。 墓碑前放著一束新鮮潔白的玉蘭花,還有一盤祭品,都是些梅花酥,山楂條,小面包等傅宴安小時候才見過的低廉零食。 傅宴安感覺有些磕磣,扯了扯男人袖子,低低對他說:“你就給你媽供這些?干嘛不買點好的。” “她就愛吃這些。” 謝隨歌對死人也絲毫沒有敬畏之心,無所謂道:“賤命一條,其他好東西給她買了她也沒享?!?/br> 被帶來這地方后,女人的身體就出了問題,以前胃疼的毛病越來越嚴(yán)重,去醫(yī)院做檢查,醫(yī)生說是胃癌。 那個畜生早玩膩了她,給她做檢查是怕她有什么性病,見是胃癌反而松了口氣,也不給錢治,她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謝隨歌當(dāng)時也只是偶爾才能和女人見面。他向女人告狀,說那個爸爸讓自己很痛,女人就抱著他哭,說mama對不起你。 原本就身材纖細(xì)的女人變得好瘦好瘦,像具包著人皮的骷髏,每次緊緊抱著他時,胸前的骨頭都硌得他生疼。 后來他明白,mama幫不了他。 她連她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他。 心狠的女人,到最后還在騙他,說要和他玩游戲,自己解脫了,留下的最后一句話卻是“寶寶,你還小,你得活下去?!弊屗^續(xù)在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中受折磨。 真以為他還是那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嗎? 可誰讓這個女人是他媽。 他只能聽她的話。 男人這話實在是大不敬,傅宴安本來想反駁點什么,可回頭看到謝隨歌的神色,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肚子倒是先他一步發(fā)出了響亮的咕嚕嚕的聲音。 謝隨歌頓時笑了出來:“餓了?” 傅宴安的鼻子也被寒風(fēng)吹紅了,紅著臉頰點點頭。他昨天喝的酒全吐干凈了,他一醒來就又匆匆往這邊趕,早飯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早餓了。 謝隨歌彎腰隨手從那些糕點里面給他拿了個小面包:“吃吧?!?/br> 傅宴安猶猶豫豫沒有接:“這不是祭品嗎,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敝x隨歌撕開小面包的外包裝,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你是她孫子,吃點她的東西怎么了?看見白得了這么個帥孫子,她不笑歪嘴就不錯了?!?/br> “……” “謝隨歌,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唔——” 謝隨歌把面包塞進(jìn)他嘴里,笑著擰了一把他鼓鼓的臉頰,而后牽住他手,轉(zhuǎn)身又拍拍墓碑,道:“看到了吧,活著呢,活得好好的,什么都有。你自個呆下邊吧,別總來夢里煩我了?!?/br> 雖然手上的動作仍不怎么尊敬母親,但此刻男人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很放松。 傅宴安有好多話想問,又隨著口中咀嚼的面包被咽了下去。 他想,等他以后有能力了,男人愿意告訴他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他們離開的時候,還沒走多遠(yuǎn),一只白色的小貓就從旁邊的綠化帶里鉆出來,偷偷摸摸地想去吃祭品,剛巧被回頭的傅宴安看到。 “哎,有貓!”傅宴安大叫一聲,拉謝隨歌回頭看。 那只貓正在嗅油紙包的梅花酥,被傅宴安的聲音嚇了一跳,又不舍得眼前的食物,傻乎乎地頓在墓碑前,瞪著兩只圓眼睛跟他們對視。 謝隨歌走過去,彎腰作勢要去摸這只小家伙。傅宴安緊張地攔住男人:“你干什么!不怕它抓你?。 ?/br> “這么傻,見了人都不跑,還會抓人?”大抵是心情不錯,男人難得露出些愛心,扒開他的手繼續(xù)朝小貓伸過去,笑道:“小饞貓兒?!?/br> 下一秒就被宕機(jī)結(jié)束的小貓狠狠抓了一爪子。小貓收回爪子,叼著梅花酥矯健地躍入草叢。 謝隨歌:“……” 傅宴安:“……” 謝隨歌看著手背上滲出的血痕,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不見,陰沉沉道:“安安,給我逮住它,不閹了它我不姓謝?!?/br> 傅宴安:“……謝隨歌,你還是先去打疫苗吧,我怕你得狂犬病咬我?!?/br> 男人向來說一不二,最后傅宴安向這里的門崗大叔借了個紙箱子,和男人在陵園折騰了一下午,終于逮住了那只小野貓。 到醫(yī)院打完疫苗后,小白貓就被謝隨歌提去動物診所閹割,卻被告知小貓?zhí)?,還做不了割蛋手術(shù)。 閹不了這家伙,謝隨歌明顯很不高興的模樣。 來都來了,傅宴安讓醫(yī)院給小貓做完全身檢查后又打了疫苗,準(zhǔn)備把小貓帶回他們公寓,養(yǎng)到年紀(jì)再割。 兩人從診所出來,地面已經(jīng)覆了薄薄一層積雪。天空的雪仍舊在下,沒走多久,他們的頭發(fā)就都沾了雪花,融化成的小水珠在昏黃的路燈的照耀下熠熠發(fā)光。 謝隨歌帶他在路上踩雪,比誰滑出的雪痕長,傅宴安手里還提著寵物箱,不能像他那樣放肆玩,拉住男人的手讓他跑慢點。 經(jīng)過一個路燈下,他牽起謝隨歌的手,男人也配合地跳舞似的轉(zhuǎn)了個圈,又把他摟到懷里,兩人接了個吻。 “昨天不是還信誓旦旦說要跟我分手嗎?”謝隨歌攥緊他的手,笑瞇瞇問,“現(xiàn)在這是在干什么?” 傅宴安哼道:“那你還說是我爸呢,哪有家長讓孩子滾出家門的?!?/br> “那不是知道你總會回來的嘛。” “混蛋?!?/br> 兩人重新吻在一起。 跟謝隨歌在一起久了,傅宴安的臉皮也厚了,在大街上都敢和男人舌吻。兩人擁抱在一起,唇rou相磨,舌頭交纏,相互用力地舔舐吸吮對方的唾液。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有雪花膏飄到男人纖長的睫毛上。謝隨歌放開他,用手去揉,傅宴安也伸出手想替他撫去那濕涼的水痕。 可他觸摸到的,卻是罕見的,帶著燙意的濕潤。 傅宴安怔愣地看著謝隨歌,被男人笑著抱住:“好了,趕緊回酒店,凍死了!” “嗯……嗯嗯!”傅宴安心臟砰砰跳動著,捻了捻指腹上那稍縱即逝的濕意,而后手也摟住男人的腰,接道:“餓死了,回去我要點外賣。你想吃什么?” “麻辣小龍蝦!還有烤rou串?!?/br> “行,那喝酒還是奶茶嗎?” “奶茶。酒你昨天還沒喝夠?”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你身上都是酒味兒,臭死了?!?/br> “……我那不是一醒就過來了,沒來得及洗澡嗎,再說我還特意換了身衣服,哪里臭?!?/br> “呵呵,邋遢大王安安?!?/br> “謝隨歌你!啊——我靠,不要往我衣領(lǐng)里塞雪球!” …… 天氣仍舊很濕很冷,他和謝隨歌仍舊經(jīng)常吵架,一吵謝隨歌又會讓他滾出去,并且現(xiàn)在往往還要帶上他新兒子——小花。 傅宴安也依舊每次氣得都想和男人當(dāng)場分手,不過看在小花的面子上,還是竭力忍了下來。大人吵架,也不能讓他兒子真沒了媽啊。 都有孩子了,還能怎么辦呢。 湊合過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