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際，項目工作終于進(jìn)入收尾階段，公司秉持著能安排調(diào)休絕不出加班費的原則給余江月痛痛快快批了一星期的假。巧的是沈行川也正好得閑，兩個人便抽了個空一起回C城搬家。

    五一過后的天氣很快便熱了起來，到如今日日艷陽高照，柏油路上方熱到扭曲的空氣都清晰可見。沈行川把車開到單元門口，然后給余江月發(fā)消息讓他下來。

    余江月這個人最經(jīng)不住熱，才下趟樓的功夫，額頭上就已經(jīng)冒出一層汗。沈行川笑著接過他的包放到后備箱，兩人一起上了車。

    車?yán)锟照{(diào)開得很足，一下子就把身上籠成一團(tuán)的熱氣沖淡了。沈行川從副駕駛的儲物格里拿出盒濕巾遞過來，余江月從里扯了兩張擦臉和脖子上的汗，涼颼颼的感覺相當(dāng)舒服。

    但是車內(nèi)氣氛仍然有些尷尬。

    雖然說之前微信聯(lián)系一起回家時他們倆的交流還算十分正常，但余江月想起那天的事情仍然會覺得不自在，尤其是現(xiàn)在還和沈行川單獨待在一個封閉空間里。

    可是沈行川又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樣。

    那天之后，余江月有段時間一直小心提防著他會不會什么時候又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又對自己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他甚至認(rèn)真地思考過該用哪種合適的方式拒絕他。

    可沈行川在那場隱晦的告白之后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再無音訊，連之前常發(fā)的早安晚安都停留在了好幾個月前。這次和他一起回家余江月也暗暗想過沈行川會不會借機(jī)對自己做些什么小動作，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也是在這輛車?yán)铮菚r候沈行川的臉離他那樣近，余江月甚至還能回憶起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臉上的感覺。

    可是都沒有。

    沈行川依然溫柔地朝他笑，給他遞濕巾，體貼又周全，可接過他的包時甚至都注意沒有碰到他的手。

    不該是這樣的。

    余江月腦中各種亂糟糟的念頭橫沖直撞。

    沈行川既然有那樣的心思，他理應(yīng)會時時纏著自己，說一些越來越露骨的話，越來越過分地觸碰身體，通過各種直白或委婉的方式表示占有才對，就和那些曾經(jīng)對自己表示過好感的男男女女一樣。

    為什么會這樣呢？余江月垂著眼睛暗自猜想。

    難道他不喜歡自己了？

    這個念頭忽然蹦出來，余江月被自己嚇了一跳，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你沒事吧?！?/br>
    余江月把頭偏向車窗試圖掩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他艱難憋出“沒事”兩個字，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最后他整個人都不自覺偏向外邊，身子弓起，半邊后背展毫無知覺地暴露在沈行川的視線之下。

    他的肩胛骨在夏日輕薄的衣物下突出一個十分好看的形狀，沈行川盯著看了兩秒才移開目光。他從車載冰箱里拿出一盒盒裝的菊花茶遞給他。

    “喝一點潤潤嗓子?！?/br>
    余江月道了聲謝，飛速撕開塑料包裝把吸管插了進(jìn)去，連連喝了幾大口才緩下來。

    “是冰的?！?/br>
    余江月驚訝：“你車?yán)镉斜浒?，還放了飲料?！?/br>
    他的臉因為咳嗽而泛著美麗的粉紅色，眼眶里有一點點生理性淚水。他微微偏著頭看過來，這個瞬間沈行川的臟心像是漏跳了一拍。

    然后轟隆作響。

    他怎么這么好看。

    沈行川看向前方，隔了幾秒之后語氣隨意道：“是的呀，果汁、咖啡都有，但我猜你大約會喜歡這個。你好像很喜歡喝茶?！?/br>
    沈行川說這話的時候心突突跳個不停，他假裝專注看著前方，只嘴角挑起一點笑，但又很快抿起。

    余江月只在心煩的時候喝茶，也是最近才開始有事沒事泡一杯。沈行川那次在他家做飯的時候家里應(yīng)該是還沒有茶葉的，但余江月這時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干癢的喉嚨上，沒有多想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喜歡喝茶這件事情。

    這幾天不是節(jié)假日，高速公路上行車寥寥。沈行川開得很快，余江月偏頭看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花花草草，聽著汽車廣播里溫柔的電臺女聲，他漸漸就有些困了，眼皮慢慢耷拉下來。

    余江月有段時間沒好好睡覺了，平時倒不覺得，但在忽然松懈下來的時候便容易感到特別疲憊。還是熬夜害人，虧他每天還大把大把地吃維生素，一點用也沒有。

    沈行川的聲音適時響起：“還有一兩個小時，你睡會兒吧?！?/br>
    “沒事?！?/br>
    余江月打起精神玩斗地主，但他技術(shù)一般牌運也不好，沒幾把就把免費的豆子都輸個精光。他又長長打了個哈欠，最后認(rèn)命般閉上眼睛：“我先睡會兒啊，到時候叫我一下。”

    “等下，你蓋著這個，別著涼了?！?/br>
    沈行川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薄薄的毯子給他，余江月接過隨手?jǐn)傞_蓋在身上，那上面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余江月閉著眼睛想啊想，很快就窩在座椅上睡著了。

    經(jīng)過收費站的時候，沈行川在短暫停車期間幫他把身上蓋著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見他沒有反應(yīng)，又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臉。余江月睡得很熟，對此毫無察覺。

    曾經(jīng)的他還會提防自己離晴雨太近，但如今卻在自己面前放心地睡著了，睡得這樣好。

    沈行川想起小時候曾喂過的一只野貓，他日日去看它，給它喂食，跟著它喵喵叫表示友好。但在他試圖撫摸它，抱著它的時候卻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尖利的爪子在他手臂上劃出了好幾道血痕，之后甚至一看見他就會馬上躲起來。

    后來他知道了對待這樣的動物一定要耐心地慢慢誘導(dǎo)，先天天去喂它，讓它熟悉自己，然后試探性地去觸碰但又迅速收手不讓它感覺到危險。這樣循序漸進(jìn)，總有一天它會開始習(xí)慣你的存在，開始逐漸信任你。

    沈行川開車下了高速公路，一進(jìn)市區(qū)四周明顯吵了很多。余江月不久就醒了過來，他坐直身子，深深打了個哈欠：“到了？”

    “快了?！?/br>
    新家的地址早已經(jīng)發(fā)給他們，余江月他們先去老房子那里收拾東西，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家門上被塞了好幾張廣告?zhèn)鲉?。余江月拿過來揉成一團(tuán)扔掉，沈行川已經(jīng)先開門進(jìn)去了。

    “看來，我們大概沒有什么東西需要搬?！?/br>
    余江月跟著也進(jìn)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屋子里的布置同他們離開時的樣子已經(jīng)大不一樣，沙發(fā)桌椅上都蓋著防塵布，電器也都被收了起來，看起來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人住過了。

    沈行川在這里沒什么東西，余江月簡單收拾了一下也就跟著他一塊兒離開。沒人住的屋子看起來有種老舊破敗的味道，仿佛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很久。余江月平靜地反鎖上門，心里有什么東西也跟著這聲落鎖的“嗒”一起鎖在了門后。

    新家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余江月全程都沒有說話，沈行川也陪著他一起沉默。他知道余江月在難過，沒有多問，靜靜開著車。

    他知道無聲的陪伴總是勝過千言萬語。

    車在鬧市中行駛，他們同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們擦肩而過。這個時候在外頭的大多是些年輕的小情侶，手拉著手，眼看著眼，仿佛一刻也不愿分開。

    沈行川這個時候在想，這輛車就像是一個家，一艘船，而他就像是帶著余江月一起行駛在漫長的生命中。他會好好保護(hù)他。

    沈行川在心里說，別難過，別害怕，你還有我。

    “到了，我們下車吧。”

    沈行川把車開進(jìn)車庫停好，余江月等了一下才慢慢從車?yán)锍鰜怼Ｋ稚线€拿著那盒菊花茶，大口喝完后把紙盒仔仔細(xì)細(xì)捏扁，然后扔進(jìn)了垃圾桶。

    他們從車庫坐電梯上了三樓，樓上只有兩間臥室，門都鎖著。余江月和沈行川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帶著些疑惑。

    沈行川對著門拍了張照片發(fā)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

    二寶：[圖片]

    回復(fù)很快蹦出來。

    阿媽：你們到了呀，怎么樣，新房子喜歡嗎

    余江月打字。

    大寶：三樓的臥室鎖著的

    周秀麗過了兩秒之后回復(fù)。

    阿媽：[狗狗偷笑.jpg]

    阿媽：你們的臥室在二樓，三樓是我和@阿爸　的。這條小鳑鲏上一章打錯字了，看在他勤懇更新的份上我們還是原諒他吧。

    阿媽：/微笑

    ……

    一樓客廳上做了個挑空，他們倆從三樓下來一眼就看到了一樓客廳里成套的紅木家具和掛在墻上的幾幅字畫。那看起來簡直是一派莊嚴(yán)肅穆，叫人心生敬意。

    余江月眼皮抽了抽，視線瞥過身邊的沈行川，卻發(fā)現(xiàn)他在忍著笑。

    “我還以為他會搞幾根羅馬柱豎在客廳里?！?/br>
    沈行川最后還是笑出聲來，他向滿臉不解的余江月解釋道：“我爸這個人向來最喜歡浮夸到底的裝修，看起來越是金碧輝煌就越好。”沈行川環(huán)顧四周明顯奔著古典優(yōu)雅的中式風(fēng)格去的屋內(nèi)裝潢，似笑非笑地感嘆：“真是難為他了。”